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一看,一块“修齐书院”的匾额。 纪淮周一扯唇,气笑了。 他多少有点毛病。 “陆哥,你癫了!” “这回肯定能把我爸气得连夜杀过来,哼,根本难不倒我。” “不是啊陆哥,你炸了校长办公室,会被抓进派出所的,到时候警察要传唤陆叔了!” “那不正好?” “……” 陆玺话说完一扭头,迎面撞上纪淮周。 他吓得往回一个弹跳,站稳了又死要面子立刻抬头挺胸,鼻孔朝天,警觉地瞪过去。 纪淮周正好当时情绪不太好,黑睫压着如同浸了冰水的眼。 对他而言陆玺不过是只纸老虎,就这胆都不用拿枪抵着头,一个眼神他就能跪下求饶了,扔到港区去活不过三分钟。 陆玺不知他想法,眼球左右晃过,确定妹妹不在,于是咳了两声,仍旧装腔作势:“不该说的别说,我可警告过你了,懂?” 纪淮周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句“我警告你,你被警告了”。 他勾唇一声淡哂,含着嘲弄,嗓音散漫:“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他的轻蔑激怒了陆玺,但他眉眼自带的孤傲匪气又让陆玺敢怒不敢言。 打不过他,陆玺窝火,只能发疯:“我不能!我能把你怎么样!我只是缺大德罢了!我能怎么办!我这一生作恶多端,对不起行了吧!我又没错!我就要炸校长办公室!” 旁边有个老实人瓶子:“陆哥你也只是想要引起陆叔的注意,但是陆叔太忙了……” 心思被戳穿,陆玺恼羞成怒:“没错!我就是要得罪所有人,我就是要找存在感!有病犯病,都别活了!” 纪淮周第一次见到这种神经。 他面无表情开口评价:“犯贱。” 陆玺急气攻心:“你帅你出手帮我啊!你真有办法我认你做大哥!” 顷刻后,纪淮周慢条斯理:“学着点。” 他黑蓝眼瞳里射出的目光有着直扎人心的尖锐,陆玺头皮像被针灸了下,突然发麻,但硬气:“来啊!” 纪淮周唇边倏而掠过一丝冷笑。 他讲了句话,陆玺还没来得及细品,先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力,猛烈地当腹而来。 他瞬间瞠目失色:“我——” “草”字刚有口型,陆玺踩在水岸边石板的脚尖一仰,重量带着他的人直往河面沉。 咕咚落水只用了一秒。 下坠的这一秒却又仿佛被拉得很长。 陆玺震惊地看着少年似笑非笑的脸逐渐远去,脑子里回荡着被他踹下去前,他那句耐人寻味的话…… “人们只会怀念死人。” 那瞬陆玺竟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又他妈被这哥帅到了! 在一声声“救人啊”“有人寻死了”的吆唤中,纪淮周漫不经心转过身,走时右手下意识往边上一捞。 捉了个空。 纪淮周停顿,低头去看,那小孩儿不在。 回过神,纪淮周舔了下嘴角,自嘲一笑。 行,他也犯贱。 - 许织夏被周清梧带回去后,如此过去几日,纪淮周都没有许织夏的消息。 只有一个周末,周清梧给他打了通电话,关照他近况的同时,告诉他,许织夏的收养证明办得很顺利。 “宝宝特别乖,每天吃饭都很省心。”周清梧语气欢喜,饱含笑意:“她好像蛮喜欢喝牛奶的,你小姨父的朋友在新西兰和澳洲都有牧场,我喊他安排空运鲜牛奶了,不晓得宝宝爱喝哪个。” 桌上摆着手机和几件工具材料,临河的夜风吹进窗格,烛光轻跳,掀动了两页烛台下压着的图纸。 纪淮周靠着椅背,手里拿着两片巴沙木,借着光晕对比检查,闻言随口说:“只要不是豆浆。” 话落他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接着手上的动作。 听起来她在别墅过得很不错。 以后她就是明家锦绣堆里的小公主,比跟着他在这偏远的小镇强,尤其他这里,电都不通。 “宝宝不喝豆浆?”周清梧恍悟,叹气说,早知道之前给他们送早饭的时候不买豆浆了。 纪淮周没说,其实豆浆她也会喝掉,只是喝得很勉强。 “现在她还不愿意讲话。”周清梧说:“而且她对你小姨父有点犯憷,上回也咬了他,我估摸着是他让宝宝想到亲生父亲了……她生父肯定对她不太好。” 不过周清梧态度乐观:“父女感情要培养,慢慢来吧,你小姨父这会儿在翻字典呢,宝宝再用旧名字不太合适。” “不和你讲了,我看看去,你也早点睡……” 周清梧的电话刚断开,就无缝进来一通新来电,纪淮周瞥了下,境外号码,还算眼熟。 手指一滑,接通了。 “哇!二哥,总算搞到你新电话!” “一个亿的支票你就留在港区了?丢掉都不回来?不要啊,没你好无聊的!” “听讲你在杭市养了个小baby,好野啊你……” 纪淮周无情掐断了通话。 聒噪的粤语声一消失,屋子里重归安静。 巴沙木片扔回桌面,脊背一卸劲,人就像被抽走了气力垮进交椅里,纪淮周后颈硌在椅子搭脑上,头昂着,沉沉阖着眼。 很奇怪,他竟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人的生命是一座巨大的迷宫,他倦怠消沉一步都不想再迈,但勉为其难陪她走了一段,不知不觉,从一个状态脱离到另一个状态。 