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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手机，刷了辆共享单车回家。一中是不让带手机的，但老田知道他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骑到家附近的巷子口，远远地就听见男人大声喊叫的声音。李雾山皱了皱眉头，往自己家的单元楼走。 走到楼下，声音更清楚了。他抬头看，六楼自己家亮着灯，声音正式从自家敞开的窗户口传来。李雾山眉头紧锁，把车停在楼下快步往楼上走。 果然，从狭窄的楼道上去，李雨水细软的声音伴随着屋内橘黄色的光线从敞开的门中传来。 “我说了，他今晚要打工，不会回家的！” 一个中年男声说：“他总不会永远不回这个家，今儿我们就在这等着。” 李雾山眉头皱得更紧了，两步走进了门。 门内小学生李雨水抱着他的书包坐在客厅餐桌的椅子上，仰着头跟两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对峙。看到李雾山走进来，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抱着书包敏捷地钻到李雾山的身后，指着家里的两个陌生人大声告状：“他们进我们家要钱！” 李雾山手伸到背后摸他的脑袋：“他们怎么进来的？” 李雨水头抵着他的腰不答话。 李雾山便问面前的两个男人：“你们怎么进来的？” “你弟弟开门让我进来的，”其中一个男人说，“从楼上看到我们来，背着包要跑，给我们堵在家门口，就老实开门了。” 李雾山把头垂得像个小鸡仔的李雨水从背后提溜出来，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开门，你待在房间里当听不到就行了，跑什么？” 李雾山委屈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两颊鼓鼓地说：“我害怕。” “没出息的，偷吃蛋糕你怎么不知道害怕。”李雾山恨铁不成钢。 “行了大侄子，”刚刚开口说话的中年男人说，“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两兄弟，这个月的欠款可是拖延了好几天了，该给了吧。” 李雾山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我给你发过消息了，推迟一周还。” “已经五天了，没有这种惯例的。”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插话道。他比同伴要更高大壮实一些，跟李雾山差不多高，声音有些嘶哑。 李雾山看了眼还在装鹌鹑的李雨水，抬头说：“你等一下。”说完走进李雨水的房间，关上门，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叠钱走了出来。 他把钱递给高壮的男人，男人伸手要接，李雾山却又收回了手。 “以后别来我家，李雨水也没钱给你们，”李雾山说，“要钱来找我，我不会跑。” 高壮男人接过李雾山递过来的钱，手指快速地点了一下数，跟同伴对了一下眼色，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温和起来。他伸手拍李雾山的肩，笑说：“行，大侄子靠谱！叔不打扰了。” 两人迅速地离开了这间狭小破败的房子，李雾山在他们身后重重地关上了门。回头一看李雨水还在桌子旁站着，脑袋就像低垂的丝瓜一样挂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到土里。 李雾山取下包，随手扔到桌子上，走过去又敲了一下李雨水的脑门儿：“别抱着书包了，检查作业。”
第17章 李雾山说话算话 惆怅的小学生大声地叹了口气。 李雾山站在餐桌旁喝水，扭头看李雨水两撇短短的眉毛聚拢，光滑白嫩的脸蛋因为过于忧愁而挤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叹什么气，又有不及格的卷子要让我签字？”李雾山放下水杯，问道。 李雨水迈着两条小短腿走到桌面，将沉重的书包放下，从里面掏他的家当。 李雾山看着他从包里一件件拿东西，汽车模型、游戏闪卡、喝水杯、两件奥特曼 T 恤，他的熊二存钱罐，半盒没吃完的巧克力……最后从包的夹层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纸盒。 “你包里放这些干什么？”李雾山问。 李雨水不答话。 李雾山伸手要去拿那个他没见过的黑色纸盒，却被李雨水抢先一步夺在手里，藏到背后：“不给你看！” “稀罕看，”李雾山哼了一声，手指敲敲桌面，“快点，检查作业。” 李雨水的书包瘪了下去，却没翻出来一本书。眼看李雾山表情冷了下来，他赶紧跑回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摞课本。 李雾山看看桌上七零八碎的东西，回忆起刚刚李雨水抱着包端坐的样子，大概明白了这小崽子的想法。他这是要收拾东西跑路呢！ “看到人就收拾东西要跑，真有出息。”他放肆地嘲笑这个只有一米三的小学生。 但小学生是有自尊心的，李雨水仰视着比他高半米的哥哥，狠狠剜了他一眼。 李雾山被他逗乐，指着他手上紧捏不放的纸盒问：“这是什么？女同学给你写的情书？” “要你管!”李雨水生气了，一个冲步把脑袋往哥哥的小腹上撞。李雾山按着他的头后退一步躲开，嘴里道：“好好好，我不管。” 李雨水不撞他了，气呼呼要往房间里走，却又被李雾山叫住：“作业还没检查，回来！” 李雨水是个能屈能伸的小学生，他老实地将手上的盒子宝贝似的放回书包，认命地打开练习册。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哥这么热衷于检查作业这种亲子，啊不是，兄弟活动。明明每次都只能让两个人都不开心，且极大地伤害了兄弟之情。 这次也并不能例外。