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潮生眼皮睁开了一些。 “我们家里。”尹玉鸾淡淡道,“出了叛徒。” 敬香之人一顿,那三根香被他缓缓插进香炉中。 “大小姐。”他站起来,“这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尹家从前传道,难免传了些乱七八糟的人。”尹潮生说,“这不是怪事。” 话音刚落,佝偻的身躯猛地震动,他已经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老爷。” “父亲。”尹玉鸾扶住他的肩,轻拍他的后背。 “此次孟春庭南渡香江,冯家的冯林暗中投日,我看,香江必定,风云再起。”尹潮生缓缓道,“玉鸾,你是个女孩,我内心里希望你能不必为此费太多心神,早日嫁人,远离是非之地。可是我又只有你一个女儿,八卦掌传不传的下去,不是我最在意的事情,我最在意的,是咱们尹家打拼下来的基业,你明白吗?” “我明白。”尹玉鸾说,“我都记着呢。”
第40章 一代宗师 “老爷子话是这样说,您呢,也不要全听,真跟国党或者日本人硬碰硬?咱们不是对手,我们充其量就是个民间组织,在江湖上有点声望,人家手里呢,有军队,有枪。大小姐,您要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就谁都不选,孟春庭要鼓动工人罢工,随他去罢了,现在香江各工会本来就蠢蠢欲动,您硬压着,搞不好各方还要怪到您的头上。” “你不懂。” 昏暗的房间里,一盏油灯微亮。 “他们这些人都有自己的谋算,香江的劳工多半来自广东,既然罢工,他们没了生计,势必要返回故乡,届时全港交通停运,民生都难以保证,人口又大量被抽调走,内城空虚,到那个时候,还不是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各个堂口,从前看在本家的面子上,还能压制一二,一旦遇到乱局,谁不想争做乱世英雄?到时候再想要收拢他们,就恐怕难上加难了。” “香江不比别的地方,这地方庙小妖风大,污水流入源头,整条河都别想再有干净的时候,父亲的身体已到强弩之末,如果我撑不起本家的面子,那面子和里子,咱们就都别想要了。他们要我们退,可是究竟该退到哪里才算结束?国无宁日,咱们又岂能置身事外,一退再退,现在已退到悬崖之侧,再也没有退路了。” 尹玉鸾把信纸放到烛台上点燃,红色的火焰将黄色的纸张吞噬殆尽。 黑色烟灰飘落。 “再说有军队又怎么样,一时半会,到不了香江这地界上来,殖民地不是租界,更不是东北,等他们来了,那时候又有来了的说法。孟春庭是个不错的人,他是有几分本事,可惜,我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我,而且我看他这个人做事拖拖拉拉,斗来斗去,都没有解决掉最麻烦的那几个人,还谈什么理想,组建什么国术院?我看都是空想而已,与其将期望寄托于他的身上,不如我们自己动手,就当我送他一份好前程了,来日战争结束,希望我,没有押错人。” “那您要怎么做?” 尹玉鸾回头,淡淡一笑,她捧起手中的一把长刀,寒光一闪,利刃出鞘,带着呼啸的寒意,锐利直逼对方。 “杀人。”她轻声道,“他不敢杀,杀不掉的人,我来杀。” “杀谁?” “先杀了冯林。” ** 冯林没有想通自己是在哪里露了马脚,他此前替日本人做事,故意挑起南北拳派与香江尹家之争,诱使孟春庭南渡,每个环节都做得天衣无缝,却还是被尹玉鸾察觉出来。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他惊恐道,“明明......明明!” “我早就说了,香江,不是擂台,而是棋盘。”尹玉鸾淡淡道,“冯先生,你不过是一颗棋子,也敢妄想做下棋的人?” “棋子?”冯林冷笑,“如果我是棋子,那你是什么?尹大小姐,你自以为自己是掌控棋局的人,其实仔细想想,你什么都不是。你是个女人,女人是要嫁人的,你要代表尹家执掌洪门吗?” 窄巷里,冯林已经退无可退,外头至少站了四个双花红棍,以及数位打手,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皓月当空,银光铺地。 已经没有办法回头,那便只能向前。 他对面站着尹玉鸾,那是个女人,女人,天生力气就比不上男人,武功上,也是同样的。 冯林暴喝一声,直直冲了上去。 冯家撒了谎,冯启的确传承了冯家的铁线拳,但冯林却不止懂花拳,他自小被收养,亲生父亲实为日本人,在东北学过几年北拳。 拳风未至,尹玉鸾已经先动。 八卦掌步法飘忽不定,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对手回身便推掌,看似柔和的一推,实际内含千金力量,再加上尹玉鸾学的是医术,做过人体解剖,精通人体要害,除了八卦,她还擅长大小七十二路擒拿,两人交手不过几招,冯林手腕被她一抓,一捋,在一推,顿时一阵剧痛,那腕骨几乎被她一掌推得脱臼。 他咬牙,抬腿一踢,尹玉鸾也没有完全避过,被他踢的往后退了几步,蹬在石墙上,立即一个转身,避开冯林的半步崩拳。 那一拳砸得宅墙摇晃,石灰簌簌往下落。 要是落在人身上,不敢想象。 尹玉鸾一看,便已经失去耐心。 若论力气,女人确实不是男人的对手,八卦擅游走,在狭窄的空间里和对方比重拳,更不是八卦掌擅长的事情。 