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两个人一起准备画室落地的庆祝晚宴。 大雨打乱了他们的节奏,那是立春雨水。 雨丝敲打在玻璃窗上,清晰有节奏,不知疲倦,冰雪消融,雨量剧增,这场雨之后,植物们都会狠狠的报复这个凛冬,拼命繁衍,以新生和嫩绿报复寒冷的寂灭,矫枉过正地填补着过去。 短时间内不会停歇。 两个人都没有伞,去超市买菜必然要全部淋湿。 于是姜既月就开始搜刮起他的石膏台。 “偷吃静物考不上大学。”陆绥委屈巴巴地抱怨着。 这句话是集训画室口口相传的,那时的老师为了防止学生偷吃静物水果,编出的骗小孩子的话术。 他的静物桌上还放着几块牛排和花椰菜,那是他昨天买的,还新鲜呢。 姜既月瞪了那人一眼回嘴:“这句话对考上大学的人无效,不然你告诉我吃啥?” 他还委屈上了。 不过他的画都画到一半了。 陆绥被怼得轻哼一声,撇撇嘴,还是妥协了。 姜既月心软,哄他道:“既然静物没了,我当你的模特总行了吧。” “求之不得。” 他的瞳仁瞬间放大,漆黑的眼睛望着她,瞬间,犹如天上星河流转,银河汇聚的宇宙,姜既月知道那是一种渴望,那是一种绘画冲动最具象的表达。 两个人合作煎好这块牛排,煮好花椰菜,再加上先前工作室冰箱剩的半块火锅底料,一份中西合璧的麻辣静物出锅。 这样浪漫的菜应该配上烛火。 她翻箱倒柜,在那块骨灰盒区域找到了铁制的黑色烛台。 上面还带着锈迹斑斑的骷髅头,她无奈地笑了笑,“只有这个了。” 摇曳昏黄的烛火,不变的是两人同接吻般的对视。
第37章 卧室中的奥达利斯克 笼罩在姜黄色的烛光之下。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本来外放的具有侵略性质的气息变得收敛。 姜既月就这么注视着,用好奇却又纯真的眼神扫视着他。 他想自己会永远沉溺在这样的眼神中,她的眼神会在夜幕降临时将他包围, 像是寸草不生的高岗上最后一抹永恒的霞光。 幸运的是这个静物石膏台上刚好摆放着一瓶香槟,两个杯子,一个是切角较多杯壁较厚的威士忌杯,一个是细长钿着花的鸡尾酒杯。 两个人选择的不同, 恰好对应着两人的性格。 她的外表是花哨的, 内心深处却柔软细腻。 他的外形相较简单,内里却是富有棱角。 两杯相碰, 晶莹的酒液入口。 电光火石间,只能听到窗外的雨丝搜刮着枯枝败叶,铁栏杆的墙角有一棵死树, 被雨水冲烂, 烂的犬牙交错, 他无暇顾及这棵树。 只剩下眼前人,她垂眸时像一朵垂丝海棠, 从枝头重重地落下,纯净又妖冶。 他最初设计这个仓库时, 便是想到了楚瓦什国家芭蕾歌剧院, 同她这个人一般,将优雅的芭蕾和典型的野兽派建筑相融合,以其独特的姿态傲立于寒风雪夜之中。 尽管自己才是那个在俄待了数年的人,但她却更能诠释冰雪的奇迹。 “你是什么时候习惯喝这么烈的酒的?”姜既月看着陆绥从衣服里拿出的小银壶, 好奇地询问他, 她从来没见过陆绥喝醉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的酒量是什么时候练就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以一种极为云淡风轻的姿态说着那段过去:“伏特加吗,每次我感冒了喝几口,慢慢就习惯了。” 怎样颠沛流离、一个人如何背井离乡饱受冷眼,似乎一口伏特加下肚也就没有了酸苦。 姜既月光是听到这句话,就能想象到他当初的情景。 住在仅能放下一张床的单人间,需要靠烈酒暖着身子,举起手机感受微弱的信号,等待着和晨光同时到来的她的信息。 原来当初不只是她,陆绥同样痛苦。 眼神闪动,鼻头突然一酸,她的眼眶红通通的。 如果没有他,自己可能短时间不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直面内心。 眼眶盛不住了,泪水打转着落了下来。 陆绥一瞬间慌乱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的经历会让姜既月如此难受,如果时光可以回溯到两分钟前,他绝对不会说实话。 他双手无措地想要擦去那颗眼泪,结果却越擦越多,他对姜既月的眼泪真的毫无招架之力。 “别哭了,行吗,我心疼。” 他拇指指腹带着茧,一下就把她的脸揉红了。 “你能别擦吗,我痛。” 姜既月噗嗤笑出了声,这个人总是喜欢说些笨拙的情话,但却总让人心动。 他听到这句话,抱歉地迅速抽回手。 而她却顺着惯性和牵引,倒进他的怀里。 起初他是凭借肌肉记忆和飞快的反应能力,将她牢牢地扶住,旋即,张开双手,迎接着她的到来。 姜既月稳稳地落到他的怀里,高度刚好是到他心脏的距离。 她的双手肆无忌惮地触碰他宽厚的胸肌,耳朵边上放的是奏鸣曲。 “你心跳地好快。” 语调里有着放纵的缱绻。 周身的温度攀升得很高,从锁骨到脖子再到耳根都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染上了微妙的红。 陆绥嘴上说着:“好了,别闹了。” 身体却是很诚实。 双手将她箍紧,怕她乱动。 姜既月感受到他身体逐渐僵硬紧绷,便识趣地起身。 “不是说让我当你的模特。” 她想要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陆绥身上突然失去重量,怅然若失,咳了两声:“让我准备一下。” “我需要准备什么吗?”