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流转的光线一点一滴,坠入那双深邃如海的眸。 察觉到腰腹的收束,他视线微不可察地下移。 姑娘两只纤细的胳膊环在他腰上,不知是害怕还是慌乱,十根手指在他腹部交握,抱得死紧,全然依赖与信任的姿态。 周清南目光收回来,看向那条混沌黑暗充满未知的前路,嘴角很轻地勾了勾。 机车速度太快,风声如雷,灌彻耳际。 程菲抱着周清南的腰,贴得太近,他的体温如此陌生又炽热,隔着单薄的衣衫布料,几乎灼痛了她的皮肤。 如此顺理成章的亲近,不需顾及世俗,也不需思考未来。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透过头盔的玻璃前挡,怔怔望着身前的男人。 余光里斑驳街景急速倒退,一切都是模糊的,镜花水月如梦似幻,唯有他真切存在,每寸血肉都如此鲜活,会用血肉之躯为她挡去所有风浪。 “……”程菲轻轻合上了眼眸。 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希冀。 希望这条只有他们两个的路,永远、永远都到不了终点。 不知过了多久。 程菲冷不丁启唇,轻唤了一声:“周清南。” “嗯?”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如果不干这行了,打算做点什么?” 周清南顿了几秒,回答:“没想过。” 程菲对这个回答似乎并不诧异,安静了会儿,又问:“从来没考虑过未来吗?” “没有。”周清南平静地说。 程菲眼底泛起一丝细微的惆怅,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抱紧他,悄悄将脸颊轻贴上他的背。 周清南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眸色极深,将油门轰到最大。 风声更烈了。 身不由己的人,好像从来没有资格考虑未来。 拂晓未至,爱意难言。 只是,如果有如果。
第50章 夜浓如墨,机车一路狂飙,不多时便抵达目的地。 车停了,耳畔呼号的狂风也跟着风停了。 周清南将机车停稳,仍保持着弓腰姿势,将一条格外修长的右腿放下踩地上,作为支撑点。也不说话,只无声等待身后人反应。 由于之前的速度太快,程菲的身体在刹车时往前急冲了下,整个脑袋重重撞在周清南的背上。 戴了头盔有缓冲,撞上去没感觉到痛,反倒让她思绪回归现实,整副头脑都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 “……” 意识到县医院已经近在眼前,自己的双手却还紧紧抱着男人的腰腹,程菲回神后不禁有些窘迫,双颊微红,当即被烫到似的将两条胳膊松开。 腰间紧缚了一路的力道消失,甜蜜的负担也随之消散,像蝴蝶振翅而过,没留下丝毫痕迹。 周清南心弦微动,很轻地抬了下眼,眉目间的神色却仍旧冷静而淡漠,没什么语气地说:“到了。” “……哦。”程菲点点头,手扶着机车尾部的铁栏,小心翼翼下了车。 兰贵县虽然人烟稀少,但医院这种场所,全国各地都一样,从来不缺病人。 此时已经将近夜里十点,急诊大门外却站了好些人,有病患有家属。那些病人里,有捂着肚子看着像急性肠胃炎的,有跟老婆打架被咬掉一只耳朵的,个个脸色苍白哎哟连天,倒显出了一番另类的热闹劲儿。 周围人一多,动静越多,人的注意力就容易被转移。 程菲站在医院急诊楼外头,错乱失序的心跳逐渐平复,脸上暧昧的红晕也有了消散之势。 她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定下心神,将戴在头上的头盔取下来,一只手整理了下微乱的发丝,一只手把头盔递还给周清南。 从这姑娘下车开始,周清南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他保持着坐车上的姿势,瞧着姑娘瑰艳的脸蛋和刻意伪装出来的淡定,眼神直勾勾的,意味不明。 见她递来头盔,随手接过来,把头盔往机车后视镜上一挂,跨腿下了车。 程菲全程没敢看周清南的眼睛。 她目光飘忽,清了清嗓子,尽量用最自然随意的口吻,说:“小赵主任在电话里说梁瀚受的全是外伤,这会儿正在急诊科处理伤口。你是在外面等我,还是跟我一起进去?”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周清南说,“在回滨港之前,你要时刻待在我视线范围内,寸步不离。” “……”程菲眸光跳了跳,心口又是一阵发紧,下意识抬起眼帘,看他。 正好便对上男人沉若深海的眸。 周清南笔直瞧着她,冷静地道:“以程助理渊博的学识,‘寸步不离’是什么意思,应该不需要我跟你科普。” “……好吧。” 程菲本来脸都没那么红了,听他一本正经说完这番话,两腮的温度又猛地蹿升上去。她顿了下,接着又小声嘀咕似的补充,“周总您都不嫌麻烦,我又有什么话说。” 周清南把她的一系列微表情收入眼底,片刻,挑了下眉,下巴往急诊楼入口的方向随意一抬:“请吧。” 程菲抬眸看过去。 今晚的天色尤其暗,黑沉沉的,天际浓云翻滚,一副又要下雨的势头。 “急诊室”三个大字竖立在一栋一层楼高平房建筑上端,颜色鲜红,“诊”字偏旁部分的灯牌年久失修已经损坏,黯淡无光泽,幽幽红光像恶犬之眼,在夜色中看上去莫名诡异。 程菲不知想到什么,微皱眉头,没说话,径自朝急诊科方向快步行去。 兰贵县医院的急诊挂号厅不大,总共就两个值班护士,坐在一张小木桌旁,正在给挂急诊的病患量体温测血压。 “大爷哪儿不舒服?”年轻护士拿出一本小册子,询问在木桌前落座的一个老大爷。 “今天下午就开始发烧。”