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旭东再次夺过来,蹲下后卷起她的裤腿,冰凉的手托住她脚踝的另一侧,给她包扎:“这条命是你救的,我不跟你吵,丧良心。” “你居然还有良心?”周子琰气得再次推开了他,“辛辛苦苦找你这么久,你呢?好意思吗你!白眼狼!” “我知道你从省城一路追过来辛苦了,我会报答你的。”吴旭东依然会错了意。 这都听不懂?周子琰气得背过身去,三两下包扎好,抱着双臂,绝交! 吴旭东完全不知道她在气什么,索性也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各自生气各自委屈着,谁也不肯打破沉默。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 周子琰从包里拿出大哥大。 “喂,姐,你怎么样了?追上小东了吗?” “嗯。” “你们没事吧?人贩子抓到了吗?不行我让爸妈出面帮帮你。” “不用,爸妈工作忙,别让他们折腾。” “哦,可是姐,我刚给咱爸打电话说过了,他想跟吴伯伯一起来接小东。” “我让吴伯伯后天来,以后他儿子他自己负责,没我什么事了。” “姐你怎么不高兴?谁惹你了?” “没有,被蛇咬了。” “啊!!!是毒蛇吗?” “挺毒的,农夫捡回家的那条。” 周子琛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自己上当了,笑道:“小东呢?你让他接电话,我跟他打个招呼。” “他谁啊,不认识。” “他不认得你了是吧?我早就说过,那会儿他太小了,肯定记不得你。我不也记不得他吗?” “阿琛,结束这个话题。” “好好好,不说了。我考完试就去收拾他的行李,等爸妈到了一起去找你们。” “不用!” 周子琰话还没说完,周子琛的大哥大没电了。 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 周子琰无语了,给她爸爸去了个电话:“爸,你们后天再来,我还有几个棘手的事情没处理好。” “我和你妈都不放心,我们过去帮你。”周中擎疼爱孩子是出了名的,小时候洗尿布刷尿布的是他,被女儿儿子糊一身粑粑的也是他。 那会儿他老婆工作忙,他承担了挺多,习惯了。 所以孩子长大后操心操不完的还是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子琰不忍心:“爸,你听我的,吴伯伯年纪大了,谈伯母又得吃安定维持情绪,如果你们现在就来,到时候跟王家吵起来谈伯母犯病了怎么办?后天再来吧。” “我跟你妈商量一下。” 电话挂断,周子琰依旧背对着吴旭东,一句话也不想说。 然而山洞就这么大,两人又离得那么近。 她的两次通话,吴旭东都听见了。 一清二楚。 他转到她面前蹲下,狐疑道:“你到底是谁?” “自己猜!”周子琰翻了个白眼。 吴旭东无奈:“别这么大火气,小心长痘痘。” “我火气大?我可不像某人,小时候是个爱哭鬼,故意招人疼,长大了却是个炸毛刺猬,见人就扎,难伺候得很!”周子琰一肚子火,忍不住出言讥讽。 抬头的时候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又心软了,一把摁住他的肩膀:“不许动,闭上眼睛!” 吴旭东几乎是本能的想要推开她,却被她口中的三个字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任由她喷涂消毒水,任由她给他擦去血迹,给他包扎。 任由她嘲笑他白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儿,可惜心盲眼又瞎。 略显粗糙的手指来回在他脸上摩擦,炽热的温度烫得他心中一紧。 他忽然一把捉住了周子琰的手,问道:“你刚喊我什么?” “白眼狼!” “不是这个!” “瞎子!” “也不是!” “神经病,松手!” “不松,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大爷!松手!” “周子琰,你以前就认识我?” “你自己慢慢想!” 吴旭东松开她,蹲在她面前,借着手电的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不像,一点也不像。你假发呢?” “滚!假你大爷!姑奶奶平时就这样!”周子琰恼了,她才不喜欢戴假发,不过是出门在外,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她很不高兴,推开了吴旭东,恨恨的骂道:“你摸摸你的良心,以前哭着让我带你找爸爸妈妈的时候,有没有挑三拣四,嫌弃我没有戴假发!” 吴旭东跌坐在地上,就这么仰起脸庞,呆呆地凝望。 一只萤火虫从山洞顶部的豁口飞了进来。 薄如蝉翼的翅膀,好似掀起了时光的涟漪。 一圈一圈推搡着荡开,在他心头掀起滔天的浪。 恍惚间回到了那个萤火漫天的夏日夜晚。 他迷路了,找不到爸爸妈妈,哭得眼泪哗哗。 一个温柔的小姐姐带着他去瓜田里拍西瓜,讲故事。 她喊他爱哭鬼。 她背他回家。 她带他找到了爸爸和妈妈。 就像现在,还是她,穿过十几年的时光长河,不顾一切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笑了,眼泪却不许他逞强。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念念不忘。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久别重逢。 找不到家的流浪儿挺直了身体,凑到好心的领路人面前,握住她的双手,泪如雨下—— “是你吗,姐姐?”
