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一露面,车便缓缓朝她开来,驾车的人正是陆世澄,他头上的纱布已经卸除了,但他的额角和嘴边还有一些浅浅的伤痕,因他皮肤白皙,在秋日的照射下也就格外触目。 他一下车,立即有人主动迎上去打招呼,陆世澄却径直走到闻亭丽面前。 他郑重其事递给闻亭丽一张淡金色的请帖。 闻亭丽依旧绷着脸,却下意识接过那帖子。 那是一张请帖,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几行字。 【诚邀闻亭丽女士参加陆某的生日会,席上有美酒,有甜点,有喜剧……望闻小姐赏光莅临,陆某启踵以待。陆世澄敬上。】 闻亭丽捧着请帖半天没回过神,一抬眸,陆世澄正静静地看着她。 虽然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和举止,但她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有着一种坦荡的诚挚。 闻亭丽咬了咬唇。他真是—— 他以为亲自送帖子她就会去了?连续三天不联系她是怎么回事。 还有!“喜剧、美酒和甜点”算什么,他在用这些东西引诱她么?她在心里冷哼,她才不会被这些小东西所诱惑。 这几日她的心就没有安生过,为了保持内心的平静,从此她要跟陆世澄保持距离。 她轻瞪着他,他似能望到她心里去。 正要开口拒绝,却瞅见陆世澄手背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痕,她清楚地记得那一晚陆三爷推着轮椅从上面碾过的情形,那一处简直血肉模糊。 也想起他在她家养病时的点点滴滴,那些日子,陆世澄几度昏迷不醒。 如今他虽然出院了,但他身上那么多的伤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痊愈。可他今天竟是自己开车来的,他的伤口不会疼吗?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好吃好喝养着的样子,可见这几日他并没有好好休息。 她的心,一瞬间就软了。 看看四周,大伙全看着他们俩。 再看看陆世澄,他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在那里认真等待她的回复。 即便要当面问个清楚,好像也不应该在这种场合。何况,她还有好多疑问没弄明白。 她于是对着那张请帖点点头:“既是陆先生亲自前来送请帖,我会考虑去的。” 这话一出,旁人惊愕地扬眉,陆世澄的眼睛却漾起了笑,很隆重地对闻亭丽欠了欠身,回到车边,正色冲黄远山等人点点头。 又含笑看闻亭丽一眼,这才拉开车门上了车。 闻亭丽在原地睨着他开车远去。 车一走,几个人呼啦啦围住闻亭丽:“闻亭丽,瞧不出来你跟陆世澄那样熟,要不是那辆罗尔斯.罗伊斯,我们都要怀疑是不是别人假冒陆家的人了。” 邓天星看看闻亭丽,又看看她手里的请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稍后闻亭丽回去忙时,邝志林打来电话向她确认今天的收工时间,以便他专门安排人来接她去赴宴。 等到闻亭丽接完电话,黄远山便在一旁说:“我拉你去你不肯去,陆世澄邀请你你就肯去了,你还不承认自己跟陆世澄有事?” “我可是奔着‘喜剧、甜点和美酒’去的,之前黄姐你又没同我说那里有多好玩,” “你只管嘴硬,别的不说,我可从没听说过陆世澄亲自给谁送过请帖。” 那还不是因为他把她当作救命恩人,闻亭丽在心里小声嘀咕。 腹诽归腹诽,收工后,她仍专程回家换衣服,临出门前,又给厉成英打去电话。 “我改主意了,我决定亲自去一趟陆公馆。”闻亭丽义正严辞地说,“我想知道朱紫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万一她今晚采取行动,我在现场也能随机应变。” 厉成英似乎在那头笑了笑,却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回复闻亭丽:“好,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包律师最近不在上海,但刘亚乔会去赴宴,天津那边已经找到了朱家的一位失踪已久的亲戚,这人很了解朱紫荷母女的情况,我想最迟今晚我们就能知道真相了。” 闻亭丽忙握紧话筒打听详情。 打完这通电话出来,就看到陆家的车在巷口侯着,闻亭丽不紧不慢走过去上车,开到半路时,闻亭丽突然要求司机拐到附近的永兴洋纸行。 一个钟头后,这辆车载着闻亭丽缓缓驶入陆公馆门前那条林荫道,闻亭丽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陆公馆,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此地时的情形。 那日是黄远山带她来拜访陆世澄。她怀着好奇的心情走进这座端庄清雅的花园,她只记得四周很大,很深,很安静。在一片茵绿的草地上,她见到了一个少年男子在那儿喂鸽子,他是那样沉默、俊雅、秀拔。 在那个暮春的傍晚,他的身影与暖金色的夕阳融合在了一起,一片晶灿灿的世界,那幅画面她可能到老也忘不了。 时隔数月,当她隔着车窗再看见那片在夜灯下闪着银光的草坪时,内心深处不禁萌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汽车刚一停稳,立即有管事过来开车,闻亭丽一抬头,对方并不是先前见过几次的那位陈管事,而是一张陌生面孔。 