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野一边单手扣着别枝,一边不在意地翻看了下左手手腕。等确定被烫伤的皮肤看起来还好,他才松开了别枝。 “你看,我就说没事。”庚野懒洋洋勾起了笑,给别枝看抬起的左手。 这人的手本就跟他的人一样,肤色冷白,骨线修长而匀称,方才那只带盖碗的复古茶杯里的热茶几乎全数泼在了他手上,有一半被他的皮夹克的袖子拦下了。 剩下一半,灼得他手背上晕开一片深红。 看着就疼得要命。 “都红成这样了,怎么能叫没事?” 别枝声音发涩地问。 她记得自己上回只是在水房被溅了一滴,也这样红,痛得钻心又发麻。她实在不敢想,像庚野这样大的面积,该是什么样的疼痛程度。 可庚野眉都没皱一下,眼底还打着漫不经心的笑:“看着吓人而已,真不疼。” 别枝紧抿着唇,眼不眨地盯着庚野的手,眼周微微发红。 庚野声音放得更低,更轻:“我又不像你,痛点低,还疤痕体质。” “那你把外套脱掉,让我看看里面手腕。”别枝声音轻,语气却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庚野朝她微微挑眉:“……在这儿看?” “嗯,就在这儿。” 别枝把庚野拉到她自己那张空椅旁,向下拽了拽庚野上身的皮夹克外套。庚野任她拉过去,跟着她动作,几乎称得上温驯地坐进了椅子里。 做完这一切,别枝才抬眸,看向了圆桌对面脸色阴晴难定的别广平:“不是我们做错了事,为什么要走。而且这里不是还有见证人吗?等下确认了伤,如果严重,那就报警。” “……” 别广平脸更黑了,只是他的愤怒已经叫刚刚出手前后的悔意冲散了大半。 他还有点庆幸,好在那杯茶没有真掷到别枝身上。 “广平,你先坐下,”纪芸筱出声劝诫,“就算再生气,你也不该跟孩子没轻没重地动手啊。” “还不是被这个不孝女给气得!” 别广平重哼了声,顺着台阶下了,坐到椅子里。 别枝厌恶和别广平再说一个字。 事实上此刻她满心懊恼,明明已经对别广平失望至极,又何必还要为母亲不平而说出激怒他的话,要不是她一时冲动,也不会害得庚野跟着受伤。 一想到这儿,别枝心里更加难受。 她用力咬了下唇角,转回身,看向庚野的左手:“外套脱掉,我看看。” 庚野靠坐在椅背前,两条长腿一曲一直,懒洋洋地岔开了。原本他神情疏淡地半垂着眼,给自己压制心底那股子即将临界的戾气。 听到这句,他不紧不慢地从下撩起视线。 别枝就站在他那条折膝微曲的腿前,不退不让地垂眸望着他:“手腕。” 对视三秒,庚野败下阵来。 他无奈笑了声:“行。” 庚野直了腰,单手拎住了身上那件敞着排扣的大A版的皮夹克。 此时,桌对面,纪芸筱正走到楚嘉一家人那边低声致歉:“对不住啊老楚,让你们跟着闹心了。他们父女俩从前就这样,别枝对他爸有点误会,时常拌句嘴,不是真……” “嗤。” 一声冷淡至极的嗤笑声,像薄冷的刃,轻易刺破了纪芸筱的场面话。纪芸筱脸色微变,扭头望去。 而嗤声的青年连头都懒得抬,就坐在椅前,依着别枝的话,脱掉了身上那件黑色皮夹克,露出里面宽松的休闲款白衬衫与黑白斜纹领带。 夹克被他随手搭在支地的长腿上,那人懒垂着眼,一边摘掉左手腕表,一边慢条斯理开了口。 “差点头破血流的场面,你管这叫误会?”庚野取下腕表,往桌上一搁。 “砰。” 金属表带碰得桌面震响。 而青年卷着腰腹靠回椅里,终于扬了冷戾难抑的眉眼:“不合适吧,阿姨。” “……” 刚缓和了气氛的房间内,骤然陷入一片沉闷窒息的死寂。 别枝觉着眼前这一幕恍惚得有些熟悉。 或者该说此刻的庚野叫她觉着暌违已久的熟悉,像极了昔日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从很久前别枝便发觉了,庚野天性里就带着一种懒散的松弛感,所以他看起来对什么人和事都漫不经心,身周仿佛萦上了薄雾,总是叫人捉摸不定。 直等到他动了怒,雾气消褪,那些霜意如针的锋芒才会真正显露,凌冽得逼人。 这种时候的庚野,绝对没人想招惹,甚至连对视都会下意识地避开。 ——没人喜欢被狼一样沉戾可怖的眼神钉住喉咙的感觉。 果然。纪芸筱似乎张口想说什么,却硬生生在庚野的眼神下止住了。她僵停两秒,扭头转向了别枝,强笑道:“小枝,他就是你男朋友吗?” 别枝敷衍地应了声,她低头托起庚野的左手,小心地给他解开袖扣,看里面的情况。 也有轻微的热水漫了进去,好在并不像手背上那么红。 她稍松了口气。 至少没有烫起水泡,那就不会留疤了。 “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别广平拧眉,忌惮地转向庚野,“这儿是北城,你脚下是五星级酒店,你问都不问就闯进来,是想在这里逞凶耍横?信不信我们一通电话,就有楼下的安保来逐你出去?”“逞凶耍横的人是你,不是他。” 不等庚野有所反应,别枝已经冷声驳了回去。 她托着庚野的手腕叫他搭在桌上,免得他随意乱搁,再蹭到还灼热的伤处。 别广平噎了下。 青年被茶水烫伤的位置,在那人卷起袖口后,展露出修长腕骨下的那截冷白间格外刺目。 别枝看得直皱眉,偏偏当事人像是无关痛痒,懒洋洋地搭着手臂,漆眸不转地盯着别广平。 