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述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林琅意手背上被抹花的血渍。 林琅意笑着跟护士讨饶,护士也没多说什么,换手入针,这一回更是缠上了更多的胶带,提醒:“小心点,不要有太大的动作。” 出了门,边述才慢慢接腔,语气有些空洞的低落:“我要是你,刚才那句话,我就说‘是,你等等我’。” “你等等我,等我分手,等我离婚?”林琅意恍然大悟,“是诶,我怎么抄公式做题都不会?” 她脸上表现得后悔不迭,可眼睛里却没半分遗憾:“但你不是说,我有没有在骗人,你一眼就看得出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抽了几张纸巾,蘸了点杯子里的水,伸手将她的手拉近,然后将她手背上的血一点一点擦干净。 林琅意没动,低着头看他坐在床上,身前的被子卷在腰腹处,露在外面的那节腰身精瘦有力。 他擦干净后仍然没有收回手,就这么握住她的手指说:“可是你如果在感情上骗我,我愿意的。” 这一句话说完,他像是瓶盖“叮”地被撬开的汽水,那些压抑许久的渴望像是疯狂上涌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下一句话就显得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他说:“以前,你不愿意等我;但是现在我愿意等你。” 林琅意的呼吸微微窒住,第一反应居然是竖起耳朵,假装自己没有在检测隔墙有耳。 白给得有点太快了。 一对三骗出一对王炸。 边述定了定神,好像天地间的风和他都重新活了过来,于是终于能恢复往日里的镇定,保证道:“等待确实很磨人……我会考虑的。” “考虑什么……?” 他缄默片刻,就用擦过她手背的湿纸巾继续将自己手背上已经凝结的血迹也擦去,然后在手中揉成一团。 “考虑是在等待期什么都没有,还是边等边跟你创造回忆。” 林琅意的手背上还湿漉漉的带着来不及挥发干净的水,被冷气一吹更加凉飕飕的。 不是吧……什么意思?什么叫等她解除婚约之前跟她创造回忆?这是边述这种讲规矩收礼仪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边述看了她一眼,自然也看出了她脸上的震惊。 他稍偏了下头,确定了下垃圾桶的位置,扬手就将揉成团的纸巾丢了进去。 林琅意搓了搓手,觉得边述那个扔垃圾的动作有点眼熟。 果然,下一秒,他又平静地看向她,好像是从前在告诉她这道题解错了一般客观:“那位原总,也愿意等吗?” 林琅意的呼吸都停了一秒。 救了命了,跟边述聊天总有一种自以为题目解到最后一步即将胜利却发现第一步就出现了纰漏。 理工男好麻烦啊。 她一个头两个大,还要冲着他露出骇异的夸张表情,才刚说了半句:“怎么可能——” 他就直白打断她:“别骗人。” 林琅意:…… 她坚持:“你看他像是那种人吗?” “不像。”边述否认。 她暗自松了一大口气:“对啊,所以说你们男的就是一天天的瞎想,有那点时间干点正事不好吗?” “但是他这种资本家,没有尝到一点甜头,是不会像我一样好打发的。”边述逻辑严谨,娓娓道来,“所以我觉得他既然这么对你睥睨窥觎……” 他抬起眼,那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探究脾性又来了,盯住她,好像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试管里瞬间的化学反应,一秒也不肯错过。 “他是不是并不是一无所获?” “他在等待期,也在跟你创造回忆吗?” 不行,边述太机敏了,不搞定他,迟早是颗定时炸弹。 林琅意忽地快速凑过去,脑袋几乎要顶到边述脸上,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边述沉静稳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功,他好像是那种接触不良的电路,只要她一靠近,那脑电波的开关就失灵了。 林琅意觉得既然如此,那保持这个暧昧的距离谈话就是好方针。 她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边,眉心哀哀拢着,无比可怜地“嘘”了一声。 边述剩下那些严正整肃的话终止,看着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林琅意,没再往下说。 “我拒绝啦,你不知道他跟程砚靳是好朋友吗?这要是被知道了,那我怎么办啊?”她皱起一张脸,委屈极了。 “所以我怎么可能放任一点可能性?当然是严厉拒绝,半点机会都不能给。”她在他面前稍稍晃了下脑袋,将错误全部推给别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你知道的,他是合作方和大金主呀,我哪怕是说明立场,那也不会真撕破了脸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说话委婉了点,可能他觉得还有机会。” 眼看着边述又皱起眉,林琅意一摆手:“但是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反正我这儿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的,他愿意演独角戏,他自己玩去吧,时间久了,他总会放弃的。” 