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浦看着那处伤痕,问:“能推测出用什么打的吗?” “应该就是用手肘重击。” 法医离开后,陈浦和李轻鹞蹲下,又把钱成峰从头到脚仔细查看一遍,还有帐篷里的每一个角落。李轻鹞在钱成峰头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了一点黏液状的痕迹,问法医是什么,法医表示看着像口水,但不能确定,已经提取样本送化验室。 这时方楷站在门口说:“陈浦,你们出来一下。” 两人走出帐篷,方楷说:“现场有两个目击者,刚刚送去救护车上救治了,没来得及和你们详细说。现在她们情绪稳定下来了,说看到了凶手。” 正值午后,阳光将这片草地照成一片金晃晃的颜色,高大的树木沉默矗立。陈浦、李轻鹞、方楷三人大步走下去,山路上停满了警车,还有一辆救护车。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搂着一个小女孩,坐在救护车旁。 她们正是向思翎和钱思甜。此刻,向思翎神色少见的呆滞,而小甜甜靠在妈妈怀里,闭目睡着了。母女俩发丝凌乱,脸色苍白,脸上沾着少许灰土和血迹。 方楷在陈浦耳边低声说:“是向思翎打的110,一会儿录音会发过来。我们到的时候,她和女儿缩在帐篷另一个角落,正对着钱成峰的尸体,一直在哭,一副吓傻了的模样。她们的手脚全被绑着一种厚实的束口带,绑得很牢。” 陈浦的表情沉静如水,和李轻鹞一块儿走到她们面前。李轻鹞看着向思翎瑟缩的深情,从旁边拿了瓶水,递了过去。 向思翎接过,却没喝,她恍恍惚惚地说:“我亲眼目睹自己的爸爸被人杀死,现在,我的女儿,也目睹了她的父亲被杀。你们说,这是不是就是命?” 陈浦说:“不要乱想,孩子还小,长大会不记得的。” 李轻鹞问:“孩子没事吧?医生检查过没有?” 向思翎还是答非所问,她看着他们,眼泪流下来:“我看到那个人了,那是个非常、非常可怕的人。”
第26章 “陈浦,你过来一下。”有人在山坡上喊道。 陈浦正在见目击者,同事专门喊他,肯定是有重要的发现。他看了眼李轻鹞,李轻鹞点头,他便转身跑上了坡。 “你们在一起了吗?”向思翎忽然问,嗓音哑哑的。 李轻鹞看着她,不答。 “你应该选骆怀铮的。”向思翎自言自语般说,“他还爱着你,他比谁都好。” “你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李轻鹞不急不缓地说,“看来没有被吓到。” 向思翎的神情依旧空洞:“我就算被人拿枪指着脑袋,也会关心和骆怀铮有关的事。” 李轻鹞却不再接她的话茬,而是直视着她,说:“向思翎,你帮过我们一次,帮过骆怀铮。之前的事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你却做了。如果这次你依然帮我们,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如实说出来——这两次,都是能争取算立功表现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向思翎抬眸,与她对视着。 向思翎却没有在想立不立功的事,她的思绪飘得有点远——若说几个月前重逢时,看到的那个李轻鹞,清冷、沉郁,笑容里甚至透着几分虚伪。那么此刻,以无比清亮笃定的目光,望着她的这个人,却和记忆里七年前那个白鹤般挺拔的少女,重合了大半。那也是向思翎羡慕崇拜了很多年的人。 是什么令李轻鹞改变,又找回了自己? 是骆怀铮的沉冤得雪,终于解开了她心中七年的郁结?还是刚刚站在她身旁的那个男人? “那就不要再改变了。”向思翎轻声说。 李轻鹞不明所以,向思翎却已垂下头,抱紧怀里昏睡的孩子,说:“放心,我看到什么,都会跟你们说的。” 李轻鹞并不打算一个人跟向思翎谈什么,她于本案太重要了,必须妥善看守带回局里仔细审问。没多久,两个同事过来了,把并未受伤的向思翎母女俩先带回警局。李轻鹞上坡去找陈浦。 陈浦站在钱成峰的那辆车旁,从闫勇手里接过一个证物袋,里头装着一张白纸折的千纸鹤,隐隐透出血迹。 陈浦小心取出千纸鹤,再拆开,看起来是张普通的A4打印纸,上面的字全是用血写的,字迹非常扭曲、潦草,大小不一,笔画颤抖: 【我是个畜生,不配活在世界上。我就算死了,也无法赎罪。】 陈浦仔仔细细把这页纸来回翻看,没有发现其他标记。他抬眸看着闫勇:“在哪儿发现的?” 闫勇答:“一开始,我在车的一根雨刷上,发现了一点血迹,还奇怪这里怎么会沾上,让鉴证过来取样了。后来我在草丛里搜寻,刚刚在距离这辆车大概20多米的位置,发现了这个。你看……”他把纸又叠回千纸鹤,指着鹤身上多出来的一道折痕:“像不像是雨刷压出来的?” 陈浦走到车旁,把千纸鹤夹到雨刷里,于是他们发现,痕迹完全重合。也就是说,有人把这份不像遗书的“遗书”,留在这里。后来可能是被风吹走了。但那人可能也不在意,因为警方肯定会将周围区域地毯式搜索一遍,不可能漏掉这只千纸鹤。 这时,李轻鹞跑来了,丁国强收到消息,带着几个人也过来了。丁国强看完千纸鹤后,沉默半晌,说:“都把嘴巴闭紧点,和案子有关的,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后头的任务,等我通知!” 说完他就掏出电话,急匆匆走了。 