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清楚后,季常明把几人叫到门边,轻声说:“病人舌淡红,有裂纹少津,苔薄白,脉弦滑。他不只有阳明腑实证,还有气阴两伤啊。” “对头,得给他通腑泄热、补气养阴。还是大承气汤,不过得加上生脉饮加减。”另一个大夫说。 最后一位大夫没急着说话,反倒问罗裳:“小罗,你什么意见?” 罗裳倒也没推辞,直接说道:“大承气汤加生脉饮加减这个路子是对的。但他是完全梗阻,服药很困难。只服药的话,他能服下去的量有限,不如再加上针灸的手段来进行综合治疗。” 另一位大夫就道:“这种情况,当然适用针灸,不过我主攻方向是医药,针灸我并不擅长。药方我倒是可以帮忙斟酌一下,他这个情况,腹胀挺明显的,还得加点木香……” 几个人大概交流一遍,就开始写药方。药方拟好后,罗裳也看了,她没什么意见。 药方递到孟老手中,他瞧了一眼,点了下头,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再加几公斤萝卜吧,加水一起煮,这样安全些。”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病人体弱,按孟老这么做,出现不良反应的几率确实会减小几分。所以大家都点头同意了。 药方没什么问题了,季常明就看了看其他人:“针灸谁来啊?我也练过,但我用针灸治这种重症,确实没把握。” 他所说的,其实也是其他两位大夫想说的。 几个人都是练过针术,但他们在医院上班时间长了,都是在自己的科室里坐诊,平时也是以开药为主。病人要扎针灸,也会去针灸科。所以他们没有多少机会给人扎针,实际操作的机会少,面对这样的重症病人自然没什么把握。 季常明也不确定罗裳的针术是否够强,所以他没敢点罗裳的名。 几个大夫正在迟疑之际,孟老却看了眼罗裳,跟她说:“病人身患多种疾病,身体又弱,一次不适合扎太多针,你觉得,用灵龟八法怎么样?” “老钱会这个,但这次考核该你们上。实在不行,老钱才会给你们兜底。你要不要试试?” 他这话相当于把罗裳架到那里了,罗裳要是说不行,那就只能请钱一多出手了。 但钱一多这一出手,就代表着这几个大夫不太行。 灵龟八法?这是什么东西? 病房里几位家属和病人听得都很专心,听到这里,都好奇得不行。 几位参与考核的大夫也惊讶,有位大夫并未掩饰自己的吃惊,“罗大夫,你还会这个?我听说这个得会算……” 这时代普通人还挺信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不会把这种事当成牛鬼/蛇神打倒,所以罗裳倒也不怕。孟老都点出来了,她要是再推三阻四,就没意思了。 于是她点头道:“也行,就用灵龟八法吧。不过我这次没带罗盘。” 罗盘?听了他的话,病房里的几位家属陷入自我怀疑中,也不知道是他们听错了,还是神经错乱了。这不是医院吗?大夫怎么还要用罗盘? 罗盘能治病? 让他们意外的是,那几位年长的老大夫非但没有觉得那年轻女大夫说的话很荒唐,有个老大夫还说:“没事儿,你没带,老钱有,他随身都带着的。” 老大夫钱一多笑着把他拎在身后的一个布袋子拿了出来,袋子打开后,他伸手一掏,就掏出一个黄澄澄的圆盘状物,上面写了很多小字。 嚯!还真有罗盘! 家属们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这神奇面。 就连那位因为偷吃烧鸡而灌肠的老大爷都顾不得羞耻了,伸着脖子往人缝里看。 普外科几位大夫和主任无一例外地露出惊奇的神色,也都往这边挪了挪。 罗裳无奈地扫视一圈,心知她现在想低调也不行。 她只好认命地从钱老手里把他那个罗盘拿过来,认准方位,掐指算了一会儿,随一跟钱老说:“今天先针第一组对穴,选内关和公孙吧。也选几组配穴,比如百会、中脘和天枢等穴。您看这样配穴怎么样?” 钱老听完,不置可否地道:“这个我不干涉,你拿主意。如果你选对了,针后病人就会有反应,否则就是错的。” 钱老身材壮实,精气神很足。他表示不干涉,众人却能听出他没有说的潜台词。那就是罗裳给出的配穴方案没什么大毛病,甚至很合适,所以这位老大夫才没有出手阻止。 真要是错得离谱,他可能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罗裳也领会到了钱老的意思,就从包里拿出来时带的针具,这些针具都仔细地消过毒,拿出来直接就可以用。 她下针手法并不花哨,下针部位也是遍及全身,加起来不超过十针,没过多长时间就扎完了。 众人都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几位国手,其他人都不太清楚,罗裳这么扎,会不会产生特别的效果。 孟老针术不如钱老,但他眼光还是在的。在罗裳给老人下针时,他就注意到,下针部位的皮肤颜色发生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代表着病人得气效果很好。 病人是否得气,有经验的针灸师在下针后是能感受到的。罗裳自然清楚,所以她扎完针后,就大概知道病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二十分钟后,罗裳拔下最后一根针。之前一直面露痛苦的病人却主动跟罗裳说:“好受多了,谢谢你。” 