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宣告游叙胜利,决入四强的瞬间,迟椿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湿润的光。 比赛间隙,游叙下场休息,迟椿看见脱下击剑服后他那被缠得满满当当的各式膏药包裹的手腕。 忽然好讨厌自己。 迟椿闷闷地低着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游叙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手机忽然叮咚作响。 迟椿长呼一口气,拿起手机,没猜到是来自游叙的消息。 Not Found:进四强了[墨镜] 眼泪好像是流不尽的,迟椿鼻尖又开始发酸,询问“很辛苦吧?” Not Found:你老公的实力你都不相信? Not Found:轻轻松松地,好吧! 游叙在迟椿面前永远是幼稚大男孩的模样,自从动了结婚的心思后,总是若有若无地提及“老公”这个词汇,还总以为迟椿看不透他的花花心思。 吸吸鼻子,迟椿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此刻肯定很狼狈。 四进二依旧很艰辛,每个回合都打满了,在休息的间隙,迟椿看见游叙用力握住发颤的右手。 用力眨眨眼睛,迟椿忽然好恨好恨。 她需要一些强烈到极端的情绪来支撑自己绷直脊背。 15:14。 游叙险胜,晋级决赛。 比起全场止不住的欢呼,迟椿根本笑不出来,她无法想象到游叙如何再挺过一轮比赛。 手机又跳出一条消息。 Not Found:关掉决赛,别看好吗? 游叙不想让迟椿看到他的软弱,尽管只是软弱的可能性。 难得强硬,迟椿绷紧脸忍着泪,敲打键盘回复。 “不,我要看。” 游叙猜测迟椿已经察觉他的不对劲。 Not Found:那不要哭好吗? 仰起头憋住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珠,迟椿回复“好。” 迟椿不想再回顾那一场决赛,尽管游叙最后还是赢了。 游叙结结实实地用血与汗证明了自己,狠狠打了许多碎嘴的不看好的人的耳光。 但颁完奖后,游叙团队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迟椿手忙脚乱地也跟了过去。 手术,必须马上手术。 这是医生给出的结局方案。 刚下领奖台,就马上躺进手术室。 遇着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游叙才笑得出来了。 可怜兮兮地望着迟椿扯开笑,游叙用着气声轻声对她说:“我就知道你骗我了。” 费力地抬起左手,轻手轻脚地替她擦去眼泪。 “怎么一个人偷偷过来了?课程怎么办?这几天吃得怎么样?住在哪呢?” 游叙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丢下来,砸得迟椿的脑袋好晕好晕。 “不要哭好不好?” 他手上的茧子在迟椿脸上印下浅浅的红痕,游叙慢半拍地收住手,不舍得再碰。 倒是迟椿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一双眼睛哭得肿成小番茄,眼镜都遮不住的红血丝与憔悴。 “你个骗子。”迟椿带着哭腔控诉。 “明明不需要你那么坚强的。” “可是这是奥运会,我不是我一个人。”游叙哄着她。 终于将憋了小半年的话面对面说出口,迟椿的泪滴在他手心中,好烫好烫,“都怪我。” “不怪你。”他皱起眉,“这是我的旧伤,本就好不了的。就算不是那天发作,也会是后面每一场训练中发作的。” 胡乱摇着头,迟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的,都怪我。” 比右手手腕更痛的是此刻游叙酸溜溜的心脏。 明明答应了不会惹她流泪的。 游叙手术期间,迟椿请了长假来陪他,不过这次没有跟老师与教学秘书撒谎,在游叙的配合下,她以陪奥运冠军男友休养的理由申请到了足够的假期。 击剑运动队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游叙,迟椿不出意料地也碰见了那位传说中的楼映青。 楼映青与游叙是名正言顺的青梅竹马,两人相处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迟椿好像参与不进去的熟稔。 无所事事,于是迟椿静默地在一旁学着电视剧中常见的探病画面削着苹果,伴着两人之间的聊天偶尔扯开唇笑一下。 “真是服了你了,居然能带伤夺金。”楼映青亲昵地埋怨他,“我看陈教练和叔叔阿姨都要被你吓死了,我也快被吓晕了。” “没那么严重的,你们夸张了。”游叙生怕又惹迟椿哭,急忙转开话题。 楼映青顺着他的眼神,好奇地打量着一旁的迟椿,“不过你这一下赛场就住院,记者都抓不到你采访。” “没什么好谈的。” “总得说些获奖感言吧!”她感叹,“我还等着你感谢祖国、感谢队友、感谢教练、感谢父母和感谢我呢!” “感谢你可能不会有,”游叙扯开笑,迎着映入病房里的晚霞看向迟椿,“但是肯定会感谢我的女友的。” 脸一僵,楼映青不知道说什么回复,只得跳过这个话题。 又随便闲谈了几句,见游叙眉间的倦色,楼映青识眼色地起身道别。 “回国见。”她笑着说。 “到时候婚礼会邀请你的。”游叙想着法子旁敲侧击地提醒着迟椿,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 脸上的笑僵了下,楼映青瞥了眼还在慢条斯理切苹果的迟椿,含糊不清地丢下一句“等你好消息。” 等人走远了,迟椿才抬起头,露出红彤彤如苹果一样的一张脸。 “你乱讲什么!”又羞又恼。 咀嚼着苹果,游叙理直气壮地回答:“提前向大家预告一下。” 脑袋里忽然被洒进一把跳跳糖,欢快地蹦得迟椿头晕目眩,下意识地反问,“那要是我们分手了呢?” “不可能的。”游叙皱眉,脱口而出。 “除非你又不要我了。”他眨眼,放柔了声音,嘴里的苹果发苦。 或许游叙的文字游戏已经玩比她好了,迟椿莫名不敢看他的眼睛,“阴晴圆缺是自然规律。” “我会永远爱你的。”游叙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下的小痣。 “就算分手了。” 他为自己的话语加上前缀。 “傻子。”迟椿又切下一块苹果塞进他嘴里,堵住他那些莫名其妙让人心烦意乱的话语。 游叙却总觉着哪里有些奇怪,思来想去只能怪在楼映青带来的苹果不新鲜上了。 游叙手术顺利,迟椿假期告罄。 两人又继续恢复成异国恋的恋爱局势。 社交软件中有依旧连绵不绝的陌生酸溜溜信息,有看不惯她的,有骂她“捞女”的,有只是单纯想抒发自己负面情绪的……迟椿狠下心,决心将那个从青春期开启的笔名抛弃,也注销了那一个社交软件。 电脑桌面常驻的文档依旧空白,失眠成为常态,迟椿感觉自己越来越糟。 这会是一个多事之秋。 补了许多课与作业,迟椿的头发一点一点变长,身上穿的衣服也一点一点变厚;在一些雨天,那两条羊绒围巾也开始派上用场。 迟荐明与李巧梅很少主动跟迟椿联系,一是因为家里的超市生意很忙,需要随时有人看着;二是因为他们搞不懂时差,也捋不清迟椿的课表,害怕贸然打过去会影响她。 等迟椿将焦头烂额的事情一股脑全部处理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许久没给家里打视频了, 愧疚的情绪和刚咽下的麦当劳汉堡一起在她的胃里颠簸,迟椿发觉自己好像无法扮演好任何角色。 挫败。 在初秋的帕克公园随便找了个没那么脏的长椅坐下,迟椿戴上耳机,拨通视频。 李巧梅很快便接通电话,视频背景是自家超市的收银台。 “妈。”迟椿刚开口,语气就迅速地沾上了冷空气中的湿意,于是急忙闭上嘴。 “怎么那么瘦啊!”李巧梅停下手上的活,认真凑近了屏幕仔细打量着她。 “都说了不要去那么远读书,肯定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嘴唇那么白,下巴那么尖,”李巧梅心疼地絮絮叨叨,“什么时候有假期回家呀?我跟你爸好好给你补补。” 在她带着乡音的不标准普通话中,迟椿的鼻子开始渐渐发酸,好多话想说,看见李巧梅鬓间渐密的白发,最后只能讷讷地憋出一句:“回去飞机好贵的。” 瞪大了眼,“多少钱妈出!”李巧梅豪迈地大手一挥,“我和你爸在家里拼死拼活地不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生活吗?怎么书读越多越抠搜呢!” 现在看出迟椿的拮据,李巧梅才后悔之前没有多和迟椿聊天,放柔了语气,“要多吃,要多休息,想回家就回家,爸爸妈妈永远在家等你。” 迟椿的眼泪有点憋不住了,急急忙忙又扯了几句结束了视频电话。 英国多雨,她的眼睛也多雨。 下午迟椿刚回到公寓,手机就跳出短信,银行卡到账信息。 李巧梅一挂断电话就片刻不停地催着迟荐明赶紧给闺女转钱,多转点。 迟椿抹抹眼睛,又将桌面那个反反复复空白了小半年的文档打开。 小学时,在“我的梦想”命题作文中,迟椿每次都毫不犹豫地写下: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 作文获得了高分,被老师在课堂上展示,回到家更是被迟荐明与李巧梅反反复复看,就差裱起来挂墙上了,见人就炫耀“我女儿长大后要当作家”! 小夫妻两人都只有初中文凭,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费力开了家小超市赚点辛苦钱。 女儿要当文化人,要当作家,他们肯定双手双脚支持。 好在迟椿也争气,天生就有那一根关于文学的筋;从小到大语文成绩永远是班级第一,其他科也不用人愁。 高中在书店随手翻阅的一本杂志里看到作文比赛的报名表,一时脑热地就将自己的随笔订在报名表后投递参加比赛;也没想到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决赛,还拿了奖,还在奖项的加持下认识了好友,进了梦校理想专业,还拥有了署名发表文章的机会。 迟椿每一本发表了文章的杂志,都被迟荐明收集了整整齐齐放在客厅书架上,李巧梅逢人就说“我们家大作家”。 迟椿是他们俩永远的骄傲。 不在乎语序,不去管病句,更不关注错别字,迟椿不回头地敲下文字,写到整个屋子只有一豆桌上台灯暖黄灯光与冷冰冰屏幕亮光陪着她。 呼出口气。 不敢再看自己所写下的这些文字,生怕自己多看几眼会忍不住长按删除键将文档清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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