室内也是明亮的。 塔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光线落在血族始祖浅色的短发上, 为他渡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皮肤是白皙的,衣服也是白色的——那是完全不适合战斗的服饰,但能衬托出颈部的线条和宽肩窄腰。 他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方向, 眼帘低垂, 搭在膝上的手交叠着, 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岁意识到自己还没见过血族始祖打架的样子, 他每次都以这样优越的、亮闪闪的模样出现,让人挪不开目光。 他嗅到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掀起眼帘看向时岁。 时岁很清晰地捕捉到他流露出的疼惜。 ……真是怪异。 时岁斜斜靠着墙, 看着他。 尤格站起身,他并未掩饰自己的忧心, 来到时岁面前:“看来她也说服不了你。” 时岁:“毕竟我这个人比较犟。” 越是想要推着她走,她越是不愿意那样。 血族始祖说:“嗯, 我知道。” 他抬手,隔着一定的距离在时岁的伤口上方抚过。 时岁清晰地感觉到肩膀上的痛感小了许多, 一侧目, 那道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他还有治愈的能力吗? 尤格轻声说:“我全知全能, 时岁。” 时岁扯了扯唇角:“都这样了,为什么不试试看强行把我吸干呢?” 尤格:“那么, 你会恨我么?” 时岁觉得好笑:“你都设计把我拉进这么危险的血族世界,还会害怕我怨恨你吗?” 尤格没有说话,细碎的光在他的眼中碎开了,像是落在地上的玻璃,变得一片狼藉。 房间内很快弥漫了时岁的血味,她感到稍许疲惫,但神志却是清晰地。 “……有没有能把血族变回人类的方法?” “是为了时年在问我这个问题吗?很抱歉,在我可以见到的未来里,并没有。”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方法,尤格会最先变成时岁的同类。 不对……或许有。但就算如此,那种方法和原初的血族也毫无关系。 时岁顿了顿。 她不怎么需要抬头,就能和尤格对视,这位总是让她惊艳的血族始祖自觉地弯下腰,让她看向自己时绝不会感到吃力。 尤格轻声说:“如果你仍旧不愿意意也没有关系。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时岁的十字耳环,他澄澈的蓝色眼眸中蕴含着浓烈的情绪,像是阳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但却可以把人淹没。 没有激烈的战斗或是争吵,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时岁仍旧感觉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预知危险的敏锐能力来自于一代代的传承,但这个心跳却独独属于自己。 她注视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眸。 ……真奇怪。 他究竟看到过什么样的未来?为此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他说:“我曾经犹豫过。” 这是在回答时岁之前的那个问题。 “有一段时间……或许是数百年,我在推演那样的过程,但结果并不怎么好。” 她并不怨恨尤格,只是无数次地试图终结自己漫长的生命,就算成为了血族,也依旧感到痛苦。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在长时间的缄默中,时岁得到了答案,她看向身后已经关上的大门,又看向房间顶部的灯光。 时岁说:“你想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可以答应你。” 他的指尖顺着时岁的耳垂,落在她的长发上,很慢很轻的下滑。 “……为我留下刻印吧。” 尤格想要留下一些她来过自己世界的证据,留在这一副不会腐坏的身体上。 这并不是个困难的要求。 刻印是单向的,时岁只需要付出一点血液,刻下痕迹,就能趋势比自己强大的种族。 时岁注视他的眼眸:“如果我要你毁灭所有的血族呢?” “你不会,但如果真的那么说,我会为你做的。” “那么,我要让你去死呢?” 那双眼眸中的悲伤更加浓郁了,温柔的青年轻声叹气,随后说。 “……其实,你的祖先杀过我一次。” 始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能被吹走的羽毛:“但永生是祝福也是诅咒,就算银器刺穿我的胸膛、贯穿我的心脏,我依旧没有办法死去。” “倘若能够死去…那或许也算是解脱吧。” 