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临时有急事不能来,以陆世澄的为人,一定也会找人通知她的。 所以,他这是明明白白地爽约了。 她的一腔期待和热情,一瞬间全化作了难堪和不解。 她知道,陆世澄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但凡事总有例外。 或许,他猜到今晚这顿饭意味着什么,因为不想令她尴尬,所以干脆避而不见。 总之不管怎么说,再枯等下去就有点可怜了,门外又多了几个茶房,大伙都好奇地望着她,闻亭丽闷闷地起身:“麻烦帮我把菜包起来。” 回到家,周嫂吓一跳:“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生病了?” 闻亭丽进屋第一句话却是:“今晚陆先生身边的人有没有打过电话来?” “没有啊。”周嫂莫名其妙。 闻亭丽失望到极点,一言不发把菜盒递给周嫂,没精打采回到自己的卧室,仰天倒到床上。 周嫂有点着急:“究竟哪里不舒服?要不去请大夫?” 闻亭丽抬手盖住自己的额头:“跑了一整天,有点累到了,没事的,小桃子睡了吗?” 周嫂稍稍心安:“小桃子知道姐姐会晚一点回来,她等不及就先睡了。对了,傍晚有个叫平的女人打电话找你,她让你一回来就回这个电话。” 闻亭丽翻身爬起来,电话拨过去,厉成英的声音有点急切:“半个钟头后我来找你,你新寓所那一块我不大熟,我们在何处碰面?” 闻亭丽忙说:“我家附近有家废弃的工厂,待会你到了之后,就沿着富阳巷一直走到尽头,向右拐弯,再走一里地就能见到了,那地方白日里也没什么人,晚上更不会被人撞见,我在厂子的仓库后门等你。” 挂掉电话,闻亭丽迅速换了一套方便行动的衣裤,把手电筒塞进书包里,对周嫂说自己出去买点药,轻手轻脚走出来。 到了地方,闻亭丽先是小心翼翼察看一圈,确定四周没有人,这才在仓库后门坐了下来。 在黑暗中独自等了一会,那种恼人的情绪又找上门来了。 其实比起难堪,她现在更多的是费解,这实在不像是陆世澄会做得出来的事。怎么会一句交代都没有?他自己答应了会来的不是吗? 害她白等一个晚上,他真不打算对她说句不好意思么,纵算自己抽不出空,也可以让身边人帮着通知她一句。 罢了罢了,闻亭丽潇洒地对着地上的影子摆摆手。 无论如何,陆世澄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朗了,上次人家帮忙是出于一片好心,不代表对她真有什么意思,今晚的事进一步证明了从头到尾只是她自己多想而已。 想通这一点,闻亭丽心绪稍稍轻松了些,至少今后不必再患得患失,下礼拜黄远山的戏就要开机了,她与其自寻烦恼,不如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拍戏上。 她刚要闭上眼睛歇一歇,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轮胎刹车的声音,惊诧地循声望去,就见前方的小路亮起了车灯,那光由远及近,飞快地朝这间旧厂子开来。 闻亭丽机警地闪到树丛里,厉姐鲜少会开车来找她,这多半是路过的车辆,但紧接着,她就发现来的不只一辆车,而是有一整串车队。 这列车陆续开到工厂前门,又依次停下了。 寂静的深夜里,只听“吱呀”一声,工厂那扇生了锈的旧铁门被人推开了。 有个人低喝道:“去看看周围。” 闻亭丽浑身一震。 邱凌云!那竟是白龙帮的人。 她下意识摸向怀里的枪,同时急切地环顾四周,现在跑出去的话极容易被发现,不如先按兵不动。 她所在的位置在后门,前头有树丛不说,还有一个废弃的水箱,别说大晚上,白日里也未必能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不多时,一行凌乱的脚步声在附近响起,有几个人找来了,地上的枝叶被他们踩得沙沙作响。 闻亭丽大气也不敢出,所幸的是,这班人大约是觉得大晚上的不可能有人到这边乱逛,故而搜找得并不仔细,有两个人在她前方二十米处来回走了两趟,愣是没朝这边多看一眼。 马马虎虎找了一遍,一伙人心安理得回去报告。 “查过了,一只鸟都没有。” “你们几个去守着路口,防着有人误闯进来。” 这时,有人在那空荡荡的场地中间点起了几盏德国照明灯,几辆车缓缓开进了厂房。 前头那辆车刚一停下,一群人拥上去。 车门一开,众人小心翼翼抬下来一把轮椅。 轮椅上坐着个人,从闻亭丽的角度看过去,恰巧能看清那人的侧影,是个男人,身上穿着成套的名贵西装,脚上的皮鞋一看也知是高级货。 但此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沉感,仿佛整个人已经与黑夜完全融为了一体。 在场之人无不对此人毕恭毕敬。 “三爷,这是我们曹帮主夜里审讯叛徒之所,虽说近几年用得少了,仍要比别的地方安全许多,先把人在这里藏一夜,明早再挪到更稳妥的地方去。” 那人不动声色观察四周,稍顷,轻轻握拳咳嗽一声:“把他扔下来吧。” 这男子的声音比闻亭丽想象中要年轻一些。 一帮人快步走到后头那辆车面前,合力将一个人抬下来扔到地上,这一下摔得很重,那人却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场子里太黑,离得又不算近,闻亭丽一时也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她却无端觉得不安,或许是觉得这男子腕上戴着的表格外眼熟,抑或是那人的身形让她想起某个人。 “嘿嘿,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谁叫他自己找死!”邱凌云的语气里有种按压不住的得意,“去,看看他是不是已经醒了。” 喽啰们将雪亮的灯束对准地上的这个人。 这一望之下,闻亭丽几乎魂飞天外。 那是陆世澄。 陆世澄一动不动蜷缩在地上,身躯已被鲜血染透了一半。
