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离开学校以后,就从人群里脱离出来的,枯涸的灵魂。 他的脸颊有很浅的梨涡,笑起来明亮,让很多人都栽倒在他的明亮里。 他的朋友很多,因为他的脾气很好,谁找他帮忙都很好说话,他对谁都笑得一脸热诚。 可是他不喜欢笑。 也不喜欢热闹。 他只是不想做异类,想让自己孤僻干涸的灵魂融进这个世界,不让别人感觉到他是个异类。 包括对她笑,偶尔玩笑的逗她玩,也只是他的这一面呈现出来的热诚。 “也不完全是这样。”他否认说,“你在身边的时候,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所以有些时候看到你了,不由自主就会想跟你说几句话。” “什么不一样?”她问。 “我不知道。”他靠在她的肩膀上,握着她的手,平缓的语气说道:“我以前感觉不到那么多感情,我具体感觉不到,只是觉得你没什么攻击性,不会像其他那些对我满是好奇的人一样,让我觉得被冒犯,也不会让我觉得自己被忽略,就是刚刚好有人陪在身边的安静,我最喜欢的那种安静,在荒原里坐一晚上看星星的那种安静。” “那假如,我高中的时候跟你表白会怎么样?”她忽然问。 他毫不犹豫,“当然是拒绝你。” 她不高兴,“你怎么能这样。” “……” 可是她明明都知道原因,也答应过会喜欢他的。 他语气委屈,比她还不高兴,“我又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真的感觉不到,这一点细微的不一样根本不能让我感觉到有什么特别,这都是我现在回想跟你有关的事才想到的,在当时我自己都察觉不到,你跟我告白我当然是拒绝你。我也不想这样,我什么缺点都告诉你了,你说了没关系的,你说不管我什么样都要我的。” “我逗你玩的。”她立即去揉他的脸。 “不准逗我玩了。” “我就要。” “温雪宁。” “干嘛,叫我名字有什么用。” 他不说话了,伸手抱住她的腰,好像有点难过。 她去摸他的脸,他也别开不让她摸。 好像真的有点难过。 “陆辞?” “陆辞。” “陆——辞——” 叫这么多声都没反应。 她认错道:“我说着玩的,我当然要你,你什么样都要你。我没有怪你,我当然知道,我说过很多次嘛,就算你以后都感觉不到我也会要你的。” 他还是闷着脸,但是提要求:“说爱我。” 她毫不犹豫就哄,“爱你爱你,最爱你了,只爱你一个。” 他这才满意了似的,抬起头,但是依旧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又忽然说:“那假如——” “不准假如了。” 他打断她。 “我不逗你玩了,我说认真的。”她保证。 见他没有再阻止,她继续问:“大学的时候呢,大学?” 这次他没有毫无犹豫。 但是顿了一秒钟,回答的语气,怎么听着有点像报仇,“拒绝你。” “……” 她只沉默了一下,揪着他的脸让他坐起来,一副谁也别想好过的架势,跟他细细掰扯,“那你偷我吊坠干什么。” “我喜欢做小偷。” “……” 行。 她又说,“我有事提前走了,你怪我干什么。” “白准备了,当然不高兴。” “……” “你拍那么多我的照片干什么!” “来都来了,顺便拍点。” “那叫一点?” “就是一点。” 看他一副嘴硬到底的样子,她揭底牌了,指着床头那个娃娃说:“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娃娃。这个娃娃现在已经过时了,你肯定是当时买的,但是你又不是喜欢娃娃的人,你没事买个娃娃就算了,还留这么多年,现在还把它摆在我们床头,它肯定是给我买的。” 他沉默了,看样子她真的猜对了,说中了。 她正要翘起嘴角逼他就范。 下一秒,他就倒下来压在她肩膀上,靠着她,闷闷的语气像撒娇,“你凶我。” “……” 她刚要翘起的嘴角一下就掉下去了。 他怎么这样。 她讲事实,他讲态度。 偏偏她好像真的吃这一套诶,她突然就气势弱下去了,抱住他的后背,“我错了,我不凶你了,那你能不能跟我讲讲这个娃娃。” 他真的知道怎么拿捏她。他又说,“你不能欺负我。” 她几乎没过脑子就满口答应,“不会不会,我当然不会。” “要说爱我。” “爱你,最爱你了,老公,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他这才说,“好。” 他去握她的手,握在手里,才说道:“我当时是想送你一个,因为这个娃娃在当时很流行,到处都是这个娃娃图案的水杯本子挂件,身边的女生都很喜欢,我记得你喜欢娃娃,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这个娃娃,但是当时正版都已经卖断货了,我妈妈倒是应该能要到,但是我从高三就已经没再跟我妈妈联系了,所以当时虽然有想法送你一个,但是一直买不到,也就算了。” “正好看到商场有一家文创店里有这个娃娃,我打算买下,但是店主说这个娃娃是非卖品,摆在这里只是装饰,是当时那一批卖到最后故意留的一个,打算留给自家员工做福利。” 听他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在那个丢失吊坠的夜晚,她寻找吊坠去而复返,却看到在夏日的高温里穿着毛绒玩偶服的人,脱掉玩偶服后,露出的是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她一直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在这里打工。那么热的夏天,穿着玩偶服站一整天的工作,那么炎热难耐的工作。 而且她的打工兼职经验也知道,这种兼职的工资不会很高,他不缺生活费,就算是跟父母彻底断了联系,以他的奖金和水平,也完全到不了要做这种兼职的地步,他哪怕是去做家教都能赚够生活费,完全没必要去做这种兼职。 