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人说这次宴会本来要宣布言欢和秦执正式订婚的消息,秦执听到这风声,才闹失踪的,你们说他是有多不待见大小姐?】 【失什么踪?人现在就在锦瑟开趴呢,还叫了不少人,这会估计醉得不轻了,就是不知道言大小姐归国的好日子,他会挑哪位玩一夜情。】 言欢拉平唇线,言庭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沉沉的一声:“又又,你和秦执也很久没见了——” 他话还没说完,言欢愤愤拧起眉心:“爷爷,你别提秦执了,我刚才听人说,他现在就在锦瑟快活地喝他的酒,连我的生日都不愿意露一面,他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言庭越急忙安抚,“别气别气,再气就不漂亮了,爷爷这就让钟叔送你去锦瑟,你秦伯伯也说了,到时候要打要骂任你处置。” 锦瑟是东交民巷一私人会所,实行会员制,出入都需严格管控,言欢借用了言庭越的身份才成功进入。 在她来之前,秦彧大概率把这消息告诉了秦执,来一楼大厅接她的人是秦执的好兄弟齐宵凡,一见到她,忙不迭解释:“其实阿执想亲自来接你,不过他酒喝多了,走路都不太稳,我呢就自作主张拦下这活了。” 即便秦执在某些为人处事上已经烂到无可救药,奇怪的是,他的身边总还会有一群死心塌地愿意追随他、替他说漂亮话的人。 言欢笑了笑,出声时的嗓音和弯起的唇角弧度一样浅淡,听不出嘲弄,更接近于阐述客观事实时的平静,“那他有没有想好一会儿该怎么和我解释他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以及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都说借酒消愁,我这回来,就让他这么愁呢?” “大小姐这是什么话?阿执最喜欢的人一直是你,你回来怎么会让他发愁?他这分明就是激动的啊。” 言欢是真听不下去了,“我和秦执同岁,从小一起长大,就算四年没见,他是什么样的人,在这四年里,又会变成什么样,我比你清楚多了。” 齐宵凡被怼到失声了,悻悻然傻笑。 包厢在三楼,门半开着,铺陈出一小片光影明灭的灰绿色。 言欢一开始还没注意到秦执,只瞧见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对方没有发现她,以至于聊起她的事百无禁忌:“秦执,你今晚不去你未婚妻的生日宴会,回头你爸不会打断你的腿?” “口头定下的,算哪门子未婚妻?秦彧他要是想打断我的腿,那就拿去,最好也真的打断了,好让言家退货。” 言欢是在这时循着声音捕捉到的秦执,阴影罩在他脸上,像戴了张粗制滥造的假面,却遮不住他锋利的下颌线条,和那一双狭长的眼,极薄的单眼皮,眼神凌厉又刻薄。 他也看到了她,两个人隔着一大段距离完成长达数秒的对视。 挑起话题那人又说:“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低了言大小姐一等似的。” 秦执勾唇笑,言欢从中琢磨出几分挑衅意味,“就我这样的,还真配不上言大小姐,给大小姐提鞋,没准她都嫌我怠慢,磕碜了她。” 他的音量没收,完全不避着她,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怕被她听到,另一种可能是,他就想让她听到,以此来试探她会对此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齐宵凡尴尬地看了眼言欢,见她不做声,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半晌上前,推开了门。 借着光,言欢看清里面的十余人,男人居多,一半都是名副其实的party animal。 同一个圈子的人,不代表是同一类人,但显然,他们相互间有着密不可分的酒肉朋友关系。 言欢打量他们的同时,过道尽头的电梯门开了,走出来一位应侍生,剩下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中一人散着一种温润的冷,他漫不经心地往她的方向眺过去一眼,短暂地停下。 视线里的人,脊背纤薄挺直,旗袍收腰设计,显得腰身极细,脚踩一双细高跟,环带扣住伶仃脚踝。 潮湿雾气里,她是极淡的一抹白。
第2章 02 言欢有所预感地回头,电梯门在前一秒合成一道狭窄的缝隙,她只捕捉到小半截沉冷的黑色,应该是男人身上的衬衣。 等她再度转回去,齐宵凡已经同她隔开一大段距离,也因此她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暴露在这群纨绔子弟的眼皮子底下。 不速之客装扮清寡,与背景格格不入。 这些人不由多看了几秒,脑袋里齐齐冒出一个念头:这是谁叫来的人?不高张艳旗,看着挺特别。 心里想的和说的是两回事,有人顺着秦执刚才的话茬往下说:“早就听说言大小姐性格刁蛮、泼辣、极难伺候,十岁不到,把堂妹推下秋千摔骨折了,现在 听你这么一说,看来传言也不只是传言。” 秦执眯了眯眼,没接茬。 插进来一道陌生的女嗓,细细软软的,“泼辣?” 言欢像听到什么新鲜说法,神色有了一霎的凝滞,朝向说话那人的脚步未停,一面顺手从桌几上捞起一瓶打开的酒,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高高举起,定格在那人头顶,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有这酒辣吗?” 男人被浇懵了,偏偏言欢拿的这瓶度数极高,酒味浓重,堵住鼻腔,迎来的窒息感让他暂时性忘记给出怒不可遏的反应。 言欢索性把酒浇完,懒洋洋地来了句火上浇油的话:“明明坐了十几个小时航班的人是我,可你怎么看着比我还不清醒?当我的面编排我的不是,你是哪家的?你祖宗听到,怕是要从坟头蹦起来。” 