直到别广平也在他那个眼神下慢慢凛直了身,紧拧着眉峰转开。 目光错开那一秒,庚野低哂,轻飘飘勾起嘲弄的弧度:“你打一个试试。” “你说什——” 别广平恼怒的话音被骤然推开的包厢门压断了。 赶在那个端着金属水盆和冰袋的两个服务生前,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快步进来,神色急促。进门后,他定住一步,视线四扫,最后落到背对他的那道身影。 整个包厢的人看了过来,唯独那人靠在椅里,一动未动。 青年背影清拔,敞着的长腿懒懒支着地,椅背也未能拦住他宽阔平直的肩线。细碎的黑发覆过他修长的脖颈,左手抬起,随意地搭在桌边。 到房间里静默数秒,青年才有些懒恹地回了个侧脸。 门口男人一眼就认出来了,慌忙捧着笑脸上前:“庚先生!这停车场说是来了您的车,我还当是他们认错了,没想到还真是您!您亲自过来,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我好让他们准备房间啊?” “……” 一席话叫懵了整个包厢里的人。 连别枝都不解,低眸看向庚野。 他正从经理那儿皱着眉转回来,对上她目光,庚野眉峰微弛:“这酒店,好像是我小姑的。” “?”别枝慢吞吞眨了下眼。“你上来前我就想说,没确定,”庚野放低了声,“不是故意不说。” “不是这个,”别枝重提她的质疑点,“好像?” 庚野无奈:“她集团旗下酒店那么多,我哪记得住。” “……” 两人放轻了声的交谈间,没被理会的经理倒是全然不觉得尴尬,他跟在服务生一块进来的,此刻自觉站在离庚野和别枝几步远的地方。 经理的目光不安地锁在庚野的左手上,头皮直麻。 庚家的长孙在他们自家的酒店里受了伤,看着还不算轻,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 庚野和别枝刚说完话,余光里,就见那个坐立不安的经理神色惊惶又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庚先生,你这伤,我让医疗部的人上来看看?” “用不着。” 庚野从都快吓哭了的服务生那儿接过冰袋,往手背上很是随便地一压:“冷敷下就好了。” 那近乎粗鲁的动作,叫别枝和经理两人的眼皮都抽跳了下。 别枝微微咬牙:“你能不能对自己的伤好一点?” 她说着,就绷着脸强硬地从庚野手里拿走了冰袋,同时接过了服务生一起带来的薄方巾,将冰袋包了一层,这才攥着毛巾,小心地往烫伤的位置轻触。一边冷敷,女孩一边蹙眉咕哝:“你的身体跟着你真的很受苦。” “……” 庚野侧望着她,薄唇不自觉勾起了笑。原本有些情绪冷戾的眉眼神情也跟着柔和下来。 可惜酒店经理很快反应过来,直了直腰,目光追责地瞥过包厢内的人:“庚先生,这些是你的朋友吗?刚刚是谁在房间里动了手?” “哦,忘了。” 庚野扬眸,眼神里笑意薄凉,横向了斜对面的别广平。 “叔叔不是想打电话,让安保赶我出去吗?”他右手一抬,随意朝经理指了下,“您请。”
第63章 局面闹得这样僵,饭自然是吃不成了。 除了无辜被殃及的一家三口之外,别枝也让别钰先送纪芸筱离开了。 于是偌大包厢里,就只剩别枝、庚野和别广平。 酒店经理死皮赖脸地要留下来斟茶倒水,以示服务不周的歉意,试图在庚野那儿挽回一波印象分,可惜他们小老总不领情,冷酷地把他赶了出去。 包厢门合上。 无关人离开后,别枝是第一个开口的:“今天前,我以为有些话即便不挑明,我们之间也该心知肚明。而到今天我才发现,不是所有人都有自知之明。” 这会别广平脸色晦沉,面子上是挂不住一点,但还强撑着端出来个长辈架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比如我们的父女关系,只基于法律赋予的基本义务,”别枝淡声说着,语气平直无澜,“除此之外,双方都不需要有任何附加期待。”别广平听到一半就已经有些怒不可遏:“什么叫只基于法律义务,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当做是你_" “没有。” 别枝蹙眉,打断,她以一种陌生而近乎厌倦的神情看着别广平,“我真的不理解,世上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明明是你抛弃了我母亲、组建了新的家庭在先,却能当做从未发生一样,不知悔改。从我六岁你们离婚开始,你甚至不愿意多看我一眼——那时候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现在想想,兴许只是因为看到我会勾起你的心虚和对林雪棠的愧疚?” 别广平额角青筋绽起,但却没能说出什么。 显然别枝的话正中了他昔日的心结。 “在这样的前提下,你究竟为什么会厚颜无耻地希望我依旧把你当做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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