他长吁一口气,额上冒着虚汗,看上去却像活过来了一样。 孟老神情微动,马上走过来,摸了摸病人的脉。他一摸就知道了,病人的脉比他们刚来时可强了不少。似乎在短短的时间里,他体内被注入了一股新生的力量一样。 钱一多和钟老也围过来,给病人切脉,又观察了下病人的脸,这一看一摸,针灸是否有效就全都看出来了。 病房里还有不少人在,他们也不方便说太多,但众人却能从这几位老大夫脸上瞧出来,他们对于针灸的效果是极满意的。 十分钟后,一行人从这个病房里走了出来。他们一出门,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就议论开了。 “这女大夫谁啊?”大家最好奇的就是这件事。 他们在青州时间可不短了,还真不知道他们青州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年轻大夫。 “我也没见过她,不过我听说她在山河路开诊所,好像找她看病的人不少。”偷鸡大爷的女儿适时满足了众人的好奇心。 “是吗?山河路,那也不算很远啊。改天去看看呗……”有人提议道。 偷鸡大爷也跟他女儿说:“哪天我也过去看看。” 看到他说话,他女儿就生气,她不满地道:“您再偷吃,去也白去。” 老大爷自知理亏,小声嘀咕着:“我不都认错了吗?怎么老翻旧帐呢……” 当天下午罗裳仍留在四院,下午她接了十五个病号,坦白地说,这些人的病没一个是简单的。 就算她实力不俗,结束一天的诊断时,她也感到有些头疼。 其他大夫都好不到哪儿去,下午四点众人就在四院门口告别,多余的话都懒得说了。 罗裳这次没骑车,就步行到了医院附近的公交车站。 她等了二十分钟,才等来了一辆车顶上带着大辫子的公交车。她站的位置还是比较靠前的,但很可惜,在抢位置方面,她实在拼不过身边那几位膀大腰圆的大妈和壮汉。所以车子刚停下,她就被人群给挤到旁边,压根就没法靠近车门。 “往里走,往里走!”售票员在车上高声喊着,试图让上车的乘客尽量往里走,以便把门口的位置挪出来。 直到车门关闭那一刻,罗裳也没有挤上车。 罗裳:…… 早知道挤车这么难,她就骑自行车来了。 罗裳叹了口气,看了看腕表,想着再等一会儿吧,不等又能怎么办?这年代出租车倒是出现了,但很少,而且也很贵,她舍不得花那个钱。 “上车吧。”一辆摩托车缓缓滑停在车站旁边,车上的人穿着短袖圆领衫,身板壮实,留着寸头,眉目倒是清俊。 韩沉在单位忙了两天,想着今天能准点回家。但他知道罗裳这两天要去四院参加考核,所以他就算回家,也看不到罗裳。想想还挺失望的。 回家这条路,其实并不经过四院。但他竟鬼使神差一样地拐到了这边。 他倒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路上碰到罗裳! “你下班了吗?真是巧。你是路过这里?”看到韩沉时,罗裳也挺惊喜的。 韩沉没说自己是特意绕过来的,他只点了点头,说:“嗯,正巧路过。车才开走一辆,下一辆早呢。这个点,坐车的人太多了,就算到了,你也不一定能挤上去。” 韩沉说话时,上下打量了罗裳几眼,罗裳就明白了,自己刚才挤车时的狼狈样子他一定是看到了。 她不由得笑了下,说:“你都看到了?” “嗯,看到了。上车吧,想去哪儿我带你。”韩沉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空位,一脸期待地瞧着罗裳。 罗裳心想不就是坐摩托吗?你都邀请了,我还能不敢坐? “坐呗,正好顺路,你带我去趟诊所。” 罗裳说完,痛快地走到韩沉身后,抬腿麻利地跨上了摩托车后座。 她今天穿的是长裤,坐车后座倒是方便。 但这车真的挺高的,就算她腿长,上车时还是搭了下韩沉肩膀,这才顺利跨上去。 韩沉肌肉紧了紧,没吱声。等罗裳坐好时,他能闻到背后女孩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没回头,只跟罗裳说:“坐好了,扶着点。” 至于扶哪儿,他没说。 罗裳两只手往后一伸,牢牢抓住了座位后边的金属杠,告诉他:“扶好了,你别骑太快就行。” 韩沉一猜就知道她扶哪儿了。扶在那个位置,他怎么敢骑快?他还怕把罗裳甩出去呢。 接下来一路,他身上肌肉紧绷,血液不受控制地上涌。他根本不敢回头,就怕罗裳过于机敏,察觉到他的异常反应。 这真不能全怪他,罗裳虽然没有搂他的腰,但两个人挨着坐,再怎么躲避,腿还是会有一部分碰到一起。 罗裳是大夫,对于人体的反应是很敏感的。所以她上车不久,就感觉到韩沉全身紧绷,就跟以前她给他扎针灸时的反应差不多。 罗裳也不禁有点脸红,但她还是故意跟韩沉说:“你紧张什么?” 韩沉心上一紧,过了一会儿竟反问道:“我紧张什么,你不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他回头盯着罗裳的眼睛看了一眼,这才转回头去,继续开车。 罗裳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好再开他的玩笑,也怕路上出什么差错,于是接下来这段路,俩人都没说话。 到诊所时,崔凤山刚结束一天的工作,拿着一个笔记本从诊所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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