他感觉到了活着。 如今她的路口到了,他回到原点,空气里都是完成目标后失去意义的空虚感。 他依旧独来独往,或许活着只是那几个瞬间的错觉。 冷清清的屋子里,一声“喵呜”的低叫忽响。 纪淮周眼帘缓缓半揭开,看到窗台蹲着只小橘猫,不知道是蹬着哪面墙瓦跳上来的。 它背部有块心形花色,是小尾巴投喂过的那只。 - 那几天逢中考,又过一周,正是夏至。 夏至日的阳光涌入市井每个角落,漫进敞开的窗,将桌面浸透得一片明媚。 柔光里,一只模型直升机稳稳立在桌上。 精致的小3D藕粉色涂装,尾翼有串字符:HB621。 安装完电源线,纪淮周把遥控手柄放到桌面,起身离开房间时,蜷他脚边睡觉的小橘猫醒过来,跟着他下楼。 纪淮周从前屋的桌上捞过一盒猫罐头,指尖勾住环,边向院子走,边拉开铝皮盖。 兜里有振动。 电话接通,手机举到耳旁,听着周清梧的说话声,纪淮周把打开的猫罐头搁到檐廊下。 “阿玦,我带宝宝来书院了。” 纪淮周动作止住,一时保持着弓身的姿势,小橘猫凑过去舔罐头,时不时舔到他的手指。 修齐书院,开放式堂屋。 桌几上一摞书籍,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十分齐全。 “思柔不好。”蒋惊春手里卷着本书,老花镜挂在鼻子上,猫着眼细细思量,不满意摇头:“太小家子气。” 蒋冬青洗了盘荔枝出来,好笑诟病:“照你这么翻下去,孩子都长大了,名字还没呢!” 周清梧莞尔:“明廷也这样,这个不好听,那个寓意不行,在书房坐了好几晚,最后说来找你们把把关。” “小姑娘怎么能随便。”蒋惊春理所当然。 明廷赞同地笑了笑,不说话,挽起衬衫袖口,伸手去给女儿剥荔枝。 “今天宝宝生日,想把名字定下来。”周清梧说:“其实安身立命,岁岁平安就好了。” 蒋冬青一拍即合:“清梧讲得对!” 他们有说有笑,许织夏自己老实坐着。 她偶尔往天井望一眼。 院子里天光依然亮丽,瓷缸里的小锦鲤依然活泼好动,但那把摇椅空空的,再没人躺着了。 许织夏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虽然瞧着是个讨喜的乖孩子,但却更像是变回到在儿童院时候的模样了。 孤零零,蔫蔫的,一朵没有养分的花。 许织夏耷拉着眼,失神之际,进院门出现一个身影,晃入她的余光里。 小孩子弯翘的长睫毛抬起,随即呆懵住。 少年双手抄着裤袋,黑衣短裤球鞋,一路走进院子里。 “阿玦!”周清梧见他来了,眉开眼笑迎上去:“我们在商量名字的事,我怕宝宝自己坐着无聊,想让你过来陪陪她。” 周清梧说:“你带妹妹去玩会儿吧?” 纪淮周看过去。 椅子大,小姑娘坐在一张太师椅里,很小一只。 她穿着玫瑰粉小裙子,头发有人给她梳了,编着可爱的双鱼骨辫,发尾在耳下方盘了盘,用两个小花朵发圈扎住。 脸蛋白净,有着这个年纪的呆萌,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不再是跟着他时,披头散发的样子。 “嗯。”纪淮周敛眸应了声。 但许织夏没和以前那样立刻跑向他。 周清梧都奇怪了,蹲到她面前问:“怎么了宝宝,半个月没见,不认识哥哥了?” 许织夏抿抿唇,有些别扭地垂下头。 “走了。” 听见他轻描淡写催了句,许织夏才慢慢滑下椅子,温顺地走到他边上。 白墙黛瓦,小桥流水,河面时而有垂丝海棠落下新的花瓣,时而有摇橹船划过荡起水声。 许织夏踩着青石板路,时隔半月又跟着他在这里散步,只是走路,他们谁都没跟谁说话。 经过一张石板长椅,他坐下。 这个高度许织夏正好能直视他的双眼,许织夏埋下了脸,带着犯错后的心虚和羞愧,不敢看他,手指偷偷揪着自己裙子上的小花。 一声不响,生疏得明显。 气氛一阵僵持。 纪淮周瞅了会儿面前的小孩儿,状似不在意,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不想跟我讲话了?” 小朋友心思简单,没什么弯弯绕绕,只有满心的哥哥不要她了,哥哥也讨厌她了。 所以他一出声,许织夏鼻子就酸了。 他还愿意理她。 许织夏瘪了瘪嘴巴,眼底瞬间泛起一圈湿红,糯糯的哭腔带着自责,眼泪一下子绷不住了随着呜咽声掉下来:“哥哥对不起……” 纪淮周难得明显地怔愣住。 她看起来很愧疚,也很难过,泪水一连串冲到下巴,哭得嘴唇都在颤,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 纪淮周逐渐意识过来,她是以为那晚咬了他,他也和别人一样生气了。 难怪不搭理他呢。 许织夏哭得很委屈,纪淮周反而笑了下。 等她哭过一阵了,他才噙着笑说:“原谅你了。” 许织夏泪眼汪汪看着他,哭声渐弱,抽抽搭搭喘着气。 他撑着腿俯身离近了些,深邃眼瞳里有了那么几分似有若无的正经:“哥哥也要跟你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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