李轻鹞听到身旁的周扬新低声道:“草,这下出大事了,连环杀手!没想到我这辈子真能碰到!” 李轻鹞才想起,这儿还有位犯罪心理之子。 哪怕李轻鹞对于犯罪心理只有普通了解,也被无数影视剧灌输了一个概念——犯罪心理特别能克连环杀手。她也好奇,拍了一下周扬新的胳膊:“有什么想法?你是不是要做侧写画像?” 周扬新那张老脸罕见的微红着,说:“你当我是电脑?哪有那么快?我……咳,还在收集信息的阶段。” —— 现场勘探保护工作完成后,刑警队主力跟随丁国强回局里。 回去时,李轻鹞还和陈浦一辆车。 李轻鹞已经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只要出了案子,陈浦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平时那股子闲散的、任她揉捏的,傻乎乎的气息没了,也没什么心思跟她逗嘴了。他坐在那里开车,背像一张结实的弓,时刻保持微绷状态;他的脸色是沉的,眉眼棱角锋利,带着些许骨子里的煞气。手肘时而撑在方向盘上,单手抵着嘴或者下巴,这表示他又忍不住在思考案情。这个人浑身上下,好像披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盔甲,时刻准备跳出去,全速奔跑、追逐、搏斗。 李轻鹞的心里也全是这个案子。不过她即便沉浸于案情,人依然保持着松弛。她坐在副驾,翘着二郎腿,抄手抱胸,还不忘掏出24小时随身自带湿巾,把十根手指又擦了一遍,不想留下一点血迹泥土。末了,她拧起上午陈浦给她买的茶喝了一口,又把他那瓶拧开,递过去。 陈浦本要接过,瞬间反应过来,没伸手,而是就着她的手喝了,说:“谢谢。” 李轻鹞放好茶,说:“你也觉得是同一个人做的吗?” “对,你怎么想?” “钱成峰的死亡现场,确实跟刘怀信的现场,有几个重要的相似之处:第一,现场都特别干净,凶手反侦察意识强,没有留下毛发、指纹和血迹。第二,我认为,两个案子,凶手对死者的控制程度都很高,能做到逼两个成年男人,留下遗书,割腕受死,却没有太多搏斗痕迹,刘怀信案就没有发生过搏斗,这很不简单。第三,遗书内容虽然不同,风格很相似。可以判断,遗书内容,都是凶手指定的;第四,全都是割腕而死,这在他杀里,也是非常少见的,凶手一定有特别用意。” 陈浦说:“不错,思路很清晰,看来是随我。” 李轻鹞淡淡瞥他一眼:“怎么不是你随我呢?” “是是是,我当然随你。”和她说着话,那个生动柔软的陈浦才好像回来了。
第27章 陈浦说:“那小的再补充一点细节:刘怀信案的内幕,警方从未公布,包括遗书,外界大概只知道是自杀。具体死法,只有凶手知道。所以,两起案子,一定是同一个人做的。就像你说的,风格极其相似的遗书,还有割腕的手段,太特殊了,不可能巧合撞上的。回去先看看向思翎怎么说吧。” “嗯。” 回警局还有个把小时的车要开,陈浦说:“累就睡会儿。” “不累,也睡不着。” “那可不行,干我们这行,你得养成习惯,能睡立刻抓紧时间睡,身体是自己的。有几次我站着都睡着了。” 李轻鹞往座椅里一靠,整个人软条条的瘫着,很没有坐姿。可她半点不在意,闭上眼,慢悠悠地说:“不行,我要陪着你。” 陈浦看着她难得的露出懒样,关键懒都懒得曲线柔美玲珑。他的心痒痒的,笑着说:“你和我比什么,我是男人,扛造。” 李轻鹞眼都不睁:“大男子主义了啊,检讨一下。” 陈浦是真舍不得她事事同与他比肩,可心里吧,又很喜欢这种叫什么来着,对,比翼双飞的感觉。 在她之前,他不是没想过,将来有了女朋友,会怎么对待人家。不过,他就没想到自己还会找个刑警,当时估摸着找个工作稳定清闲的,互补一下。那他工作忙,人家为家庭付出得多,只要能陪伴的时间,他肯定要全心全意伺候着,处处做到最好,脏活累活都自己干,一点不让人家吃苦。另外私房钱也要上交大部分,这样才算态度端正的男人。 可现在,他找了个同行,她比他还倔,强悍不输半点,他想疼都不知道怎么疼。 现在才好三天,上交银行卡好像也有点蠢。 陈浦只能伸过去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发,又捏捏她的脸,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抱着她好几天都不放手,反正她现在也不嫌弃了。相反,陈浦觉得,她对自己男朋友,其实挺体贴的,反正比以前对他好多了。可他们这对新出炉的男女朋友,哪来的太平洋时间谈情说爱?他能做到的,他能得到的,也只有这样在无人处,偶尔的触碰和凝视了。 他以为就算是地下活动,下班以后,自己每天怎么也能得到一壶琼酿。结果就给他洒两滴水。 陈浦心中沉沉地叹了口气,很好,好之前要忍,好之后还是要忍。 他随手拧开车载音响,第一首歌旋律一响,两人立刻就知道是什么歌了。 《Angel》。 李谨诚失踪前手机歌单里的歌曲之一。 才放了几句,陈浦按下了切歌。李轻鹞沉默不语。 陈浦看着她瞬间冷寂的脸色,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说:“别乱想,别慌,咱们一步步踏踏实实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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