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鹞已经勘探了两棵树,树根附近全部被挖开,并无发现。走到第三棵树前时,她顿住了。 这棵树有一截树根,暴露于地面之上,非常粗大,有一米多长。因为常有人坐,树根的上半部分变得光滑,是个天然的长凳。而头顶上,绿茸茸的树冠,几乎能遮住所有阳光,令这一个小地点,拥有着森林深处般的隐秘和幽静。 李轻鹞没想到,七年过去了,这里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某些埋藏已久,久到李轻鹞以为已经不存在的记忆,就这么冲进脑海里。 那是在初春的一个午后,太阳很大,所以一点也不冷。李轻鹞溜达过来,爬山坡消食。骆怀铮和她相隔5分钟出教室,走到山坡下,找到她,就拉住了她的手。 李轻鹞很清楚地记得,那天,两人穿的都是厚厚的蓝白色冬季校服。骆怀铮里头是一件薄薄的黑色卫衣,阳光照在他的脸颊上,还有瘦长的手指上,闪动着白皙清透的光泽。 李轻鹞走到“老地方”——这段充当长椅的树根,舒舒服服坐下,骆怀铮就挨着她坐。过于宁静的环境,一开始还令两人有些尴尬。不过他们很快又聊了起来,就像在教室里同桌一样。 “昨天晚上篮球赛,3班赢了5班,大比分。” “我就知道,那我们班不是要跟3班打?” “没错。” “咱班输定了。” “哈哈。” “晚上去食堂吃,还是去校门口?” “门口吧。” “想吃什么?” “吃什么不重要,你没发现,咱俩一块去食堂,看我们的人好多吗?主要是看你,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骆怀铮被她逗乐了,偏头盯着她洒脱随性的神色,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怀璧的人明明是我。” 她就瞥他一眼:“呦,这句情话说得不错。” 两人确定关系其实没多久,她大大咧咧,骆怀铮却被“情话”二字惹得脸颊泛红,大名鼎鼎的学神少年一高兴,就跟个二傻子似的,换坐为蹲在树木上,从旁边扯了几根草,又心情很好地丢掉。 “印刷厂那个老钟还挺漂亮的。”骆怀铮伸手一指,李轻鹞转过头来,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向对面楼顶陈旧破败的钟。少年却趁机探头,在她微微泛凉的脸颊上,“啵”了一下。 李轻鹞不看钟了,就看着他。在这之前,她从未用如此明亮又眷恋的眼神,望过任何一个男孩。 骆怀铮滑坐下来,一只手向前,按在她身后的树根上,另一只手还规规矩矩放在自己腿上,偏头吻了上去。 大白天,周围却是暗的,只有几丝光线,从树叶间悄悄洒落。没有风,也没有人。他们脚下是松软的的泥土,和不知坠落了多久的干枯树叶。 李轻鹞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吻带给她的感觉。 她记得骆怀铮身上的气息,清新,甘冽。记得他的脸颊,挨在她脸上的感觉,和她一样,有点凉,有点柔软。他的唇舌温热,动作笨拙,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就轻轻地一下下舔着她的舌头,只舔得她天灵盖都麻了,整个后背触电般微微发抖,那锐利的电流,蛮不讲理地冲进她的心窝里,无声地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炸开。 她实在受不了了,想要推开他。可他却少见的强势了,原本按在树根上的手,一下子搂住她的腰,不让她躲,另一只手也轻轻抓住她的胳膊,又亲了好久好久。 久到他松开她时,白玉般的脸颊红着,眉梢眼角仿佛都沾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李轻鹞不知道那微微湿漉的感觉从哪儿来的,但是她想自己的样子,一定比他好不了多少。 “这是我的初吻。”他低着头说完后,才笑着看她一眼。 李轻鹞:“说得好像谁不是呢。” 他的笑容更灿烂了,没忍住又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一起并肩看着远方。这个吻之后,他们有一阵子没说话,可两个人的心里,被同样甜蜜快乐的情绪,涨得满满的,少年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溜回去上课前,李轻鹞回头又看了一眼,说:“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地方,记住今天中午。” 一回生二回熟的骆学霸,单手按住她的脑袋,低头又亲了一口,说:“我也是,永远。” 他们一路走,一路说。 “等考上大学,放寒假了,我再带你来这里约会。” “你现在就开始计划重温旧梦了是吧?” “成语用错了,语文课代表。” “好的,班长,那我就直说了,请你不要老是想着亲……唔……” …… 李轻鹞凝望着老迈的树干上,布满的清晰、深刻的纹路。她没想到,这段记忆,到了今天,依然纤毫毕现,既遥远,又仿佛就在昨日。 但沉默之后,她只是抬头,望了一眼深黑茂密的树冠,从这个角度,它们显得很高,仿佛巨人般沉默。于是她低头继续全神贯注地干活儿。 月亮已经高高挂在树梢上,今晚注定要熬大夜,后勤送来了一车盒饭。陈浦一整天都在奔波,晚饭没吃,早就饥肠辘辘。被人叫去休息后,他二话没说,拿了两份,找个个干净地方蹲下。第一份都快吃完了,他注意到李轻鹞还没有来,抬头望去,一时间找不到她在哪儿。 正巧闫勇也来吃饭了,陈浦记得他和李轻鹞被分在同一条搜索线路上,问:“李轻鹞呢?怎么没来吃?”她和他一样,没吃晚饭。 “我叫了。”闫勇说,“她说她没饿,不吃。” 陈浦很快把两份饭都扒完,又去后勤那里拿了一份,还破天荒挑拣了一下,没要红烧肉的,要了鸡丁的。后勤的人都惊了一下:“陈浦你……饿多久了?” 陈浦没解释,又拎了瓶水,拿个塑料袋装着,按照闫勇出树林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多久,陈浦就找到了趴在地上,清理落叶,翻找树洞的那个身影。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吃饭,没有过多灯光,树林里更暗了。陈浦望着她的背影,就觉得格外单薄瘦弱。 “李轻鹞。” 她转头:“什么事?” 陈浦拿手指敲了敲纸饭盒:“都12点了,吃点东西再干。” 她又把头转回去,手里动作不停:“谢谢,我吃不下,给其他人吧。” 陈浦看得皱眉,静了一会儿,把饭盒和水放下,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李轻鹞一呆,人已被他轻松拎到一旁地上放下。 “我真没胃口。”她说,眉眼透着倔强。
第86章 陈浦强迫自己绝对不能去深究,她一个成长中的大食量女刑警,为什么偏偏今晚没胃口。 他只放软了语气,哄道:“多少吃点,行不行?你中午就没好好吃,饿到现在。警察这份工作,长期压力大,不能一回两回不在意,回头胃出问题。” “好吧。”李轻鹞拿起地上的饭盒和水,转头望了望,找了一片已经勘探过的无需再保护的空地,席地而坐。 趁着这会儿大家都在休息,陈浦也在她旁边坐下,想和她说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知道,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怕都是骆怀铮的事,说什么都没意义。 “你觉得……我们能找到吗?”李轻鹞先开口了。 “能。” 他答得太干脆,李轻鹞问:“为什么。” “刑警的直觉。” 李轻鹞低头轻轻笑了,一边拣着全瘦的鸡丁吃,一边说:“靠你了,队长,希望这次你的直觉依然杠杠的。” “必须啊。”他说。 过了一会儿,陈浦又说:“别把自己逼太紧了,顺其自然。” 李轻鹞侧眸,在夜色里望着他的轮廓。他穿着黑色宽松T恤,同色长裤,肩很宽阔,腰身却空落落的。两条长腿支着,手臂搭在膝盖上,头微微偏着,眼望着前方,侧脸容颜显得越发的冷峻执着。 她说:“我知道,你看,饭我都吃这么多了,没让你白跑一趟。”她给他看已经空了一半的饭盒,陈浦非常满意,说:“再吃点。” 她“嗯”了一声,瘦鸡丁吃完了,开始挑着青椒吃。 陈浦感觉,她今晚虽然又为了骆怀铮,有点不太正常,但他已经习惯了,这也没什么。反而是此刻,她少了很多锐气和锋利,一点都不凶,反而透着乖巧,很好说话。这令陈浦感觉怪怪的,好像心底某处也变得软塌塌的,但又有点抓不住什么的茫然。 李轻鹞忽然放下饭盒,按住心口,尽管她努力压制,但还是发出了干呕声,紧接着她用力捂住嘴,眼睛四处看。陈浦一下子反应过来,扯过装盒饭的塑料袋,把水瓶拿出来,袋子递给她。 李轻鹞马上接过,转身背对着他,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呕了出来。 陈浦看得一动不动。 李轻鹞吐完了,哑着嗓子说:“不好意思,可能吃急了。” 陈浦压抑着心口的阵阵涌动,把水递给她,她接过漱口,吐进袋子里,连漱几次,才缓过劲儿来,转头看着他,脸色有点发白,笑着说:“我还是别吃了,忙完了再说吧。” 陈浦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但她的神色很平静,仿佛没有察觉。陈浦感觉到心脏深处,仿佛有一处原本就脆薄的冰面,终于崩裂开,一股股的寒气,开始往上冒,无声地蔓延过他的五脏六腑,他的胸腔,他的喉咙和双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别吃了,你再喝点水,是我的错,不该逼你吃饭。” 李轻鹞摇头:“怎么能怪你,可能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感冒了。” 陈浦伸手要去接装着呕吐物的袋子,李轻鹞哪里肯,站起来说:“我自己去扔。” 陈浦坚持:“这有什么关系,垃圾桶里我都蹲过,你坐着休息会儿,我来。” 李轻鹞死活不肯,又拿起没吃完的饭盒,朝树林外的垃圾桶走去。 陈浦望着她的背影,揉了揉因为熬夜而开始有些胀痛的额头,强行定了定神,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作岗位。 黎明破晓时分,在树林边缘一棵不起眼的大树下的树洞里,一名来自三队的刑警,举起一个脏兮兮的玻璃瓶:“找到了!” 所有人都跑过去。物证人员从那刑警手里,小心翼翼接过玻璃瓶,打开盖子,里头有一团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布料。他马上把瓶子和布料都装进证物袋,冲下山坡,第一时间开车送回局里。 沸腾的人群中,陈浦望向李轻鹞的方向,只有她没有笑,也没有什么兴奋神色,她的神色很疲惫,也很宁静,望着物证人员捧着东西远去,就像望着一只飞得很远很高的鸟,终于没入云层看不到了。 —— 两天后。 接到警方通知的骆怀铮,第一时间赶到警局。他穿着件简单的暗灰色衬衣和西裤,领带还打着,一看就是从办公室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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