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穗大笑。 跟权西森转述的时候,权西森算了一阵,居然说:“我突然发现我们都好年轻啊,五年后居然才三十四岁。” “难道你以前觉得你已经老了吗?” “有点,毕竟脑袋上顶着三十而立四个大字。” 顾西穗顿时就笑了起来,道:“刘灵老说这句话该被淘汰了,毕竟我们这代人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好几了,学历越高出来得越晚,糊里糊涂活几年就三十了,满脑子都是动漫和钢铁侠,张口闭口就emo,唯一的感情需求是养猫……总而言之,三十岁在二十一世纪应该属于青春期阶段,早恋、反抗父母、离家出走、夜不归宿……” “还有叩问人生的意义。” 酒吧老板突然把两杯酒放在他们面前。 他们去的是1月1号那间酒吧,隔半年,他的花式鸡尾酒越来越多了,从“喝了这杯就辞职”到“去码头整点薯条”,以及“均衡地讨厌全人类”,每一杯,都写满了当代人的痛苦和焦虑。 权西森和顾西穗则自虐地又点了一杯Fuck 2021,并问:“今年年末你要出什么酒?” “Fuck FIFA!” “哈?” 权西森倒是先笑了,解释说:“世界杯。” “可是为什么?”顾西穗满头问号。 “因为我喜欢的球队肯定会输的……就是不知道输多惨而已。”酒吧老板一脸丧气。 顾西穗就哈哈大笑起来。 她拿起那杯Fuck 2021,跟权西森干杯,两个人对视一眼,鼓足勇气,决定一口闷。 结果最后都皱眉,困惑地看向酒吧老板,问:“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 “你们现在再想想2021,不觉得特别美好吗?疫情有种快结束的感觉,还可以出去旅游,天气也不错……” “妈的,2022已经惨到这种份上了吗?居然跟2021年比?” 但仔细想想,顾西穗的确想不起来她2021年在干什么了,她只记得她跟形式走人一样,每天都奄奄一息地等死。好像也没什么具体的痛苦,也没什么具体的快乐,只是毫无意义地焦虑并崩溃着。 看到顾西穗那个表情,酒吧老板就道:“你看,对吧?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完全不值一提吧?你呢?” 他又问权西森,权西森也托着下巴想了好半天,之后说:“我当时焦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闭嘴!我不想听!”酒吧老板说:“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在面对两百分之一的竞争率呢!现在我们Susie人都到你手里了,居然好意思说你不幸福?” “哈哈哈哈哈哈!” 顾西穗又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好的,幸福。”权西森故作忧愁地承认,然后又瞥了顾西穗一眼—— 这么一看的话,他们俩的变化还真够大的。 如今是顾西穗看起来比权西森潇洒多了,穿着波点裙,戴着夸张的耳环和项链,整个人都神采飞扬。旁边是新买的爱马仕,拆了肩带当手包用,毫不在意地放在桌子上,哪怕旁边就是水渍。 他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她一下。 她则侧了侧脸颊,等那个吻落下。 如今她倒是能欣然接受他突然的、温柔的、又友爱的吻了,对着吧台上方的招牌看了半天,说:“我要一杯去码头整点薯条!”
第91章 再见啦! 喝完酒后,他们打车回家,高跟鞋穿累了,顾西穗干脆脱了下来,什么耳环项链也一并塞到包里。 权西森啧了一声,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心疼啊。” “一个包而已。”顾西穗故作不在意地道。 “坏了呢?” “在深夜里抱着哭,并默默后悔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权西森又笑了起来。 其实买一个包是贵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一咬牙、一跺脚的事。保养和维护才最累,修个拉链就大几千,洗一次又是大几千,还要等几个月——如同生活一样,很多事情发生了也就发生了,难的是维护下去。职业也好,感情也好,友情也好,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的付出,却不见得有任何结果。 顾西穗却已经习惯了,从消极丧变成了积极丧,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还不如尽兴一些。 这依然是她从钱闪闪身上学到的事。 把钱闪闪的决定讲给权西森,权西森却道:“你应该把王美佳的联系方式告诉她,刚好王美佳最近在新疆,她也准备环游中国一圈。” “我的天!”顾西穗问:“真的吗?” 奇妙的是,一提到王美佳,顾西穗对钱闪闪的担忧彻底变成了零——王美佳也是三十多岁时离开了原来的生活,她能做到的话,钱闪闪为什么不可以呢? 顾西穗毫不怀疑,钱闪闪能成为一个开着大排量吉普车,遇到狼,也拎起扳手奋起反抗的那种女人。 甚至,那种形象更适合钱闪闪。 车到地方了,顾西穗实在不想继续穿高跟鞋了,又不想踩脏脚,就问:“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可以啊。”他无所谓地说。 于是她就看着他下出租车后蹲了下来,顾西穗愣了半天,才伏到他背上,抱住他的脖子,并在他站起来的瞬间尖叫了起来。 出租车司机和小区保安都无语地看着他们,两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不要脸地玩着这一套,她大笑着,紧紧抱着他,并深深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她想寻找的是,是当初他身上那种燃烧和灰烬、悠然和青草、夏日和小协奏曲并存的味道。 