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春早决定“坐实”屋内无人的假象。 她轻手轻脚起身,关掉卧室顶灯,只留着桌角的护眼台灯打光。 坐回桌边,她不忙握笔,靠向墙面,侧耳聆听,屏息留神隔壁响动。 那端传来稳定的鞋履声,只六下,便中断了。 吱呀一声,似乎是开衣柜门的动静。 少顷,踩在地板上的步伐再度响起,渐而远去。 她吁口气,一屁股坐回椅面,这才将笔捏起来,将写满的稿纸换面。 正要伏身继续做作业,门板被叩三声。 春早惊弹起上身,看向房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知道她在家??? 心乱片刻,女生拉一拉睡衣衣摆,端正表情,走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原也。 从脸色到状态,风平浪静,仿若无事发生。连身上的白T都干净规整得看不出一丝皱褶。 春早尽量不与之对视,不想让他感觉到端察和研判,以至于挫人自尊。 男生递出左手,一张崭新的白色手机卡被他夹在两指间:“你的卡。” “接着。”他言简意赅。 春早双手抽走,颔首致谢,又问:“多少钱?” “嗯?”一个困惑的鼻音掉落下来:“这好像是借给你的,不是卖给你的。” 春早顿时脸热。 “我知道,”她连忙解释:“我没有要一直占有它的意思。就是这样白用你的卡……我感觉不太好,毕竟话费流量都要钱。” 她还在扭捏不安,而男生已快速给出解决策略:“这样吧,请我吃顿饭好了。” 春早看向他,眼底有所顾虑:一顿饭就够了吗? 男生似乎并不在意是否等值交换,继续征求她意见:“可以吗?” 好吧,就按他说的来吧。春早心一横,同意:“好,下个星期你选一天,我请你吃饭。” 原也嗯一声,示意她手里的卡:“不试一下么?” 春早反应过来,回身走到床边,掏出枕头下方的手机,开始装卡。 她知道怎么操作,但因为少有这样的时刻,所以有点手忙脚乱。 原也没有主动插手或指导。 屋外有灯,屋内晦昧。 女生恰好停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脑袋微倾,小巧的鼻头像是半掩于深水间的珍珠。 她的动作略显生疏,但非常地认真和执着。 时间和空间都变得像是属于她的,他不想入侵,也舍不得打破。 终于开机。 屏幕的光映亮女生的双眼。 原也也忍不住抿高嘴角,就像是,赠送礼物的人也分到了一角蛋糕。 春早克制着翻腾的喜悦,走近他,点开音乐软件,随意选了一首,轻快前奏很快没出。 “谢谢。”她再次道谢,心头几要感激涕零:“可以用。” 网速还很快,呜呜。 原也回:“那就好。” 完成“交易”,男生正要走,忽的,他侧回身来,薄薄眼皮微掀,朝只余一盏微光的屋内随意一瞥:“你还真是节约用电。” “……”春早噎住,无措地用手背蹭额角:“呃,反正就一个人在家。”” 极为刻意地目送“原大恩人”回去自己卧室,春早才关上房门。 她一个箭步坐回床边,戴上一边耳机,配着歌单BGM,滑屏浏览各大网站,登QQ,上微博,尽在掌控。 非黑即白的空屋正式与外界搭轨,有新鲜的清甜的气流灌进来。 春早愉快地跟着音乐哼歌,脚后跟也在拖鞋里有节奏地上下蹦跳。 当然,时刻警惕看门,留心屋外动静,以免过于得意忘形,被回来的春初珍逮个正着。 正自嗨着,一条短信提醒跳出来。 春早打开。 陌生号码,内容:“test”。 测试? 测试……手机通信? 除了这张卡的另一位拥有者,她想不到还有谁会来发这种消息。 作为忘乎所以的租赁方,春早本想恶搞地回复一个:TD 但想起方才隔壁的激烈情形,她规规矩矩地敲下“收到”,并将号码保存到通讯簿里。 男生没了动静。 春早等了几分钟,情绪不受控制地宕下去。 她倒头躺回床上,觉得如此膨胀的自己有点刺眼和过分了。 原也和他爸爸争吵的内容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很难不往深处想,他应该是回家拿卡才会遇见他爸爸;他们口中的“程阿姨”,是报道那天过来的那个女人么,原也的家庭构成竟然是这样的……出题挣钱,该不会她借用的这张卡也是他的辛苦钱吧?至于竞赛状元之类的,对成绩有这么明确的要求,跟她的悲惨处境没两样,甚至更为严苛。 看似完美到毫不费力的一个人,私底下居然过得这么艰难。 春早怔怔举着手机。 外表看起来没关系,就真的没关系吗? 她联想到自己和妈妈拌嘴之后的伤心难堪,越发歉疚。 春早关掉所有软件,只留个短信界面。连音乐都耻于再开。 冥思苦想过后,她主动发出问候:你还好吗……? 对面回来一个“?”,似是不解。 “……” 春早继续委婉发言:你知道的,这间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 但令她惊掉眼珠的是,两条消息接连蹦出来,不带标点符号: 「吵到你了吗」 「抱歉」 不不不……不是啊—— 春早挺坐起身,内疚加倍增长。