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声席卷着陈爸爸所谓的金玉良言,把左颖逼到了绝境,让她无从选择,只能全盘托出。 于是,她凝视着陈爸爸的眼睛,一脸无畏和决绝,噼里啪啦回应他。 “爸,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陈南鹤疯起来有多可怕,跟他生活在一起会多悲惨吗?” “可是爸,谁没有发疯的时候呢?” “您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左颖自嘲笑笑,靠着椅背,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啊,我偷了我室友的相亲对象,骗他我是个留学海归,可其实我高中都没念完,我跟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同居,同居不到半个月的人结婚,结婚一年发现他也是个骗子,说出去都没人信吧?都会觉得我是编的,或者我疯了吧?” “对了,真疯起来的时候,我连我亲爸都敢砍。” “我们有什么区别呢爸?” “不对,有区别。陈南鹤伤害别人后会道歉,会愧疚,会为了不再伤害别人去做伤害自己的事,但我不会。我从不后悔发的那些疯,一个也不。”她顿了顿,小声强调一句,“再来一遍我一样会砍我亲爸。” 说完,在陈爸爸震惊的目光中,左颖起身离席,只说今晚她去朋友家住了,拿起包就走,但在门口换鞋时,她突然停下,大声冲屋子里说了句极其冷静的话。 “如果想提离婚的话,让陈南鹤自己来跟我说。” 而后,她视线模糊着看了眼客房的方向,盯着那扇门停留了几秒钟,开门离开。 门被重重甩上,陈爸爸被震得抖了下,然后驼着背盯着餐桌上一口没动的丰盛晚餐沉默了两三分钟,起身,径直走向客房,大力敲了一下,不等里面的回应推开门。 门只开了一半,里面一片黑暗,他视线转了一圈,再低下,看到坐在地上的人。 走廊里也没开灯,客厅的光只能匀到这里一点点,勉强映出他一半的侧脸。 他紧贴着门口,虚虚抱着膝盖靠墙坐在地板上,头微微垂下,带着点驼峰的鼻子高耸着,下面是抿紧了的薄唇,眼睛斜斜下搭,睫毛投下一片薄薄阴影,看不出神情,却散着一股沉郁。 陈爸爸瞪了他一眼,像是看着极不争气的败家子一般痛心疾首说出三句话:“你满意了吧?” “我真是作孽!” “以后这种事不要让我……” 陈爸爸第三句话还没有说完,陈南鹤突然猛地站起来,冲出去,险些撞到还在数落他的老人家。 等陈爸爸回过神来,人已经消失了,只留下比刚才更响的关门声。 陈南鹤从没有觉得这栋楼里这么挤。 往常随叫随到的电梯今天居然从顶层慢悠悠停了三次还没下来,停到了 22 层后他发现妈的电梯里面居然只有一个小孩,更让人费解的是那小孩按的是 5 层。 他按了 1 层,祈祷着不要再有人上来,可中途陆陆续续几乎隔两层就停一下,上来的都是拖家带口的,不是牵狗就是带孩子,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晚上的外面是在赶集吗? 他想要不搬家算了,干脆搬到胡同里住平房,出入接地气,追个人也方便些。 当电梯又停下时,他已经咬着牙暗暗盘算住哪里的胡同了。 终于挨到了 5 层,那小孩下去后,门还没关,老远有人喊了句等一等然后招呼身后的孩子们快点上电梯,陈南鹤终于忍不了了,扒拉开前面的人,长腿迈出电梯,直接爬楼梯跑下去。 脚步声咚咚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在这宛如心跳般的钝重声里,陈南鹤刚才急躁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些,脚步虽没有停,他却又患得患失起来。 他明明是想像个没种的懦夫一样藏起来的,甚至懦弱到让陈爸爸替自己去接受她的审判,毕竟再次那样对待她后,不知哪里来的脸和勇气去见她。 而她此刻会想见我吗? 我见了她要说什么呢? 她刚才那番话是说给我听的吗,我可以往好的方向去理解吗? 算了,不重要,陈南鹤坚定告诫自己,再见到她后要大方一点,要直面他们之间的裂痕和撕伤,更要接受她所有选择。 就这样他跑到了单元门口,站在那里放眼望去,小区里确实好多人,可来来往往的并没有看到那抹让他辗转难平的身影。 “陈南鹤。” 正打算放弃时,他忽地听到那个熟悉的清脆声音。 循着声音回头,看到那个人居然就蹲在身后的台阶下面,可不知怎的,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跑。 “陈南鹤!” 她又喊了一声,他才稳住,隔着两步远的距离低头看过去。 陈南鹤看到她穿着件杏色无袖连衣裙蹲在那里,散着发,毛茸茸的小小一只,在他心尖的位置挠了一下,脸是素净的,只有闪着光的眼睛略显妩媚,甚至透着一丝无辜。 而左颖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短裤大 T 恤,趿拉着拖鞋的大高个站在眼前,浑身上下只有那张脸还算能看,却也有点呆。 左颖朝他伸出一只纤细胳膊,晃了晃:“过来一下。” 陈南鹤依旧愣在那,不知她是何用意,脑中盘算各种可能,七上八下,翻来覆去。 左颖叹口气,无奈:“拉我一下,我腿麻了。” 陈南鹤并没有马上过去,他别过头,假装看向别处,露出一个已经控制不住的笑来。 🔒