然而当夏日真正来临时,她能嗅到的只是薄薄的汗的气息。 其实权西森才是这几个月里变化最大的人。 姚梦玲虽然没有退休,但还是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他了,他现在跟广东那些家里开厂的小开彻底没区别了,什么正装都极少穿了,刚好夏日来临,同所有广东男人一样,一成不变的T恤短裤球鞋。 打理一个几千员工的公司,跟一个几十人的小酒庄,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那次裁员对他的影响非同小可,毕竟失业这个概念,从此有了具体的脸。 他现在务实得多,也简朴得多,还有了一些倦意。 但奇妙的是,顾西穗反而更喜欢他了。 是那种,比如说,当他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一眼,眉头紧锁的时候,她突然就明白了他当初为什么走向她,逗她笑的那种喜欢。 现在则轮到她逗他笑了,说:“怎么样?上班好玩吗?” “别提了,天天都想翘班。”他摇着头道:“最惨的是我还不能辞职……” 顾西穗就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脸贴着他的脖子,望着前面摇摇晃晃的路,感觉到他用力握紧的,放在她小腿上的手指,终于对他怯了魅。 现在他在她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而就意味着,他们如今可以讨论生活这件事了。 比如说,回到家后,顾西穗道:“我不知道这次去三亚要待多久,之后估计也特别忙,你觉得会对我们俩影响很大吗?” “好像不是什么问题,”他说:“我们之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现在不一样啊,我现在比较认真了。” 他就立即看向她,还是那个讽刺又玩味的表情:“哦?比较认真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之后应该会进入倦怠期的。” 他也仰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那就各自忙自己的事咯,倦怠完了再恋爱。” 顾西穗又大笑起来。 她依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可是却很喜欢跟权西森讨论这些话题,可能所谓的爱情,就是两个理智的、成熟的大人决定要一起共度人生。遇到权西森,固然是有一点运气的成分在,但对如今的顾西穗来说,能表达清楚她在感情里的期待和诉求才是最重要的。 洗了澡,刷了牙,两个人躺到床上,顾西穗才问:“我去宁夏那一天,你说你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是什么?” “非常庸俗的、无聊的、无药可救的,近乎于一生一世之类的玩意儿。”他怀抱着她,故意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 顾西穗无声地笑着,之后问:“那现在呢?” “也一样。”他很平静地说。 她听到他胸口的起伏,忍不住抬头看他,没法说,她现在心里闪过的,也是一样的念头。 “我们真的能坚持不结婚吗?” “不能。”他摸着她的头发,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之后垂眸看她,道:“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们会向这个世界或者父母妥协的,跟大多数人一样,决定结个婚,来证明什么。” 顾西穗突然想起钱闪闪曾经吐槽说,当代人的婚礼誓词应该改成:如果我胖到两百斤,你还会爱我吗?如果我们两年没有性生活你还会爱我吗?如果我生病了,尿失禁,你愿意照顾我吗?如果我负债三千万,你会跟我一起还款吗?如果我重度抑郁症,你能忍受我在家里发疯吗?如果变得油腻又麻木,一无所长,你还能忍受我吗? 她跟权西森讲起那段话,之后问:“所以如果我胖到两百斤,你还会爱我吗?” 他立即就坐了起来,皱眉道:“你先给我一个你胖成两百斤的理由。” 顾西穗也跟着坐了起来,round……几来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次互诉衷肠都像两个杠精。顾西穗道:“你管我为什么胖到两百斤呢!我就是想胖到两百斤不行吗?” “不行。”他很坚决地摇头,说:“以你的身高来说,两百斤已经是健康性问题了好吗?” “那你最多能接受多少斤?” “一百五。” 顾西穗也不知道一百五是个什么概念,便道:“OK,可以理解。” 她正准备问下一个问题,结果权西森却抢先问:“那如果我三百斤,你会爱我吗?” 顾西穗一脸错愕,沉默了三秒不到,他就先笑了。 事实证明,这世界上绝对没有百分之百的爱情的。 “所以三百斤到底什么概念?你现在多重?” “七十四。” “那就变成两个你那么多哦!” “而且只有一副骨骼,剩下的全是肥肉。” “……好恶心!” “对吧,那你说,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呢?” “督促我们不要变成两百斤和三百斤。” “有道理。”他说。 顾西穗则凑到他耳边,道:“爱你哟!” 他们最终依然没有结婚——至少暂时没有。 不婚的原因包括了:婚姻制的不合理、离婚冷静期依然没有被取消、结婚只是个形式,毫无意义。 不育的原因则包括了:不育是对地球负责(权西森)、生育好可怕(顾西穗)、就算有了孩子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教育(双方都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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