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朔的脑海里立马浮现起一个名字,韩宥。去过西岭的人都不会不知道这个名字,那里的村人、公社的领导,都喜欢把这个人挂在嘴边,他是西岭公社最拿得出手的男青年。 他松开妇人的肩膀,抱着纸箱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前一秒他还在为可能的希望、难得的靠近沾沾自喜,下一秒他的妄想就彻底被抹灭了。 他一边很想劝慰自己,祝熙语说的“不会靠任何人”的回答只是冠冕堂皇的大话,只是看不起他而想出的搪塞。另一边却又清醒地知道,祝熙语不是会出卖婚姻的人。如果她愿意,她在北城就能找到比他和韩宥更厉害的丈夫,而不是选择自己下乡周旋。 纸箱因为他的动作直接破开,被他小心翼翼地合拢,他被情绪霸占的思绪清晰起来,乔淮娟前脚去了西岭,祝熙语后脚就结了婚,这之间会有关联吗? 无人会回答他的问题,他自己也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还是想留给自己一点希望和一点慰藉。万一祝熙语并没有很爱韩宥呢?万一他们的婚姻只是权宜之计呢? 秋风抚过包裹面单,“方朔”两个字的右下角,签着那个让人得不到又放不下的人的名字。 ————— 祝熙语当然不知道她的婚事已经通过李家传到了首都,她已经很久没关注纺织厂的事了。在她送走乔淮娟又和韩宥定下婚事以后,她和侯家的战争就进入了对峙阶段,在她回到首都、或者说遇到侯家人之前,他们之间不会再有明面上的冲突。 但双方都很清楚,若自己出现破绽,就一定会被对方抓住机会痛击。祝熙语不准备改变现在的局面,她如今的力量不足以抵抗侯海的出手,像现在这样被侯海轻视而获得机会蛰伏对她来说不算坏事。 此刻她正坐在那张大桌子前写稿,只是韩宥并没有坐在另一边陪她。他被韩五叔他们拉去了村里,晚饭要在另一支韩家长辈家吃。祝熙语拒绝了他同行的邀请,她其实很不喜欢应酬的气氛,尤其是在上韩村。 虽然这里山清水秀,村民生活质量也很不错,更没有城市里那些乌烟瘴气的大字报、批斗。但这里的大多数人还是非常传统的生活方式,具体表现就是,在这种聚会里,女人们全程在厨房忙活,最后却只能在院子里单独开一桌。桌子上的碗碟不会成套,菜色也都是给男人们盛够后剩下的份额。 跟着韩宥一起,她不进厨房会让和她一样的妇人不爽,留在韩宥身边和他一起吃饭又会让那些老爷们儿觉得冒犯,她干脆不去,反正韩兴会送吃的过来。 她现在写的是一篇篇幅不算短的小说,在这之前,她多是根据编辑的要求写一些短篇文章。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灵感来源于她在知青院里的生活。她觉得大家对于知青下乡的评价一直太过极端,其实什么事都是有好有坏的,于是她便想着用这个背景写一篇知青们的故事,让人们看清知青真实的处境和困难。 这个故事完全架空,也不会参考上韩村的知青们,用的也是她从纺织厂就用的笔名,祝熙语不怕被人看见。她兴致勃勃地在纸上写下自己脑海里的画面,夕阳的余晖随着她的字迹渐渐爬满纸张,空气中还能捕捉到隐约的晚桂香气,祝熙语身心舒畅。 好心情一直维续到村民上门,是祝熙语不认识的人,对方见院门关着,在外面喊了一声,“有人吗?祝知青在吗?有你的电报。” 祝熙语应声,院门是韩宥特意关着的,她有些窘,“您好,麻烦您了。您从这个门缝里递给我吧。” 中年男人很和气,笑着将电报递给了她,“一个人在家啊,韩宥不放心?” 祝熙语没回他这个问题,从门缝里递出两颗奶糖,“谢谢您了,这个拿回去给家里小孩吃吧。”男人高兴接下,又扯了几句类似吃了没的闲话才离开。 祝熙语直接打开了信封,是侯政谦的,“急,请回电。”祝熙语没想到自己的事已经被侯政谦知道,乔淮娟一定会替她瞒着侯政谦的,在她结婚之前。而且乔淮娟离开的时候,并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成亲,就一定会一直瞒下去。 她纠结了一会儿,思绪还是被笔下未尽的文章吸引,将信纸丢在一边,祝熙语趁着天色还算光亮继续奋笔疾书。 ————— 韩宥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九点,在乡下已是很多人入睡的时候了。祝熙语也洗漱过躺到了床上,上韩村没通电,她对收音机也没什么兴趣,只能早早上床。 中午韩宥替她烧了一大锅水,她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韩宥是用盆浇着洗的,他不习惯泡在浴桶里,这个浴桶还是他特意给祝熙语买的,平时就收在他卧室后面的空房间里。 韩宥先是进来了一趟,他身上带着些酒气,祝熙语避开他的亲吻,“我刷过牙了。” 韩宥轻笑,碰了碰她的指尖,“那你等我。”祝熙语才不理他,背过身继续在脑海里构思故事。 过了几分钟,韩宥带着水汽的身体从背后拥上来,他的手直接从上衣下摆伸进去,“怎么穿这么多?” 