所以她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又没法直接地去问他,怕他感到冒犯,也怕原因让他不愿启齿。 她一直不知道答案,他的许多事虽然她不知道,但是隐隐约约都能感觉到他的想法,唯独这件事她一直无解。 听他说到这里,她忽然明白,原来这就是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的答案。 因为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心,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她又怎么会明白答案。 她捧着他的脸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地问:“所以,你在那家店里打工?” 他还不知道她早就撞见过那一幕,也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只当她又要像刚才那样,作为欺负他的证据之一。 他嗯一声,乖乖地做好准备被她欺负。 但是等到的是她的拥抱,她把他的身体抱进怀里。 交错的脖颈,看不见她的表情。她用轻松的语气,玩笑似的说:“怕我对你多想,喜欢上你,又不敢送了?” 他眼睫颤了颤,有些歉疚,十足诚实地嗯了一声。 “要是我不藏着,一早就告诉你我喜欢你,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沉默了一下,“可能一早就拒绝你了,也可能……我不知道。” 他的语气变得歉疚:“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感觉不到也假设不了,对不起。” “对不起。”抱着她的手变得更用力。 她没忍住笑:“笨蛋,不要说对不起。” 他下意识就想要解释。 但是在他开口之前—— “有关我的事,你有很多都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想这样做。”她先一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感觉到他的怔愣,因为她清楚的复述着。 他说过的每一个字,她都那么清楚的记得。她全都放在心上,每一个字都放在心上。 她笑着继续说,“我给你的感觉很特别,比所有人都特别,但是这样的特别,远远不够让你感觉到对我是不是喜欢。” “就像站在玻璃的房子里,看得到外面的一切,亲眼看着外面的火焰是怎样从一点火种燃烧成大火,但是你站在里面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也不知道这场大火是不是与你有关,即使你想伸出手触摸,也不能感觉到火焰的一点温度,只有一层厚厚的玻璃。你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也没有人可以进来,只能困在里面。” “现在呢?”她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问他:“能感觉到火焰的温度吗,我说的喜欢你,能感觉到吗?” “我说的会让你找到一个满意的结局,这个结局,现在你看得到了吗?” 他曾经无数次说起他的不好,无数次地希望自己被放弃。 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法碰到自己的心,还有自己被放弃过,也不再相信自己还会被坚定选择的自卑,他以为自己只有孤独这一种结局,干脆把自己封闭,推开想要抓住他的手。 但他明明想要被爱,也隐隐约约还懂爱。 所以在他向她低下头,接受她的以后,他还说过—— 或许,你对我来说,比我自己能够感觉到的还要重要。我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抗拒,也没有觉得反感,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但是你的一切我都能够适应,也会渐渐地很想你。 我很想你。 每一天都很想你。 六月的北城下过几场小雨,在温度慢慢攀升的初夏,她参加毕业典礼。 天气刚好晴朗的那一天,她和同学们约好一起拍学士服毕业照,大家原本想约一个有空期的摄影师来帮大家拍,到时候大家一起付约拍钱,她说她有认识的摄影师,到时候来帮忙拍。 这话一说出来,全都揪着她追问,“是陆辞吧!!肯定是陆辞吧!” “所以你结婚的人真的是陆辞吗!温雪宁你说句话啊!” 年后的这几个月几乎不怎么在校,大家为了毕业都各有各的忙,没什么见面机会,所以这事一直没逮着机会缠着她追问,在手机里聊天又不能把她揪出来。 她说有认识的摄影师来帮她拍照的事,就算她没明说是谁,也几乎都猜是陆辞,于是这事很快就在认识的人里传了个遍。 到了他们拍照的那天,学校里回来的熟人比平时都多,她走几步就能碰到认识的人,然后往她旁边身后看,看了半天没影儿,问她:“你那位摄影师呢?” 她这么多年也早就学会了油嘴滑舌,早不是当初那个一句玩笑就老实不说话的人。 面对一路上熟人的旁敲侧击,她嘴皮子一开一合张口就来。 “你是来跟我合照的还是来抢我摄影师的?” “我这摄影师可贵了,哪能是你想见就见的,你把你毕设的那棵树苗给我,我考虑考虑把他借你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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