随着各科作业检查的深入，李雾山的脸色越来越差，在翻页的间隙中急促地呼吸，提醒自己家暴是犯法的，李雨水罪不至此。 好不容易结束这个环节，李雨水成了霜打的茄子，他哥成了即将爆炸的西红柿。 “进屋去！我暂时不是很想看到你。”李雾山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平复着心情。李雨水乖巧地抱着书本回房，再也不复半个小时前自己“要你管”时的嚣张。 “等一下，”李雾山叫停，指着桌面上李雨水的“家当”命令道，“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了！” 李雨水又磨磨蹭蹭走回来，把自己的汽车闪卡巧克力塞回包里，蔫头耷脑地回房了。 他进去后，李雾山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搓了搓脸。 李雨水真的能考上初中吗，他很怀疑。如果考不上，就只能按片区分配去读余城学风最差的学校，以李雨水的脑子，能不能上高中另说，他不学歪就算老李家祖坟冒青烟了。 实在考不上，其实也可以去上私立学校，但是…… 李雾山摸了摸自己校服裤子的口袋。他刚刚从李雨水房间的衣柜抽屉里拿了四千块钱，三千是还那俩人的欠债，剩下一千他放进兜里，是要赔给薛强的医药费。 薛强没讹他，但他实在伤得不轻，肌肉扭伤，要做两周的理疗，这一千块是王主任和老田都核实过没问题的。鲁蔓妈妈后来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倒是让鲁蔓带了两千块钱给李雾山，说是帮他赔这笔钱加上道谢。李雾山没要。 鲁蔓估计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脸涨得比那天在教务处还要红，她把李雾山喊到梅园，嗫嚅着说感谢，要把钱塞到他手上。 “不必了。”李雾山说，他抬头看了眼墙角新安的监控。 “这件事是因为我才……”鲁蔓睁着水润的眼睛看着他说。 “真的不用，我早就看疯狗不爽了，没有你我也会找机会揍他一顿。”李雾山漫不经心地回绝。 鲁蔓知道他只是找个借口减轻她心里的愧疚，她心知李雾山不会接他的钱，暗暗打算换个方式还他的人情。 手掌心握着薄薄一卷纸币，李雾山计算着这个月的收支。李雨水每天早餐午餐都在学校吃，校园卡里的钱应该没有多少了，上个月应急借了楼下刘姨两千块，也要赶紧还，还好房租一季度一交，前不久已经交过了…… 夜店那边说是效益没有那么好了，有个跟他关系不错的同事私下跟他透了点风，说是他们这几个打工的学生可能要被清退，最近查的严。虽说是来打工的都成年了，到底影响不好。同事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李雾山咧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安放在校服兜儿里的手指触到一个硬硬的角。他掏出来看，是褚宜给他写的检讨。他自己誊写了一遍，放进包里，褚宜写的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扔，放进口袋带了回来。 他展开边角都压出褶皱的纸张，盯着上面的字发呆，直到李雨水改完错题从房间里出来腆着脸问他要不要吃巧克力，才发觉自己已出神了很久。 “吃什么巧克力，刷牙睡觉！”他板着脸冲李雨水说道。 投机取巧的检讨到底还是过了关，坐在隔壁办公桌的褚宜看到田老师点头都松了一口气。 “周一别迟到，升旗仪式要念检讨”田老师再三叮嘱，这次还多加了句威胁，“要是不念，照样挂处分！” 李雾山无奈地点头。他身上已经背着处分，正在观察期，再加处分真要被劝退了。不过，这个时候劝退对他来说，说不定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可以去找全职的工作，不稳定的兼职太难找了。 褚宜没注意他眼里的情绪，在他出办公室的时候，趁田老师不注意还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嘴里比着口型“别迟到”。 只是她没想到，周一早上，李雾山居然真的没出现。 周一不是她的早自习，田老师看到她这么早就到学校了，还挺惊奇。褚宜解释说是醒得早，没什么事情就来了。这当然不是实话，没有早自习的日子，她总是睡不够，坐公交堵车，她干脆买了辆粉红色的小电动，每天骑着来上班，也算是一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连田老师也夸过她的车好看。 跟着田老师在走廊踱着步子，透过玻璃往里看，看谁趁着早读低头睡觉或者偷吃东西。褚宜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李雾山的座位是空的。 “这个李雾山！”田老师嘴上骂道，“今天还真敢迟到！” 褚宜心里有点慌张，她总想着之前李雾山跟她说的“劝退就劝退”，他不会真的想背这个处分吧？但还是替李雾山找补道：“应该赶得上，李雾山说话还是算话的。” “希望吧，”田老师叹气，“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向王主任交代。” 鲁蔓的事情之后，田老师私下找了王主任帮李雾山说了不少好话，褚宜也是知道的。她还知道田老师又想替李雾山出医药费，只是最后还是被李雾山拒绝了。 李雾山这个人，真是犟啊，褚宜想。 一整个早自习她都有点担心，找由头在三班门口来回走了三趟，一直到早自习下课，李雾山的座位依然是不见人影。褚宜有点急了，她匆匆在食堂买了两个包子，三两口吃完，就回到教室看了一圈，还是没人。 褚宜掏出手机给李雾山拨过去，她知道李雾山是带手机来上学的。连着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又开始担心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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