第13章 我的 周子琰没有说话。 太多的情绪,太多的心痛,全都化作干涩的棉团,堵在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伸出手,她轻轻地抚摸着这个曾经的邻家小弟。 他长大了,也长开了。 他的眼中早就不见了当初的天真和烂漫,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敌对和冷漠。 命运以苦涩痛吻,他自然要回以辛辣。 他不是逆来顺受的傻子,也不是任由命运宰割的羔羊。 他的坚硬和冰冷,是他自我保护的外壳,轻易怎肯脱下。 可是现在,他蹲在她面前,情绪尽泄,不畏嘲笑。 那是怎样的一种脆弱和无助,又是怎样的一种欣喜和后怕。 她也怕,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苦苦寻来的,其实不是小东,而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泡影。 等到山雨骤停,泡影便会自行破灭,重归荒凉。 为此,她需要再三确认,这不是她在舰艇上午休时的美梦,也不是她在家中小憩时的幻想。 她用力描摹着他的轮廓,熟悉,却又陌生。 冰凉,却又滚烫。 说过的狠话就是笑话,她怎么可能跟小东绝交? 他可是她辛辛苦苦找回来的! 是她最最牵挂,最最在意的小东! 哪怕他身上有呛人的烟味,哪怕这是她最讨厌的味道,她也不会跟他绝交! 他一定是太苦闷了,抽点烟排解排解,没什么好苛责的。 她难得温柔,捏着手帕给他擦去泪水,声音轻柔,是那来自遥远时空彼端的叹息,在当下与心痛共振:“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吴旭东扬起头来,想要看看清楚。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他怎么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呢? 她说得没错,他是白眼狼,只想着小时候如何如何,却没有意识到,人是会长大的,会变的。 他自己何尝不是变得面目全非,又何必要求那个姐姐温柔依旧? 他忽然有些难过。 他错过了这个过程,不知是什么让一个温柔的邻家姐姐变成了一个强悍的大姐头。 他就这么埋在她的膝盖上,尽情脆弱。 咸涩的泪水足以冲垮刺猬的坚硬,他那从不屈服的内心,莫名的臣服在了这个女人的面前。 “都怪你,从小就喊人爱哭鬼,三岁看老你不知道吗?”吴旭东倒打一耙,嘴硬到底。 周子琰不否认:“是,三岁看老,没想到你还记得。” “嗯,一点点。”可是即便只有这一点点,也足够经久回味。 像是吹糖人吹出来的糖丝儿,细细的一丝一线,却晶莹透亮,香甜如蜜。 像是汪着一池醉人的梦。 支撑他独自穿过那幽暗的岁月,走到了现在,回到她的面前。 真好,这辈子能有这么一个珍视自己的人,他很幸运。 他埋在周子琰的膝盖上,迟迟不肯抬头。 她的体温隔着单薄的布料子传来,有种乾坤既定的暖。 踏实,可靠,让他前所未有的安心。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问道:“谁在吃安定?我妈?” “嗯。扒火车找你,没站稳摔下来了,伤到了脑子……”周子琰说不下去了,换了个话题,“你爸爸身体挺健康的,我爸每年都会亲自监督他去体检,一次不落,你放心。” “替我谢谢他。”吴旭东记不清了,周子琰的爸爸是什么样? 太模糊,真抱歉。 毕竟他连自己的爸妈也遗忘得差不多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 周子琰默默叹息:“不用,他们是战友,客气什么。再说,你爸爸还做过我妈妈的同事呢,还有,你小姨改嫁给了我大舅,这些你肯定都不记得了。没关系,等会回去的路上我慢慢跟你讲。” “好。”吴旭东其实不是太好奇那些,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他。 从此这世上,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没有之一。 可笑他昨天还对她那个样子。 真傻。 她哪里会是那种人。 他很惭愧:“对不起,昨天……” “不说那个。”周子琰搓了搓他冰凉的手,“我让你爸爸后天再来,我先把王家沟这边处理好。别怕,他们要顾虑王腾虎的利益,不敢乱来,而且纪律检查小组已经出发了,王腾虎一定会积极配合,你会亲眼看到他们哭着跪在你面前,求你原谅。” “绝不原谅!”吴旭东握紧了双手。 有买才有卖! 王家才是罪魁祸首! “对,绝不原谅!”周子琰当然向着他。 吴旭东终于笑了。 她真好,真厉害,连后援都请好了。 不愧是当兵的,有勇有谋,而不是蛮干。 也不会胡搅蛮缠让他顾念什么养育之恩。 屁的养育之恩,他自己有爸也有妈! 他仰着脸,曾经的桀骜不驯悉数敛起,只剩信任与感动。 这一瞬的柔软,让周子琰恍惚看到了当初那个乖巧可爱的邻家小弟,忍不住搓了搓他的头发:“这么硬,像个刺猬。” 吴旭东也搓了搓周子琰的板寸,“你才是刺猬,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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