她的双眼皮褶皱不宽不窄,恰到好处,眉毛偏细,微微抬眉时,眉峰处的弧度看着更凌厉了,凝着不好糊弄的劲,以至于即便此刻她在笑,看着也刻薄的像尚未开刃的刀锋,让人心生寒意。 酒精不仅把男人鼻子熏到,大脑也变得不太清明,失去基本判断能力,后半句话一点儿没琢磨出来,胡乱往脸上抹了把,然后抬高手掌,用力挥向对面,不料中途被一个玻璃瓶拦截,重且精准地砸向他的手背,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愤怒涌上大脑,他摆头一看,眼底有火光显现,烧得眼尾都是红的,“秦二少爷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教训个人,您还想英雄救美?” 秦执翘着二郎腿,懒懒散散地勾唇笑,“我又不是英雄,救什么美?砸你,只是因为我想砸了,别说刚才这酒杯只是砸到你的手,我就算拿棒球棍砸在你头上,让你脑袋开个瓢,你信不信,也不会有人来问我的罪,只会教你该怎么夹着尾巴做人,千万别再来招惹我。” 男人脑袋终于开始转了,对比后悬殊的家世背景让他瞬间噤若寒蝉。 齐宵凡爱当和事佬的毛病又犯了,忙打圆场:“大家都是朋友,这种小打小闹,就别计较了。” 有人附和:“是啊,都是朋友,来,喝酒,一笑泯恩仇。” 接连出现的“朋友”听笑了秦执,秦彧从小灌输给他的教育里有一条:只有级别相近的人,才能当真正名义上的朋友。 秦执冷笑一声,“叫你们来只是图个人多热闹好消遣,你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围在他身边的那几人表情难看,但没有一人因恼羞成怒打算离开。 他们心里比明镜还要清楚,要是今晚他们不给面子走了,以后很难再攀上和秦家的关系。 言欢双手环胸,真想鼓个掌夸他们这草台班子导出的戏有够精彩的,这时齐宵凡又来了句岔开话题:“大小姐,你就坐阿执旁边吧。” 原先坐在秦执身侧的人,颇有眼力见地抬起屁股,迅速挪到两米外,几秒后,言欢才朝秦执走去,坐下前,依稀听到被泼了一脸酒的男人问:“大小姐?哪位大小姐?” “能有谁?言大小姐。” 这人心下一凛,“你们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我们又没见过大小姐,也是刚才听她自己这么说才知道的。” 男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秦二少刚才发这种疯,原来是为了给未婚妻出头。 言秦两家的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秦二少爷再抗争,对两家当家人来说,只是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至于那些没有实锤的花边新闻,压一压,总能过去。 但要是言大小姐在秦二少爷面前被人欺负,秦二少爷却无动于衷,这事就厉害了,大概率不是打断一条腿就能翻篇的。 秦二少爷平时再浑,说到底也是野心家养出来的,不至于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拎不清。 刚才那两下混合双打,算是他运气好,受轻了。 在场人的花花肠子秦执毫不在意,他抓了把言欢散在后腰的长发,卷在手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拖沓冗长的一段沉默后,他问:“什么时候回的北城?” 言欢不喜这种迂回的说话方式,直截了当道:你没必要明知故问,想问什么直说。” “来锦瑟找我,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爷爷的意思?” 言欢斜眼看他,“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来见你。” 秦执手下的力道忽然没了分寸,不受控地收紧几分,言欢后脑被迫往他的方向倾倒,恰好倒在他硬挺的肩膀上。 这不轻不重的一下过后,两个人的空间距离所剩无几,远远看去,难解难分。 空气里响起意味深长的起哄声,都说他们关系不好,这看着不是挺好的? 秦执迟缓地松开手,用若无其事的姿态拿起酒杯代替她的发,片刻眼皮垂落,瞥见她莹白细瘦的一双腿,稍顿后起身,换了个靠里的位置,生生将她挤到角落。 言欢没收住困惑的反应,却在这时,听见他又问:“你在圣马丁的学业还没修完,那你这次回国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爸没跟你说?” “说什么?” 言欢觉得他在装傻,“我爷爷早就和你爸商量好了,要在今晚我的生日宴会上,正式宣布我们订婚的消息。” 见他还是一脸无知,她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你要是不知道这件事,今晚你就不会逃了。” 都到这份上了,他还装什么? 秦执是真不知道,“秦彧只交代我让我今晚和你在宴会上秀秀恩爱,方便请来的记者大做文章,我听了恶心——” 他没往下说,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压实每个字音问:“我问的不是你爷爷让你回来做什么,而是你回来想干什么。” 言欢不避不让地迎了上去,“你以前不是会读心术吗,我说不说,你都能知道答案,那还需要我张嘴替你解答什么?” 这次的沉默只维持了两秒,秦执一字一顿地说:“你想悔婚。” 言欢没来由想起他在她进门前故意想要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借此机会依样画葫芦地运用了遍,“我们的婚约如你所说,只是口头承诺,也就是说,我们算不上真正的未婚夫妇,所以悔婚这说法不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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