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了眼肥大满是污渍的工作服,把盘在椅子上的腿放下。 【将尽月:对手指。】 【闺蜜:快去!!】 姜既月丢下手中的工具奔向化妆间。 先把头上那根笔刷给拿下,头发自然卷曲,她素颜皮肤很好,靠近鼻梁处有小雀斑,涂上唇蜜,气色瞬间提了上来。 做完这些事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卫生间。 想着自己不在那人应该就走了吧。 可是,他居然坐在了那张沙发上。 存在感实在是太过强烈,让本来从容的空间变得逼仄,总觉得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应该是浑身上下散发的这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嗤笑,我们也算是熟人吧。 向陆绥移动了一步,这一步给她的表情走出了千般变化:“客人,请问您现在想好了吗?” 毕竟他是甲方还是要做好微笑服务。 “想好了,特殊且有纪念价值的,首饰盒。”声音醇厚。 他见惯了各种虚与委蛇,第一次见画风如此清奇的,就差把“我快装不下去”这句话说出来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还真当是命题作文啊……”这句话本来要打字的,被她脱口而出。 首饰盒,这会是他的需要? 手里打出剩下的字【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让我设计居然还给灵感命题,他以为自己是什么老师吗?】 陆绥看向她,挑眉,从低矮的沙发上站起来。 “你该换沙发了。”话题转移。 确实沙发才到陆绥小腿的一半,坐下来时他的长腿堆叠,并不舒适。 姜既月背过身犯了个白眼,要你管,这沙发可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意大利搬运回来的,几乎花光了她除去机票后所有的经费。 皮质与铁艺的巧妙结合,每一处的细节无不精妙,居然被他如此诟病。 陆绥的视线就算是背影也会被盯穿,他的语气变得柔和:“家里人需要,所以烦请您设计一下。” 语气缓和,那双眼睛里依旧带着淡淡的寒意。 他还礼尚往来上了,姜既月心里嘀咕着回到了自己的宝座,拿出一张纸,放在靠近他的方位:“把你想要的写下来,或者画下来。” 接下这个单子,纯粹是为了让自己在接下来的一个月能有口饭吃。 陆绥弯下腰低头写着,项链由于重心转移从领口落了下来。 姜既月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屏幕亮了亮。 【A被单眼皮帅气多金男大……】弹出一条消息。 就在那个瞬间,她一把抓过手机,越是慌张在他眼里就越心虚。 陆绥正正好好看到了【单眼皮帅气多金八块腹肌男大】喜好还挺明确。 笔捏得更紧,写下的字都快变形扭曲。 “好了。” 陆绥把笔递给她,笔尖朝着自己。 “您的字真是入木三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刚好落在脖子的项链处,这里之前不是应该有个纹身吗? 而现在他的脖子上却是干干净净。 有关疼痛的记忆在她这里没那么容易忘却,那时他们一起纹得“情侣纹身” 她的在后背腰窝处,他应该在左胸口。 当时为了让他证明更爱自己一点,就让他在脖子靠近耳后根多纹了一个,疼痛程度更甚。 如今倒是白皙干净。 瞬间涌现出那时的记忆,还带着一丝血腥。 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的纹身呢?” 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对上陆绥的眼,她不甘示弱。 玻璃窗前的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几个字。 “洗了,影响我考编。”
第2章 春日青 那年苏合的夏天很是闷热。 全然没有半分给人喘气的余地,路边的狗都不免抗议,在楼下小卖部的树荫底下躲懒。 姜既月在小卖部买了一根冰棒,享受唇齿间仅存的凉意。 讨厌夏天,和喜欢冬天并不相悖。 她抄起一颗石子向平静的湖面扔去,彼时的湖面还如水晶般澄澈透明,还不是浮游生物尸体熬成有绿又稠的粥,石子连续跳了两个动作后就应声落地。 没劲。 却不知道这颗石子搅动了静水的鱼。 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行李和画具,来到了这座“美术生的殿堂级学院”。 那时的她紧张激动且满怀希望地登记了姓名。 带领她的老师很温柔,让人很快就消除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第3节 课, 老师给了一张拉奥孔的素描让他们临摹,摸底考试。这对姜既月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从四岁开始画画,在同期的同学中一直是进步最快的。 在别人还在画猫画狗,她就已经开始描摹人体骨骼;在别人还摸着蜡笔涂涂写写时,她已经拿起刷子大刀阔斧了。 展现天赋,在她这儿最是简单不过。 大约两个小时没到,她就坐在那儿刷起手机。 【皇额娘:到画室了没?】 【将尽月:早就到了。】 【皇额娘:妈妈今天刚好有会,没空去送你,下周过来看你。】 【将尽月:不用,妈妈我一个人适应的可好了。】 好不容易逃离她的魔爪,她可得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大学生活。 