第三十八章 你想都不要想 陈南鹤没多久就发现,外面果然是在赶集。 准确是,是社区趁着夏至节气在中心花园张灯结彩搞了一个网红集市,主题是夏日消暑,卖的也都是冷饮冰激凌棉花糖之类的小吃,还有一些夏天用得着的零碎小物件,是小情侣们约会的好地方,也是带孩子遛狗的好去处,不免人来人往。有的商家为了吸引人,还用小音箱循环播放几首欢快的洗脑神曲。 集市风格就是一个大写的快乐多巴胺,再丧的人来到这多少都能享受几分愉悦,展露出几分欢笑,可有一对别别扭扭的男女除外。 他们并排坐在集市后面的长椅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身子不约而同向反方向转了几度,两双都没什么赘肉的细腿之间形成一个钝角。他们一个穿着件材质不俗的修身连衣裙,一个简单 T 恤拖鞋大裤衩,按理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但就是一打眼就能识破他们之间黏黏糊糊的暧昧磁场。 证据倒不仅仅是他们手上捧着的同款清清爽爽的暴打柠檬茶,而是那两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上带着极其相似的神情。谨慎,凝重,此起彼伏的眼神试探,和不约而同的低声喟叹。总之,明眼人一看就知他们是一对夫妻相十足的别扭情侣。 而打破这个别扭局面的是一个不开眼的小伙子,小伙子大概是想找个清净地方打局游戏,径直要去坐他们中间的位置,没等坐下,那个拖鞋 T 恤大裤衩眼疾手快挪到中间,挨着他老婆后暗暗松了口气。 手肘不经意擦到她的皮肤,左颖躲了下,捧起暴打柠檬喝了一口。 陈南鹤有个难得的优点,那就是他一向对目标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既然开了头就索性试一试,反正死皮赖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于是他坚定扭过头,对旁边人说:“你想……” 话才吐了个头,左颖突然兴奋地喊了一句:“小狗狗!”然后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弯腰去逗路过的一只小柯基,可陈南鹤却觉得她是故意让他闭嘴的。 他这么想也不是毫无根据,因为那只柯基本来离她有点距离,是被她强行掳过来逗的,她之前可没这么喜欢小动物。 陈南鹤还记得去年刚结婚后不久,他带左颖去京郊玩了两天,他们住的民宿养了些家禽,左颖心血来潮当着他的面逗那些走地鸡鸭鹅,夸它们可爱,拍了不少照片,结果被一只大白鹅追着咬,陈南鹤在旁边忍着笑都快憋疯了,非要她求自己才肯去帮忙。 对了,当天晚上她就让民宿老板把那只鹅炖了,比谁吃得都香。 想到此陈南鹤嘴角挂着笑,有点同情那只被她掳过来的柯基,凑热闹般低头看过去。可突然他看到小狗的耳朵向后微微一拢,小短腿朝左颖的脚下紧迈两步,陈南鹤立马挡住左颖脚踝,托起狗的身子把它顺到一边。 左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原本在一旁刷手机的柯基主人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没留神。” 陈南鹤脸黑了一瞬,只说:“最好拴一下。” 左颖还没搞明白:“怎么了?” 陈南鹤又看了眼她的脚:“你没注意到狗狗的耳朵向后拢了一下吗?” “那怎么了?” 他叹气:“如果狗狗的耳朵突然拢起来,或者尾巴突然翘起来,都是惹急了,暴躁了,突然想攻击人的表现。” 左颖顿了顿,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目光婉转:“哦。” 陈南鹤觉得她话里有话:“哦什么?” “你还挺了解……”她啜了口饮料。 “我养过。” 左颖有点意外,她从没听陈南鹤说过养狗的事情,好奇随口问:“什么狗?” “德牧。” “什么时候养的?” “小时候。”陈南鹤身子转回去,与她平坐,语气平静,“七八岁的时候,我妈留给我的。” 几乎立刻,左颖五脏六腑揪了一下,她皱起了眉头,口中的柠檬糖浆都掩盖不住翻涌而上的苦涩。 她不敢再多问,也不想再继续问,只用余光偷偷瞟了眼旁边端正坐着的爱人,看到他高高低低的侧脸在白色 T 恤上投下一片阴影。 而感受到旁边余光的陈南鹤却并没有那么纠结,就像他也没想到还会主动提起那个对他很重要的小生命一样,一切自然而然的像是随口分享一则旧事,既然如此,陈南鹤想,干脆勇气再多一些。 可他刚撇过头,左颖像是害怕什么一般打断他:“陈南鹤我今天好累好累啊,昨天没睡好,飞机上也不消停,回家连口饭都没吃到,我真的……没力气了。” 他明白她在怕什么了:“回去休息吗?” “不要。”她语气居然带着点久违的娇嗔,“你爸该笑话我们了。” “那去哪?” “不知道。”她捧着柠檬茶,眼神荡了荡,“你不是说你很会谈恋爱吗?一般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你会去哪?” 左颖舔着脸壮着胆子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以为陈南鹤定会选个独特浪漫到一鸣惊人的地方让她开开眼,可他居然漫不经心随口说:“行,那看电影去吧。” 左颖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拒绝,想提醒他出去看电影你要不要回去换套衣服,可他只说了句你等一下,然后去集市里买了副人字拖换上,把脚上的浴室拖鞋随手扔到垃圾桶,自我上下打量一番还挺满意,摆手叫她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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