她的眼神轻佻,逗弄着红晕未消的他。 一般来说油画的模特都要求裸/体。 她对此没有什么看法,女性的身体从来都是美丽的动人的,她们的线条甚至超越了世间所有的曲线,但前提是这些必须自愿的,不是被迫的。而她向来都对自己非常有自信。 “不用,不用准备。”连忙拒绝,声音都有些忐忑,陆绥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现在的画风偏写实,而且他认为只要是画下的画,就都有被人看到的风险,哪怕是她都同意,自己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更何况之前已经流过一次鼻血了。 “老古板。” 她冲陆绥吐舌,不过内心还是欣赏他的绅士风度。 陆绥将那个石膏台用天鹅绒的黑布铺上,拿出来一盏特殊的灯光,架好画板,戴上了金丝框眼镜。 向她点点头,示意全部准备好了。 姜既月脱掉鞋子,踩在了黑布上,她把上面的椅子踢倒,登基般走上了那个台子,随后以一种极为懒散的姿态,躺在了那儿,纤细的肘部支撑着,双手托腮,无辜地望向他。 原本是打算让她中规中矩地坐着,画个全身像的陆绥,失去了对他画面的掌控权。眼中的模特丝毫不任由他的摆布,直直地躺在那儿,还极为嚣张地露出计谋得逞的表情。 他把原本架好的竖构图横了过来,笑着接受了面前的现实。 最后他打开那盏灯。 原本有形状的橙黄暖光,照射在她被黑布衬的洁白无瑕的肌肤上,显得尤为神圣。 圆环照射在她裸/露的肌肤上,近似图腾。 躺在高台之上,细腰下塌,起伏的弧线,突出的蝴蝶骨,像是不谙世事的森林之子躺在雾气弥漫原野上。 此刻他只想用眼细细描摹,甚至觉得现在起笔都是草率的不尊重的。 看到了她的眉毛微微的皱起。 陆绥递给她两个柔软的羽绒枕芯。 她惊讶于他的贴心,这个姿势久了,手肘会因为承受不了上半身的重量变得通红。 等她保持好姿势陆绥就开始给画布刷油,起稿。 120乘137的画布相较于他之前画得不算大,但却是最艰难的。 先前画得姜既月不过是限定时间内的素描,而且仅仅是头像,这次要不仅是全身,更要加上色彩。 油画就是让那黑白素描生出血肉,加上完全出于画师本人的颇具主观的色彩。 就这样单纯的望着,迟迟难以下笔,曾经那个大刀阔斧几笔就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天才少年,如今却被困在最初的一步。 他的眼中原本应该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应该充满对未知画面的热情。 而如今,姜既月在他的眼中只能看到深深的遗憾与愧疚,就像是柴火熄灭后的余烬,只剩蔓延的火星。 “你怎么了?”她关切地问。 陆绥的镜片反着白光,他握笔的手顿住,咽喉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说不出话来。 在长达十五分钟的静默中,他的内心在不断的挣扎、彷徨,画地为牢,禁锢了肩膀到手腕的活动。 “我累了,下次再画吧。”他在沉默中开口。 镜片反光看不出眼神。 姜既月起身,百思不得其解,应该是她说累才对。这人究竟怎么了? 她实在是看不懂陆绥的操作,但能感觉到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便没有追究。 比起他如今在美术史上的成就,她当初更看好陆绥的油画,那时的他拥有最全面的技法,和常人难以企及的灵气,说他是才华横溢也不为过。拥有才气的人很难做到像他那么勤勤恳恳充实基础,而基础扎实的人的画面又没他那么灵动。 当时那幅示范的风景色彩就仿佛是给受够应试教育荼毒的姜既月,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此以后,他便是那焦枯荒野上的甘露。 就同《最后的晚餐》中耶稣身后的那扇窗一般,直击当时她的灵魂。 哪怕是有人质疑,她可以清楚肯定地告诉任何人,那时的陆绥没有自己用记忆美化过的痕迹,他就该如此。 他失神打翻了凳子上的松节油,瓶盖没有拧上,橙黄的液体滴落下来。 他从来都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陆绥,你怎么了?”她担忧道。 “没事,没事。” 慌乱地把瓶身扶起,用纸巾擦拭油渍。 “先送你回家吧。”他不想让姜既月继续看到这个慌不择路的人了。 她理解他的决定。 “不过,这个门锁是不是坏了?”姜既月一边摇晃门锁一边问他。 他走上前查看,应该是锁芯坏了。 本来画室也没有完全装修好,所以也就没有换门,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差错。 “看来我们今晚是走不了了。”她无奈摊手,还指了指天,“老天爷也不让我回家。” 窗外的雨也没有停歇,仍乐此不疲地不断增援。 陆绥苦笑着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在他给画室装了一个壁炉,不至于冻死在这里。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4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