自从陆世澄那次出事,陆世澄身边就重新换了一拨人,譬如陈管事,再譬如那位方达先生,这几个人统统不见了。 话说起来,她最后一次见方达是在曙光大厦,那一日方达代表陆世澄跟她签订“喜丽梨汁”的广告合同,签完字后,她勇敢地请方达转告陆世澄自己会在陶陶居等陆世澄的邀请。 偏巧是在那一日陆世澄遭到暗算,过后她因为怀疑方达有问题,曾当面提醒过陆世澄,从陆世澄当时的表情来看,他心里早就有数了,起码在他养病期间,她只在他身边看到过路易斯大夫和邝志林。 照目前这情形来看,不只方达,连那位陈管事也被一并清除掉了。 “闻小姐,请随我来。”新管事待闻亭丽很客气。 刚在大厅门口站定,一股珠紫色的旋风朝闻亭丽刮来。 “哈哈,你终于肯露面了!”高筱文一把攥住闻亭丽的手,“这半月你都在忙什么?!大伙几次邀你去看电影都不去,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你先别忙着兴师问罪。”赵青萝和燕珍珍笑着把二人分开,“好歹先让闻亭丽过去跟邹校长问声好。” 闻亭丽只在人堆里看到了邹校长,并未看到朱紫荷。 “朱小姐呢?” “刚去盥洗室了。”赵青萝朝那边一指,“瞧,紫荷姐回来了。” 女孩们上前跟朱紫荷搭话,这段时日大家似乎跟朱紫荷处得很不错,就连一向慢热的燕珍珍也一口一个“紫荷姐”。 高筱文望见朱紫荷手里的一张便笺,不禁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 朱紫荷若无其事将东西捏在掌心里。“没什么,一位朋友给的一个地址。” 但她脸色明显有点发红,说完这话,便慢吞吞走到闻亭丽身后拿起香槟喝了口,又慢条斯理将纸笺收回自己的手包里,由于她的动作够慢,闻亭丽得以看清便笺上都写了什么。 【十分钟后,我在后楼二楼东走廊尽头的小书房等你。】 闻亭丽像被人用鞭子在头顶上狠狠抽了一道。 那字她再熟悉不过。 刹那间,她觉得身上有点发冷,胃里也极不舒服,那行字像飞虫一样在眼前乱飞,令她几乎无法思考,平生第一次,她想迅速逃离一个地方,只恨一步都迈不动,努力转动有些发懵的脑筋,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几遍,慢慢冷静下来,意味深长望向朱紫荷。 朱紫荷却似沉浸在某种遐思里,有那么一两分钟,她只是捏着酒杯在那里笑意盈盈想着什么,就连邹校长同她说话也心不在焉。 过不多时,朱紫荷果然借故离开了。 闻亭丽拿起一杯香槟喝了口,果断跟上去。 刚走两步,就看到邝志林朝自己走来。 “闻小姐。”邝志林拦住闻亭丽,“借一步说话。” “我急着去盥洗室,邝先生什么事找我?要不我回头再来找您。” “一件极为要紧的事,这样吧,大厅的盥洗室稍嫌人多,那边的枫晚阁较清净,邝某马上带闻小姐过去,路上顺便同闻小姐说件事。” 就是这几句话的工夫,前方的朱紫荷不见了。 闻亭丽心里一急,不免开始怀疑邝志林是专为阻拦她而来的。也对,那张便笺上明明白白就是陆世澄的字迹,他约朱紫荷十分钟在“后楼的小书房”见面,而邝志林恰在此时过来说要带她去什么“枫晚阁”。 这说明这期间,陆世澄不想被任何人打搅。 事到如今,她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今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过后跟陆世澄永远断绝往来,但万一朱紫荷是奉命来害陆世澄的,十分钟后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死期。 再失望,也不能见死不救。 要不直接对邝志林说朱紫荷是个危险人物?可她如何解释自己提前就侦知朱紫荷跟白龙帮有瓜葛?这样庞杂的背景关系可不是她一个学生能查到的,这样下去早晚会暴露厉成英和她的同伴。 顷刻间,她拿定了主意。 “也好,不过我得先跟我的同学们打声招呼,省得回头她们找不到我着急,您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马上过来找你。” 她假意掉过头去找高筱文等人,碰巧几个同学都在音乐厅吃东西看戏,闻亭丽挤进人堆里跟朋友们说了几句话,趁邝志林不留神,悄悄从大厅的落地窗溜进了花园。 那一回她借着崴脚赖在陆公馆不肯走,负责照顾她的是一位陈姓老妈子,期间陈妈穿过草坪到后楼去给她拿纱布和热毛巾时,她曾透过窗户观察过陈妈的去向,陈妈是从后楼的右手边进去的,她猜那地方有一扇侧门。 如她所料,东边的芭蕉树旁有个不显眼的入口,一望之下,立即闪身进了后楼。 恰在这时,邝志林从前楼追了出来,暗处马上有人过来地请示:“邝先生,要阻止这位闻小姐吗?” 邝志林错愕望着闻亭丽消失的方向,苦笑道:“不必了。” 闻亭丽在廊道里辨认好方向,像猫一样轻手轻脚踏上台阶,她早就注意到这一路意外的顺畅,途中别说撞见客人,就连下人的身影也没看到一个,一想就明白了,定是陆世澄为了这次幽会提前做了安排。 想到陆世澄和朱紫荷此刻就在楼上见面,闻亭丽的一颗心就像泡在柠檬水里,酸酸胀胀的。 在她看来,朱紫荷的做法实在有点刻意,简直像是故意引她注意死的。 但事关人命,纵算明知这是陷阱她得先跳再说。 不,她还是不相信陆世澄会是那样的人!她非得亲眼瞧一瞧才甘心。 上楼后,她沿着二楼东侧廊道朝里走,短短一段路,她因为担心和紧张出了一头的汗。 道路尽头只有一间房,想必就是陆世澄那张便笺上所说的“小书房”了。一望之下,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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