她不是什么武学宗师,也不迷信所谓的武学信仰,八卦掌传承最出名的有两支,一为尹家,二为程家,而程家一脉,便是仗着拳法高超,看不起洋人枪炮火药,最后死在了刺刀下。 武林如战场,既分生死,那就容不得半点留情。 寒光一现,冯林已经反应过来。 都知道尹大小姐擅刀术,他并非没有防备,即便擅长的是拳法,冯林出门身上也不可能完全不带家伙,他袖中滑落一把短刀,正要抵挡—— 已经来不及了。 尹玉鸾的短刀太快,快到如流光一样闪过,锐利的刀刃斜斜向上,穿过冯林的腹部。 雌刀出鞘必见血,要么是对手的血,要么是自己的血。这把刀既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自刎。 “你......”冯林自喉间吐吸,尹玉鸾没有任何犹豫,捏住刀柄狠狠一拧,将他心脏彻底搅烂。 收刀,擦血,回鞘。 这一切她做得无比自然,且优雅无比。 “我不喜欢有人拿我的性别说事。”尹玉鸾道,“更不喜欢麻烦,你们来到香江,带来了许多麻烦。” 她脸上溅了一滴血,在黑夜中惊人的蛊惑。 “把他的尸体收拾干净了,不要让人发现。” “是。” 尹玉鸾要杀的第二个人,是葛湟。 葛湟是军阀的人,后来军阀到了上海,他跟了过去,帮他处理江湖上的大小事宜,就成了青帮龙头拜把子兄弟。 杀葛湟要麻烦一些,他身边总是有人跟着,不像冯林,为了争夺冯家家主之位,他投敌卖国,成了一匹孤狼。 不过葛湟喜欢逛窑子,红纱帐温柔乡,是最适合杀人的地方。 烟花柳巷之地,高手如云,又在尹家的地盘上,也方便毁尸灭迹。 葛湟是在床上才意识到的不对劲,他多年的机警让他瞬间意识到不对,一个鱼跃自被褥中跳起,裹着衣服到门后一掏,抄出一根一米长的铁棍,抬手挡住身下人刺过来的匕首。 棍乃短兵器之王,能劈能斩,亦能格挡锐器,最克刀剑。 阿红被他一棍子敲在匕首上,整个人竟然跟着飞出去两米远,砸到床柱上,痛呼一声,还没来得及起身,棍风已经挟雷霆万钧之势到来,被这一棍敲中,恐怕脑浆四裂。 阿红闭上眼睛。 铛地一身脆鸣,阿红猛地睁眼。 那铁棍被一把尚未出鞘的刀拦在眼前。 葛湟迅速转身,再次挥棍往下,那人早已经闪避开来,退后两步,挡住出入房间的木门。 阿红得了空隙,一个翻身,自床侧狭窄的窗户处跃了出去。 那窗户只有巴掌大小,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出去的。 瓮中捉鳖。 尹玉鸾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握住手中的长刀。 世人都知道八卦掌厉害,却不知道八卦掌原本就是配刀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无刀时,以掌做刀,有刀时,刀锋所至,杀人于无形。 “八卦刀?”葛湟眯起眼睛,阴声笑了起来,“从八卦门南渡以来,中原再也不见全套的八卦刀术,没想到却在香江见到了。大小姐,失敬失敬,都说你武功很高,就不知道是你的刀厉害,还是我的棍厉害。” “你可以试试。”尹玉鸾道。 “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打死了,舍不得。” “上次这么和我说话的人。”尹玉鸾微微一笑,“已经死了。” 葛湟冷哼一声,不再与她废话,他速度极快,挥棍下劈。 尹玉鸾反手握住刀柄,锵得一声,长刀出鞘。 刀与棍在空中相交,激烈的碰撞下,长刀震鸣。葛湟力大如山,尹玉鸾生接他这一棍,被震得连退几步,整条手臂都几乎麻痹,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长刀。 葛湟见她落于下风,畅快一笑,再度发力,棍势如虎。 尹玉鸾八卦游龙步法飘逸多变,连躲几棍,刀出如龙。 两人交手,火花四散。尹玉鸾虽退,却凭借这一刹那洞悉葛湟棍法局限。 葛湟重棍直来直往,靠的是力量和密集的攻击,在狭窄的室内逼得她的长刀无法近身。 局限空间下的武斗,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尹玉鸾长刀一横,狠狠朝着葛湟劈了过去。 左横切、右横切、左切上、右切上! 尹玉鸾放弃八卦刀的柔和,一转攻势,日本刀法中的四种技法,连连使出。 葛湟力大势猛,凌厉的棍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然而尹玉鸾的八卦刀长而重,斩击之力猛烈至极,一时之间葛湟竟然被她攻势压制。 他大呵一*身,避身闪开斜方一斩,一棍刁钻扫去,尹玉鸾一退,那铁棍扫在桌椅上,顷刻间将黄花梨桌子砸得粉碎。 也就是在这一秒,尹玉鸾收刀顶在地上,以刀尖为支点,整个人高高跃起,膝盖擦着葛湟的棍,狠狠砸在葛湟的脸上。 比拳头更硬的是手肘,比手肘更硬的是膝盖。冲膝击脸是极其少见的招数,不是因为杀伤力不够大,相反,正因为杀伤力太大,动作过于复杂,实战中极少数有人能用出这一招。 膝盖重击之下,力量能达到1700磅,葛湟根本没有料到尹玉鸾会有如此诡异的身法,硬生生挨了她这一踢,喉咙里瞬间涌出血腥味。 他还未来得及回头,刀锋已至。 日本剑道中有一门极其凶狠的绝技,被称为“阴流”,讲究后发制人,一刀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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