无奈她口笨,只能组织出一些生涩拙劣的安慰: “跟家长吵架其实蛮正常的……” “你看我上周不也和我妈吵了。” “过去就过去了。” “也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状元什么的,就算付出99%的汗水,也需要1%的运气吧。” “不要多想,你超级厉害了,真的。” 原也靠在床头,看着近乎刷屏的短信一条接一条蹦出来,神色一时有些变幻不定,最后归结为一个词:想笑。 确定她已经结束发言。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 尽管不是要跟对方当面对话,他还是兀自清一下喉咙,输入: 「春早」,姓名起头的方式让这句话看起来郑重了些:「你听过一个童话故事么?」 得到回信的女生正襟危坐,背靠墙:什么? 他回:《长着驴耳朵的国王》。 春早思忖片刻:好像有印象。 正要切出去搜索完整故事,短讯框又跳出消息,似乎准备亲自讲述: “从前有个受人爱戴,英明神武的国王,他有个不为人知的缺陷,就是长着一对驴耳朵。他很担心被民众知道。” “可他总要剪头发的,就请来了一位守信用的理发师。” “理发师因为帮国王保守耳朵畸形的秘密很痛苦,就去山里挖了个洞讲出来,又把洞埋上。” “过了几年,洞里长出树,被牧羊人砍下树枝做笛子,后来……” 他断在这里。 经由原也讲述,孩童时代尘封的故事在春早脑袋里逐步显形。 她不太确定地补充:后来笛子吹出来的都是国王长着驴耳朵的秘密? 对方肯定:没错。 又问:如果你在这个故事里,你会选择当树洞,还是当笛子? 春早愣住了。 不过数秒,福至心灵,女生顿悟出这则童话的深层含义。 确定自己没有做错阅读理解,她严肃打字回:当然是树洞。 并添上原因:感觉笛子很没有道德。 她绝不会成为那样的角色。 她会帮他保守所有的秘密。 正如他付与她的纸条和手机卡,他也一定不会外扬和声张。 但她也想得到确切的承诺,就问:你呢。你会选择当什么?” 毕竟是关乎人性考验的问题,春早做足等待的心理准备。 然而,前后几乎无时差,男生的回答跃至眼下。 非常简短,也非常有力: 「我会一直当国王。」 作者有话说: 点题咯。
第10章 第十个树洞 ◎小鸟说早早早◎ 春早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置身于遮天蔽日的密林,周围排列着无数株一模一样的雪松,她想走出去,却发现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她的双腿不是双腿,变成了碗口粗的树干和根须埋于地里,手也不再是手,而是绿叶攒簇的枝杈。 为什么她会变成一棵树啊? 春早惶惑不已。 突地,草木窸窣,一道峻挺的身影从正前方路过。来人衣饰富丽,是红金相间的西方皇室军服,腰间别有银质的佩剑,但他的动作有些搞笑和诡异,像是拧上发条的锡兵玩偶,一直正步向前,目不斜视,也没注意到这里。 春早辨认出他是原也。 被困在树里的她寸步难行,只能求助大叫:“原也!帮帮我——原也……” 但那人恍若未闻,眼看着就要走出视野,急得汗流浃背的春早灵光乍现,变换称呼:“国王——” 仿若按下某个开关,男生漂亮的面庞转回来。 他脑袋上的两只长耳朵格外醒目。 春早无缘联想到驴耳朵国王。 不过奇妙的是,原也的两只耳朵都是洁白的,竖得很高,跟他那张标致无瑕的脸格外适配。比起驴耳朵国王,他更像是一位兔子国王子。 春早苦着脸央求:“救救我,我是春早。我被困在树里了。” 男生改换路线,笔直地朝她走过来,停在她面前,钻研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他问。 春早激动得树枝摇晃,抖落了一地叶片:“我不知道为什么变成树了,没办法走路,也没办法离开这里,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男生手撑下巴,眉头紧蹙。 思考间,他白茸茸的长耳朵还小幅度地前后弹动:“是不是需要什么解咒方式?” 话音刚落,春早头顶的密叶哗啦一动,一只巴掌大的青蛙从里面蹦跳到地面,呱呱两声,看看春早,又看看原也,开始循环发出声调古怪的腹语:“国王要亲吻这棵树才行!国王要亲吻这棵树才行!……” 春早瞬间清醒。 第一反应是摸摸胳膊,确认自己还是人类,然后在黑暗里急促地眨动眼睛。 女生的心跳快得不可思议,不知是因为梦的过程比较短暂还是梦的内容过于惊魂,所有细节还像走马灯一般在脑内放映。 春早双手搭脸,触到的肌肤热乎乎的。 这是什么鬼梦啊,莫名其妙又让人汗颜无地,以至于整张脸都皱起。 还好及时醒过来了,没有让这个梦的发展变得更为离奇…… 春早后怕又暗自庆幸,平复几分钟,她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继续酝酿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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