祝熙语按住他作乱的手,“这本来就是我冬天的睡衣。”她低声,“今天不想了,难受。” 韩宥支起身子,探头去看她,“哪里难受?怎么现在才和我说。” 祝熙语红着脸低声回答,“你中午...我刚刚看了眼,都红了。” 韩宥想起中午在浴桶的事,摸摸鼻尖,“以后难受了一定要立马和我说,你知道的,直接全名全姓地叫我。” 祝熙语能怎么说?那时候她也没觉得难受呀,而且她哪能顾及的上别的,除了跟上他的节奏。她戳戳韩宥的下巴,“以后不要这么多了。” 韩宥没应答,伸手拿起中午被他丢在枕上的洋红色吊带睡裙,抱进怀里暖热,“乖,穿这个。” 迷糊间祝熙语就被换掉了身上的长袖睡衣,韩宥将她搂进怀里,肌肤重新相贴上才觉得满足,“睡吧,不闹你。” 祝熙语都要被气笑了,低头看了眼已经卷到了胸口的睡裙,这算哪门子的穿着睡?这和前两晚有区别吗?她试图挣脱韩宥,把裙子拉下来。 韩宥用自己的武器在她身后耀武扬威,“别动了,就这样没关系的,我保证一秒就能让你穿戴整齐。”说着他还颇为遗憾地伸手摸摸最后那层碍事的布料,叹了口气,新婚之夜才过了两天,质量就急速下降了。 见实在拗不过他,祝熙语便不再挣扎,现在天气冷,韩宥像个温度适宜的大暖炉,他肤色微黑,质感却很好。祝熙语惊奇地发现不过两晚自己就适应了这样的夜晚,也相信如果有特殊情况韩宥的确能确保她穿戴整齐,便随他心意了。 两人相拥着入睡,从月亮的角度,只觉得每一抹弧度都恰到好处的相合。
第34章 担忧 上工铃响起时,韩宥睁开了眼睛,昨晚还各种不乐意的人此刻正乖乖窝在他怀里,在秋日早晨的寒意里恨不得浑身都贴上来。他捂住祝熙语的耳朵,听见韩明成和韩允相继离开的声音,在心里谴责了自己一秒。 以前他回家探亲都会上工的,这次倒好,别说上工,婚后早起都很少。摩挲掌下细腻的肌肤,韩宥幽幽叹气,安慰自己,他也不是圣人,休假时抱着媳妇儿睡个懒觉很正常吧。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韩宥起身,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穿上自己的衣服。今早他准备给祝熙语做点别的早餐,他发现祝熙语很不爱吃窝窝头,而这恰好又是他家最常见的早饭。 路过书桌的时候,韩宥看见了敞开着的电报,侯政谦?是熙语的养兄吗?他又想起被自己短暂遗忘的另一封电报,还有方朔,那又是谁? 等进了厨房,韩宥就将疑问抛在了脑后,他目前的厨艺不足以支撑他一心二用。他拿出富强粉,揉好后分出一小份,再把剩下的发酵。又从柜子里找到醪糟和鸡蛋,煮上以后摘了点面粉团子,当作汤圆加进醪糟里。这才回屋叫祝熙语。 祝熙语已经起来了,穿戴整齐,正在梳妆台前挽发。韩宥顺手拿起电报,“这是乔淮娟的大儿子?” 祝熙语的手一顿,“对。” “那今天要去公社联系他吗?”韩宥只是知道祝熙语和侯海夫妻的渊源,但侯政谦作为家中长子,却让两个妹妹都下了乡,想是和祝熙语的关系也不会太好。 祝熙语摇摇头,“我今日不想出去。”她有些迟疑,“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韩宥见她擦好脸,先把电报放在一边,拉起她,“先吃早饭,我今日做了新的。” 等他盛好端到桌子上,白瓷碗里醪糟剔透,蛋花薄薄的飘在其中,甜香四溢。韩宥很满意,抬头却看见祝熙语有些为难的样子,他收起笑,“怎么啦?” 祝熙语抿了抿唇,主动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是我不好,忘了给你说,我吃不了醪糟。小时候曾婶给我做过一次,我吃了有点过敏。我还以为醪糟是川省那边的,没想到西岭也有吗?” 韩宥扶住她的腰,追上她的唇亲了一口,“嗯,我们这里挨着川省东北边界线,往北又有西岭这座大山在,和南省比起来更像川省。”他松开祝熙语,“我给你再煮两个荷包蛋?溏心的。” 祝熙语点头,知道让她每天吃鸡蛋是韩宥不知何时立下的原则,许是部队里的人更讲究营养搭配。她从背后搂住韩宥的腰,“韩宥,你真好。” 她探头看韩宥重新烧水煮蛋,“海鲜我都不太能吃,但是河鲜可以少吃一点。我其实很喜欢吃虾的,但每次都只能吃一两只。” 韩宥转身点点她的唇角,“那等有河虾的时候,给馋猫煮两只尝尝鲜。” 祝熙语叼住他的手指,“再说我是馋猫,我就咬掉你的手指,咯嘣咯嘣吃掉!” 韩宥失笑,用手指反压住她的舌头,“那就更是馋猫了。” 他拉着祝熙语坐下,自己喝掉了鸡蛋醪糟,“我还想着你或许是没吃过,做出来给你尝尝。”他几口就喝完了,这个对于他来说太甜了,他其实也不太喜欢,“以后这道菜就移出咱们的菜单。” 从锅里盛出荷包蛋,韩宥端给祝熙语,又从橱柜里拿出麦乳精泡好,“要吃点桃酥吗?” “不要,吃不下的。”祝熙语咬开蛋白,微微凝固的蛋黄很合她的口味。 韩宥重新坐下,“我中午要陪着五叔去一趟公社,要不要替你联系一下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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