【皇额娘:转帐5200/你一个人好好吃饭】 【将尽月:谢谢妈妈】 已经习惯并爱上母亲大人霸道总裁般的爱了。 手上打字飞快,丝毫没有发现老师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画完了。”低沉的声音从脊背后传来。 她没敢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身后的老师没有继续说话,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摇头,最后转身离开了。 留她和身边的同学干瞪着眼。 她画完的时候,身边的同学就在惊叹,短短两个小时,画面的深入程度和完整度就已经到了三个小时都达不到的高度。 停笔问她:“同学你复读几年考上来的?” 姜既月摇摇头,还没表明她应届生的身份,旁边的人顿时倍感压力,拿起了笔继续画。 接下来的一个月基本上都是重复小时候的经历,大学一年级只有基础课程的训练,还没有细分专业,她的头发也从开始的黑色变成玫瑰金。 任何时期都是美院大一的学生都是最容易分辨的,一般她们的头上都不会有重复的颜色。 十个人里面甚至找不到一个黑色头发的。 有人问她为什么画这么好? 她总是先谦虚一笑,然后再慢慢吐出两个字“手稳”。 姜既月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样的基础是她从四岁到十八岁,日复一日每一个春夏秋冬毫不懈怠的厚积薄发。 老师对她总是不吝赞美,她也担得起这样的夸赞。 今天是阿格里巴石膏写生,三个小时她总是花不完。 借口上厕所,便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即便是开了空调也是难掩的潮湿聒噪。 她拿着手机百无聊赖,打算去厕所偷会儿懒。 重复的学习内容真的会惹人生厌,尤其是自己肩膀处的疼痛已经难忍。 姜既月把手机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 打开洗手池的水,慢慢地洗净手腹和指尖的碳灰。 画素描时丝毫不计较手上的污脏,洗得时候确是忿忿,这玩意儿根本洗不干净。 她快速抽了几张纸,草草了事,反正手还是要脏。 一边擦手一边走出厕所,蹲在靠窗的安全楼梯口,真的好想有个人能帮她捏捏肩。 “请选择您要的咖啡。” 在她不远处的自动咖啡机发出声响。 她抬眸。 窗边的光线都格外的好, 那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视线在他的侧脸上下游走,那人留着短寸,肩线宽平,不可救药地眼神落在了和锁骨相连接的喉结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目光,那个人转过头来。 就好像博物馆职员从大师的雕塑上首次揭下防尘覆盖,手又轻又慢,虔诚又敬重,生怕弄坏的艺术品。 看清了他的正脸,姜既月心想:这个雕塑作品可能在数年前,她曾瞻仰过。 他长得好像那个人。 不知道这是否如命运般,给她留下线索。 姜既月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脉搏上,快了十几下。 陆绥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粉色头发,画着暗黑系的妆容,穿着可以说是破布条的裙子。 不过眼神倒是格外清澈透亮,一时间想到了浴缸里的那条暹罗斗鱼,有种精明的愚蠢。 他的咖啡快要做好了,已经没有可以犹豫的机会了。 姜既月果断出手,站起身,尽可能平视他。 长达三秒的对望,更加肯定了,这人是米开朗基罗结束痛苦时的杰作。 她率先开口 “同学,你可以帮我捏一下肩膀吗?” 两个人都愣在原地,陆绥手上的咖啡都快撒了出来。 姜既月赶紧闭嘴,她这张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如果不是他在现场,巴掌应该会在自己的脸上。 急忙补救, “对不起,额,你好,我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头也不回就走了。 留下姜既月一人做着眼保健操第六节 ,脚趾抓地。 这是她第一次搭讪,也是第一次出师未捷身先死,十八年以来的顺利人生一抹挥之不去的败笔。 “小月,听说我们班来了一个大师级的助教,还是长得超级帅的那种。”身旁的严旭偷偷和她讲话。 这位严旭人如其名,为了考美院复读了整整五年。 姜既月已经没有任何心情管助教的的存在了,她的心早就在那句话说出口时凝固。 “是吗?”语气里没有半分期待。 早八是基础通识课,也就是专业课,她坐在画板前慢慢吞吞地搅着颜料,给这崭新的颜料喷上水做好最后一道防护工作。 上课铃响,周遭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搬着帆布折叠椅,到LED电子屏前抢占位置,只有她纹丝不动。 心情并没有因为新来的助教要做范画而好转。 在她的脑子里思考了近乎一万种初次见面的打招呼方式,可她偏偏用了目的性最强最奇怪的一种。 像是魔雾般笼罩在她的上空,路过的人都能感受到电闪雷鸣。 没过多久,周围传来轰轰烈烈的赞叹声。 正当她想要抬头看看是何方神圣时。 清隽的嗓音里带着点颗粒感。 “粉色头发的女生,别睡觉了。”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姜既月。 她正正好好对上了 助教的眼神。 震惊大过了社死的尴尬和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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