边述凝视她良久,反复确认:“他真的没有拿权势压迫你?” 林琅意将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他确实是资本家,但好在不是丧心病狂的那种……主要是他也得忌惮好兄弟啊。” “那他没有拿利益诱惑你?” 林琅意脑壳一炸,心说旧情人就是这点不好,在一起时间久了,半点心思都藏不住,被他一下子就点出了精髓所在。 边述说:“我知道你吃软不吃硬,他那么聪明,有没有……” “也没有。”林琅意一口否决,发笑,“原来你知道我吃软不吃硬啊?那你还拿着专利技术跟我谈条件?有意思。” 边述的脸又灰败下去,嘴唇翕动:“是我不对,我只是太心急了,而且我只有这些,我……” “很正常,人之常情,你也没做错什么。”林琅意对他颇有好脾气,“但你也要想想,就连你都会拿着专利技术跟我谈判,原楚聿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资本家怎么会白白送我利益?” “就为了一个我?”她笑起来,“那还叫资本家吗?” 这句话确实很有说服力,边述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林琅意见他信了,将身体舒舒服服地靠回去,往窗外眺望了一眼。 艳阳高照,夏日总在潮湿氤氲的梅雨季节后彻底到来,万物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茂盛热烈,哪怕是无序的、放肆的、刺目的,都是限定的夏天。 没有失序,不能称作夏日,原楚聿是,她也是。 边述拿捏着专利跟她谈复合的时候,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回忆起躲进原楚聿车里跟他谈商业借款的那次。 同样可以借由这么好的机会来谈判,他却没有这么做。 连在她眼里这样正直耿介的边述都会用专利来试探她,原楚聿这个最像能做出这种这种事来的阴险资本家却轻轻放过了。 而且还不止一次。 真是奇怪,她身边这几个人性格各异,原楚聿本该是最理智明断的性格,就连看人很准的边述都认可原楚聿不会是这种昏了头的性格,但却偏偏一次两次三次地做出了最出格的决定。 林琅意心想,可能是痛经让她那晚的记忆越发深刻,所以才会将那一次的点点滴滴都记得那么清晰。 她眺着窗外那棵槐树的树叶,看那些透过叶片罅隙的碎金日光随着微风轻轻移动光影的位置。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自己的衣摆,漫不经心地用甜腻的嗓音对边述说:“所以这件事你要帮我保密哦……我可是无妄之灾。” “好,我会帮你在你未婚夫那里隐瞒的。”边述郑重答应,“不是你的错,别在意。” 她这才甜甜地笑起来……他答应过的事从未食言,这点子信用,她还是相信的。 手机上“叮咚叮咚”地连续发来几个消息,林琅意打开,先是程砚靳在问她晚上几点下班,今天还要不要加班。 林琅意“哒哒哒”地打字,回过去一句:【不加班。】 “在家陪老婆勿扰”:【那我晚上准时来接你,带你去吃好吃的,然后你想不想玩滑板?】 pearl:【我不会。】 【我可以带你。】 【你要是敢让我摔下来你就死定了。】 【放心,我腿断了也不会让你摔的。】 他发了两个高高托举的表情包。 pearl:【1】 程砚靳快快乐乐地刷了许多撒花花的表情包。 林琅意退出微信,点进邮箱,发现从汉弗莱教授演讲ppt上截图来的邮箱有了回复。 她先前诚恳地向教授发了一段自我介绍和请求,为的就是联系上M国试验田的负责人,除了边述,她还想从教授那里试试能不能有转机。 毕竟按照原计划,边述跟随教授,只在国内待十天,万一十天内谈不拢,她也可以转变方式去联系试验田。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林琅意还特意去搜索了教授几篇著名的一作,打算阅读后写一段彩虹屁作为开场白。 但她毕竟不是生计类专业,看外文原著碰到一些专业术语更是棘手,所以为了偷懒,直接找了原楚聿当救兵。 彼时他也在忙,回了个简短的“收”,就没有了下文。 等到第二天醒来,她才在手机里看到了凌晨两点五十七分发来的“成品”。 先精准地总结概括,再一一对照原文,尤其是精妙创新处抒发赞叹之意,最后针对一些数据和模型求学若渴地提出了点疑问,期许教授指点。 标准三件套。 就这样,林琅意现在意料之内地收到了教授详尽的回复,不仅是对于那些疑问的解释,更将边述和试验田两方的邮箱地址都发给了她。 “我今天收到了母校的邀请,请我去录一段优秀毕业生的视频,用在校庆的开幕式上。”边述一直看着她在手机上打字,看她对着屏幕源自内心散发出来的笑脸,“大概就这段时间,你去吗?” 林琅意正欢天喜地地给教授回感谢邮件,闻言将手机一锁屏,看向他脑袋上的纱布:“你这几天怎么拍?” “医生说大概一周可以拆纱布拆线,等拆了我就去拍。” 林琅意算了下时间,突然问:“诶,你什么时候走?” 边述顿了顿,抬眼看她。 林琅意连忙纠正:“啊,不是,我就是怕你来不及。” “我受了伤,肯定不会跟着教授马上离开。况且我已经超额满足了毕业的条件,现在在学校里也只是跟着教授额外做项目。”他望进她的眼底,轻声说,“所以我并不着急回去,教授为人和善,也不会催促我。” “因此,我打算等我的伤彻底好了,再考虑这个问题。” 林琅意心里一动,非常恰当地露出了个甜美的微笑:“好啊,正好我也可以请你吃顿饭,等你可以下床了,再陪你逛逛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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