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敏对那天的事情也记忆深刻,又是在公司加班到天黑的一天,下了班又跟着老板去陪客户喝酒,好不容易熬到深夜,把几个瘟神送回家,同事又打电话来喊她处理工作。 她有心推脱,同事立刻发来一百字的阴阳怪气小作文。 回到家,打开门,程思敏累得恨不得躺在地上。可贝贝在家憋了一天,翻了两个垃圾桶,咬坏一只拖鞋,迫不及待地扑到她身上吠叫,大概是叫她带自己出去玩。 “外面下雪了,不能出去。” “我太累了,明天再出去好不好?” “明天一定带你出去,听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情,平常很听话的小狗突然变的异常暴躁,这几天贝贝经常站起来,用爪子扑她的身体,有时候趁她蹲在地上,还会使劲儿从暗处爆冲,用头狠狠撞她胸口。 今天又是这样,程思敏刚蹲下来,想要摸摸它的头,抱抱它,可是贝贝立刻跳起来,一下把掀翻在地,摔了个大屁蹲。 被撞击过的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程思敏满身怒气和委屈无处发泄,立刻尖叫着捡起手边的拖鞋朝它大声咒骂。 她无能狂怒的样子一定很丑陋,连她自己的耳朵也被自己的音量刺痛。 贝贝显然被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到了,夹着尾巴,惨叫一声,头也不回地朝着还没关严的门外狂奔。 程思敏站起来,胸口还是痛,马上拿起钥匙朝着楼下追。 她在后面叫,狗在前面跑,她越是大声叫,贝贝跑得越快,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她就把狗跟丢了。 搜索的范围一开始还在公寓附近,可是哪里都找不到,程思敏心中焦急,像没头的苍蝇,恐怕狗被车撞,又红着眼圈跑到大街上寻。 大雪天,她穿着一双被湿透的麂皮靴子,因为要见客户,她套着中看不中用的羊绒大衣,奔跑时,一不小心就在人行道上摔倒,没余力喊疼,又匍匐着爬起来继续朝着四处大叫着贝贝的名字。 接到保安电话时,她如释重负,在温暖的保安室抱住贝贝才觉得汗毛倒立,一阵后怕。 狗没有错,不知道许多,饿了吃,困了睡,唯一一点快乐的期盼就是能和终于回家的主人互动。 可程思敏也没有错,她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过上受人尊重的生活。可实际上,人活得像狗,两点一线,升职,贷款,奖金,绩效,无形的压力铁笼一样罩着她,没有喘息的余地。 买房是为了获取安全感,养狗是为了得到陪伴,可是住在每月还贷款的房子里,程思敏和贝贝只有睡觉时才会见面,非但没有完成互相陪伴,反倒给彼此增加了成倍的寂寞。 第二天一早,本来该去公司,但是被撞击的地方仍然疼痛难忍,以往她也会胸痛,那半年来尤甚,但从没当做一回事。利索应到觉得这是大多数女人来例假前的症状,忍痛才是常态。 洗漱时痛得皱起眉眼,血肉之中还有异样的冰感,脱掉衣服,对着镜子抬起手臂,仔细初诊自检,竟然摸到以往从来没注意到的硬块。 程思敏心下一惊,不得不告病假去医院检查。 那天无疑是两人今年开端最糟糕的一天,谁会想到他们之间的红线从那天就已经被重新系上。 月老没有法力,竟然是一只三岁的小狗。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贝贝冲进他家搅黄他的面试,本身就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欣喜。 由此可见,人大约并不比狗聪明许多,时应没认出煤气罐,但煤气罐早认出了他。 有震惊,有冲击,也有对世界之小,姻缘之说的不可思议,二人彻夜谈话,直到天明,恍惚的思绪才重新平复下来。 临睡前,程思敏喃喃地说:好像做梦,如果那天你再多逗留一阵,也许故事的开端又是另一种模样。 可时应没附和,他声音听起来没有困意,他只是问了她几句很煞风景的话,他问她做手术花了多少钱,年初卖房到底亏了多少钱,还贷时选的是不是等额本金。 耳边有钥匙开门的声响,大门关闭,有熟悉的脚步声朝着卧室的方向行进,像马蹄。 程思敏头还埋在枕头里,懒床失败,因为一枚凉凉的鼻子已经贴在她的脚心。她朝着虚空中伸手,贝贝立刻将自己的头搭在床沿,柔软的舌头像小号洗脸巾,不停在她脸上擦过留下一串口水印。 时应昨晚一夜没睡,但完全不困,程思敏扯起呼噜后,他搂着她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心中有算计,随后起身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才九点,他拿了程思敏家的钥匙去隔壁给贝贝套上狗绳下楼遛狗。 遛狗半小时,贝贝接连为他捡了一只被撕掉标签的矿泉水瓶,一个被啃了一半的烂苹果,他都皱眉扔进垃圾桶。 最后贝贝负气而行,趁着他不注意,一下跳进正在浇水的树坑,在泥里打滚蹭背,朝他得意地大叫。 结果外出的时间被延长到两个小时,原本要买的早餐变成了午饭。 手里拎着几样吃食搁在岛台,时应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余光能看到蓬松的狗屁股和程思敏的半张脸。 小狗,恋人,柔软的床单,假期的午后,有种幸福具象化的满足。 