回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穿件花里胡哨的紫红色连衣裙,神情焦灼,“本来我们以为他感冒咯,吃了点儿点抗病毒颗粒和退烧药,结果烧到了晚上都退不下来,还突然又拉又吐,本来年纪就大了,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了,咋经得起这种折腾嘛!我就说赶紧来挂个号……” 小护士对妇人描述的症状很熟悉,没太大反应,随口说:“应该是急性肠胃炎。” 说完话的同时,她递了一支老式的水银温度计给中年妇人,说:“测个体温,五分钟之后拿过来。” “好嘞好嘞。”中年妇人接过温度计,伸手扶起脸色苍白的老大爷,说,“走爸,去旁边测体温。” 小护士看眼桌前空了的凳子,抬起头,拿圆珠笔敲敲桌面,“下一个!” 就在这时,一道嗓音从身侧传来,说的不是兰贵本地方言,而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很有礼貌地问:“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护士老师,请问病人梁瀚这会儿在哪间病房?” 小护士转过头,视线在程菲身上打量一遭,皱眉:“梁瀚是谁?” “就是一个受了外伤的病人。”程菲没见到梁主任本人,只能根据赵逸文在电话里的说辞来描述,“被打得头破血流,看起来就像马上要挂了的那个。” 小护士:“……” 小护士被这番血腥的形容呛了下,很快就回忆起来,指路说:“哦,你说那个外地人啊。刚包扎完伤口,这会儿应该在输液。治疗室1。顺着这个走廊走到头,右转第一间。” “谢谢!” 程菲道谢,随后便马不停蹄赶向治疗室1。 急诊治疗室里诊室和挂号大厅有一段距离,一进入走廊,所有的嘈杂声便远去。空气里弥漫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程菲和周清南大步流星,按照小护士说的穿过走廊向右转,一抬头,果然看见一间小屋,门牌上写着“治疗室1”几个大字。 正要往里进,和一道从里头出来的青年迎面遇上。 是赵逸文。 “程助理,你总算来了。”看见程菲,赵逸文阳光俊朗的面容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笑,动了动唇正要继续说什么,眼风一瞥,又看见站在程菲身后的高个儿男人,顿时整个人都愣住。 “……这,周总?”赵逸文眼神里的惊讶遮掩不住,但还是礼貌而恭敬地笑笑,说,“您也来了啊。” 周清南脸色冷淡,看都没看赵逸文,像根本没瞅见这个大活人,也没听见这大活人说的话。 打招呼被无视,小赵主任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点僵硬,只能用一种困惑而茫然的眼神再次望向程菲:程助理,这什么情况? 他是兰贵县政府这边安排来对接考察团的专人,这段日子一直都跟梁瀚有联络。 梁瀚在兰贵出事,自己这个对接人员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是职责所在,而程菲和梁瀚同为滨港电视台一方的代表,来医院也是情理之中。 可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这尊背景神秘的周姓大佛不好好在酒店里休息,为什么也会跟着跑这儿来? 赵逸文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一旁的程菲脑筋飞转,已经编好了理由,笑笑说:“小赵主任,是这样的。你之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跟周总汇报工作,周总听说梁主任出了这种事,也挺担心的,就说来医院看望一下。” “这样啊。”赵逸文听完,了然地点头,又道,“梁主任伤势比较严重,送来医院的时候都还处于昏迷状态,刚刚才醒。” 随后,赵逸文又摊手比了个请,朝周清南和程菲客客气气道,“周总,程助理,二位跟我进来吧。” 程菲颔首,与周清南一道,跟在赵逸文身后进了治疗室。 县医院的医疗设备较为简陋,这间治疗室总共也就十几平米大,摆了两张病床和一个公用的床头置物柜,输液架是悬吊式,安装在天花板的弧形吊轨上,两张病床中间连个保护隐私的帘子都没有。 此时,梁瀚正躺在病房里侧的那张病床上,全身上下、包括脑袋都缠满了一圈一圈的白色纱布,一条肥硕的右腿打着石膏吊在半空,看着跟个木乃伊似的。 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睛也又青又肿,既可怜,又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一个护士阿姨正在给梁瀚调整头上的绷带,估计是碰到了伤处,疼得梁瀚“唉哟”直叫唤。 见此情景,程菲便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转头看赵逸文,压低声音说:“小赵主任,之前听你在电话里形容梁主任的伤势,我还以为你有点夸张……这也被打得太惨了!” “可不是吗。”赵逸文沉沉叹了口气,也把声音压低,“我到医院的时候都惊了,全身多处骨裂骨折,满脸都是血,吓人得很。真不知道是什么深仇大恨,非得把人揍成这样。” 程菲眉头拧起一个结,又小声问:“谁把梁主任送来的医院?” 赵逸文倾身略靠近她耳侧,也轻声回:“一个附近工地下夜班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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