时岁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微妙的痛感,细细密密的,让她莫名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于是她低下头,将耳垂上的耳夹拿下来,掩饰了短暂的失态。 这是还没有使用过的房间。 床铺上弥漫着浅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并不难闻,尤格没有挣扎,他被时岁推倒在了床铺上。 她犯了难。 时岁不知道应该在哪里下手,这样一副无暇的躯体多出烙印,是否显得有些突兀? 在她犹豫的时刻,尤格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眼睛。”他说,“在眼睛上,可以吗?” 时岁:“……那对我来说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啊。” 他的眼眸并不小,但对于其余曾经刻过的位置来说,这个地方还是太刁钻了一些。 但既然是尤格的愿望。 时岁捧住他的脸。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感。 除了眼睫会轻轻颤动以外,他始终都注视着时岁,手虚虚环绕在她的腰身上,以一种很明显的保护姿态。 那双可以看见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眼眸里,自始至终都会留下一个人类的身影。 这个十分钟比起过往的每一次都要漫长。 时岁将手中的十字剑重新挂回到耳朵上,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双浅蓝的眼眸中印刻下的繁复花纹。 最为精细的一次。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随后被尤格握住,他动作轻柔的将她保住,锁定在怀中。 他的身体与所有的血族相同,是冰冷的。好像那让人联想到温暖阳光的外貌只是一层虚假的皮囊,只有在与时岁接触的这个瞬间,才透露出几分本我。 隔着漫长的岁月,尤格终于有机会触碰她,尖锐的针刺入眼眸的感觉在此时无限放大,他本能地想要把自己全部奉献给她。 ——过去,人类曾经称呼他为神明。 他曾经高高在上,并不在意人类的情感。 倘若他们祈祷、乞求,那尤格就给出他们想要的。 可命运为何不能回应他的乞求? 时岁感受到他的颤抖。 刻下烙印对于每一个血族来说都是一样的,但她不清楚,尤格的颤栗来自于能力的控制、还是他本身就如此渴望着。 时岁下意识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她回给他拥抱和触碰,她能够感受到尤格似乎很痛苦,但他握住了时岁的手。 他说:“不用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时岁。” 午夜的钟声又一次敲响。 他将下巴枕在时岁的肩膀上,汗水顺着脸侧的弧度向下滑落,淌入她依旧穿戴整齐的衣物。 不论是时岁还是尤格都没有说话。 好像是一只快要消散的蝴蝶,虚弱地停靠在肩膀上。连呼吸都淡的几乎没有办法察觉,时岁没有把他推开。 徒增烦恼啊…… 时岁说:“之后,我会回到人类的正常生活中。” 尤格的身体僵硬,他“嗯”了一声。 时岁慢慢说:“如果,条件允许,你可以来找我。” …… 时言心死了。 身体没有全部消散,剩下一具残破的身体,不过唇角是挂着笑容的,大概死前的心情还不错。 时岁觉得这样的她比较符合自己的印象。 她被那些花朵簇拥着,手边刻有羽毛纹路的银剑。地上那些蜿蜒的、在地面上奋力向前爬动才会留下的痕迹消失了。 时岁在阶梯的底部站着,感慨道:“啊,夜莺死了啊。” 其实时岁早就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毕竟血族都是疯子,为了某种执念殉情也是正常的……大概。 不过她才不要那样,一群人为了某个人要死要活的话,那个人的压力也太大了。 时岁在时言心的身侧站了一会儿:“好歹是自己的先祖,等下让人来把她带走,找个地方安葬比较好。” 始祖站在一边。 他的目光始终都落在时岁身上,有着奇怪纹路的眼眸中淌过柔软的情绪,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我先留在这里,你离开吧。” 在穿过了黑暗的甬道,向着雨夜中走去的时候,时岁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他说:“我们……未来再见。” 时岁踏进了雨夜中,熟悉的血族们围了上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一座塔轰然倒塌。 夜莺、时言心…… 还有废墟中的血族,全都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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