卧室里程思敏的声音也懒洋洋的。 “你带它去洗澡了?身上滑溜溜的。” “唔。”时应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弯腰从橱柜里接连拿出成套的餐具,把买来的饭菜重新装盘:“狗喂过了,该投食人了。肚子饿不饿?起来吃饭。” 时应买三菜一汤,羊羔肉,沙葱,杂拌,酸汤,都是半山本地人爱吃的菜色。 这些菜以前他在程思敏家见多许多次,逢年过节,有人生日,这些就算程伟下酒的好菜。 洗了把脸坐在岛台前,程思敏看到这些菜愣了一下,不过她确实饿,没多想,很快用筷子挑起一块沾满红油赤酱的羊排搁进嘴里。 “怎么想起买炒羊羔肉了,你以前好像不吃这个,说是糊嘴。” 本地人吃羊羔除了手抓就是爆炒,炒料里多用羊油,辣椒,再配合吸汤汁的红薯粉条,热辣辣地吃下去还觉得鲜香,但用油多,食材肥,东西稍冷就容易凝固,羊膻味会加剧地冒出来。 时应吃得慢,抬眼看看趴在凳子旁的贝贝:“带贝贝洗澡,正巧路过一家做羊羔肉的店,想说你应该爱吃。” “我还行吧。”凉拌沙葱送进嘴里,还是那种熟悉的怪味,又像大葱,又像洋葱,程思敏用一口米饭把菜送进肚子里,跟他闲聊,“爱吃的是我爸。有阵子家里赚了点钱,就是市场没改造前,我妈天天到牛羊店里给他买现宰的羊羔肉回来炒。” “他吃羊肉真是吃不够。”简直是她见过的最爱吃羊肉的人。 “最夸张的一次家里连吃了半个月,还喝的是啤酒,也不怕中风。我腻得慌,想吃点别的,我妈还不许,说他辛苦,全家人要迁就他,冬天不方便洗澡,我一流汗都是羊肉味。” 说起程伟,时应筷子停了。 他仔细望了望程思敏的面色,尽量温和地说:“程思敏,关于你爸,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第58章 这次原谅他下回他还敢 成为男女朋友不到 24 小时,程思敏和时应爆发第一次争执。 程思敏谈得都是感情,她还是古井无波地往嘴里装米饭,她说当年是程伟自己提出就当没她这个女儿了,所以事到如今他是生是死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不关心,也不在乎。 可时应跟她讲道理,他说哀悼是个过程,很多人对悲痛的第一反应都是拒绝承认,他觉得程思敏在自己面前可以不用这么抗拒流露真情。 如果她担心母亲和妹妹的近况,他可以代她打听,毕竟像她自己说过的,血浓于水。 时应说的话全然为她着想,但这短短几句话是针扎在气球上,不仅没有安慰道她,反而让程思敏本就脆弱的神经顿时崩溃的更为彻底。 谁都没再动筷,时应看程思敏,程思敏则盯着桌角。 面前的饭菜渐渐冷掉,程思敏的脸色也是,她突然冷笑了一下,抬起头朝着时应说:“时应,你没搞清状况,血浓于水这四个字恐怕不能用来形容我们家的关系。” 赴蓟工作的第一年,因为第一次离家千里外,程思敏也体会到了乡愁的滋味。 那时程思敏和父母仍有联系,远香近臭的原理所致,她和母亲之间的通话竟然比以往都要频繁。 陈晓芬的生活一成不变,谈资都是琐事,家长里短,街里街坊,小生意经。 隔壁的老板离婚再婚,大肉价格又涨几块,顾客总是欠账,春天后院盛开的桃花,夏季路边贩卖的鲜枸杞。偶尔,陈晓芳也会唯唯诺诺地提起小宝,说小宝和程思敏一样爱吃零食,还没换牙,早早生了龋齿。 至于程伟,人到中年酒瘾愈增,啤酒已经不能满足他的日常需求,店里生意完全由陈晓芬照顾。每天起床前,他无所事事,都要坐在床上喝一杯白酒才能穿鞋下地。 不过起了床也是换一个地方喝酒昏睡。 陈晓芬对他酗酒的恶习颇有微词,也会不加掩饰地向女儿抱怨。 那阵子,陈晓芬和程伟的关系岌岌可危,分床而睡,程思敏反倒觉得自己的心与母亲贴得很近。陈晓芬经常把离婚的想法挂在嘴边,程思敏完全支持她的选择。 在程思敏眼里,陈晓芬勤劳肯干寡言少于,这样一个不怕吃苦又不爱花钱的女人在哪里都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她并不需要一个令她不快乐的男人做她的主心骨。 她可以学大城市的时髦女人,自己给自己做主。 一年辛勤工作,拿到年终奖那晚,程思敏跑到商场里大手一挥给母亲和妹妹买了贵价礼物,回到出租屋里兴奋地拨打母亲的电话。 前两次都没接通,最后一次,微信摄像头里出现陈晓芬痛哭流涕的半张脸。 程思敏叫她把镜头拉远,屏幕中,家里一片狼藉,茶几被掀翻,碗柜被砸烂,小宝赤脚踩到玻璃,脚底受伤坐在地上嚎哭,而陈晓芬也歪在沙发里,头顶被拽掉一搓头发,脸颊高高肿起,一只眼皮在渗血。 施暴过后的程伟正躺在卧室里呼呼大睡。 升级至此的暴力行为不过是因为陈晓芬在饭桌上多嘴抱怨,她说你抽烟的时候能不能别对着小宝吹,吸二手烟不好,你看隔壁马老二都为了孩子戒烟了。 陈晓芬一句哽咽的:“敏敏,我这次真的要离婚。”程思敏第二天就提前坐上了春节返乡的火车。 因为临时改签,只有无座,她愣是在火车接缝处蹲了十几个小时。 夜里,其他打地铺的旅客靠在钢板上东倒西歪,程思敏闭着眼睛,握着拳,没睡觉,心里全是对未来的安排。程伟是那种无理搅三分的男人,父母离婚,作为结束婚姻的代价,店面大概率是要被程伟抢走的,但是没关系,她可以先接母亲和妹妹到自己的出租屋里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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