第40章 闻亭丽必须紧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至于发出惊叫。 这一幕太惊人, 也太刺心,她甚至无法确定陆世澄还活着。 有两个人过去小心翼翼察看,其中一人忽然吓得往后一缩手。 “他醒了!” “醒了就醒了, 鬼叫什么?!”邱凌云瞪着眼睛骂道。 陆三爷摆摆手,那道光束再次从陆世澄的胸腹处缓缓向上移去,忽一瞬, 那光定格在了陆世澄的脸上。 陆世澄被光刺得睁不开眼。 陆三爷示意手下把光亮从陆世澄的脸上移开一些。 起初几秒, 陆世澄一动不动伏在地上,这令他看上去像一片毫无生命迹象的枯叶。 没多久,他开始艰难地转动脑袋打量四周环境。 他这一动,闻亭丽掌心几乎掐进手心里, 她断定陆世澄伤得很重, 因为每挪一下, 他都要无声喘息很久,他的后脑勺似乎也受了伤,颈后的衬衣领子全染红了。 最后, 陆世澄缓缓抬头望向脚边方向的陆三爷。 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一眼却令人不寒而栗。 有个人从陆三爷身后走出来恶狠狠掐住陆世澄的下巴:“看什么看?三爷, 要不要教训他一下?” 陆三爷慢条斯理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众人散去后, 院子里便只剩陆三爷和陆世澄。 一阵风吹过, 陆三爷阴着脸推动轮椅靠近陆世澄。 陆世澄在地上微微喘着气, 双眼却牢牢盯住陆三爷。 陆三爷轻轻嗤笑一声:“我最讨厌你这样看着我,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总是用这种审视的眼神打量我和二哥, 有时候真让人心里发毛, 可每当我察觉不对劲回头看你, 你就低头玩自己的玩具,那模样再乖巧不过,这样会伪装,整整骗了我们十来年!早知道你猜到了真相,你以为你能活到成年? 若是一早就除掉了你这个祸根,我和二哥又何至于被你坑害得这么惨!” 说到此处,陆三爷泄愤似地捶打起了自己的双腿,他的两条腿竟像是两截枯木做的,“砰砰砰”一阵怪响。 陆世澄无声笑起来。 笑容里有快意、有嘲讽、有挑衅,唯独没有愧疚。 这表情狠狠刺痛了陆三爷,他黑着脸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了陆世澄。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陆世澄非但没有半点惧意,笑意反而更深了,那是一种赤裸裸的鄙夷和嘲弄。 陆三爷额角一跳,忽又阴恻恻笑了起来:“不行,现在就杀了你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老头子的印还在你手上,众厂子和银行的事务等着交接,且让你再多活两天,等我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一一拿回来,再对外宣布你的死讯也不迟。” 他将上半身向前一倾,颇有兴致地端详陆世澄的脸。 “是不是恨透了三叔?再恨又能怎么办,输了就得认栽!” 他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从里到外都笑透了。 “瞧瞧你的样子,人人都说你跟你母亲长得像,我却觉得你的神情跟你父亲如出一辙,尤其你现在这个眼神,当年你父亲就是这样打量我和二哥的!” 一提到陆世澄的父亲,陆三爷眼神里涌现出赤裸裸的嫉恨。 “是,他是正房太太生的,我和二哥是人人瞧不起的南洋杂种,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照理也该知足了。可他偏偏以兄长自居,处处对我们指手画脚。 那一年,我和二哥只是想做点自己的小事,你父亲就说我们败坏了陆家的门风,执意要把那件事捅到爹那儿去!” 他放声冷笑:“我真想不明白,他究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是未来的大家长,等他正式当了家,我和二哥只能过仰人鼻息的生活!可他还要处处跟我们过不去,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陆世澄面无表情撑起两只胳膊,试图向外挪动,但他显然伤得很重,每次只能挪动半寸的距离。 陆三爷不紧不慢推动轮椅跟上去,蓦然一拐弯,车轱辘恰巧压住了陆世澄的手指。 陆世澄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可他无法喊出声,只能硬生生扛着。 闻亭丽看得浑身发颤,但理智告诉她,此刻贸然出去救人的话,连她也会没命,不行,她得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可是这场面实在残忍,让人不忍再看,她紧紧闭上眼睛。 “疼不疼?” 陆三爷的语调听上去分外和悦,“我早怀疑你不是哑巴,现在只有你我二人,疼的话你就喊出来,只要你肯开口向三叔求饶,再诚心诚意代替你父亲给我重重磕三个响头向我赔罪,我就饶你一命。” 场子里死一般的寂静,陆三爷一嗤:“论性子倔,陆家没人比得过你。” 他愉悦地拍了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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