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住院部出来的时候,一辆救护车恰好从她眼前经过,伴随着刺目的灯光与鸣笛声,似乎连带着她心脏的跳动都随之加快了频率。 她甩了甩脑袋,深吐出一口气,踮着脚眯眼去看远处而来的灯光,不是家里的车。 桑南溪搓了搓手,手机上跳出一条语音,背景音里还有源源不断响起的喇叭声,说前面的路段出了车祸,路上堵了,估计要晚一会儿到,让她去找个暖和的地方等。 桑南溪怕风声太大,对面听不清,按着屏幕将手机放到嘴边,提高了音量:“叔叔,不着急,您慢点开。” 桑明德在她前面出门前就已经累了,准备睡下,她不好进去再吵到他。 她原本是打算进医院里面等的,但一转身,看见医院大楼上住院部三个鲜红的大字,心脏就怦怦直跳,她的脚步微微顿住。 停顿了几秒后,桑南溪拢紧了衣服,又把帽子带上,沿着路边往门口走,想着一会儿不用再拐进来,也方便些。 这条路没有人行道,又靠近停车场,身边总有车子开过,带起一阵阵风浪,时不时还有溅起的水花会沾湿裤脚,桑南溪索性走到了一旁草坪边缘铺设的台阶上。 只能容纳一只脚的宽度,她走得晃晃悠悠,却并不陌生。 幼时,她这样走过很多回,那时到了晚上,桑明德就会牵着她的手,这样带着她往停车场走。 这条路上的路灯并不算亮,身旁的车一辆辆经过时总会让眼前的路有那么霎时亮如白昼的瞬间,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那时,她还不能很明白地理解分别是什么,总是一蹦一跳,仰着头问:“爸爸,我像不像在走独木桥?” 又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住?” 从夏天到冬天,从夜晚不休的蝉鸣到耳边拂过的寒风。 之后,她就少有再走进过这里。 她始终觉得,医院是城市里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哪怕经过很多年,设施也会不断地更新建设,但其中的一草一木,却好像总是一如从前,让人一踏入这里,那些隐藏在心底的记忆就纷至沓来。 她走到出入口的地方,给司机发消息:“叔叔,我一会儿就在停车场入口这等您,您就不用……” 她的嗓音在转身扭头的那一刹那骤然被风声掩盖,目光不过是在偶然间聚焦在某一个角落,却看见了那个让她恍然如梦的身影。 他们总是在冬日分离,又在冬日重逢。 季节的相似,给予人一种他们不过分别片刻的错觉。 六年前是如此,如今亦是。 有多久没见了?桑南溪有些恍惚,聚散又分离,他们都学会麻木地去面对时间的流逝。 那辆车其实连车灯都没有开,除了车型她比较熟悉之外,几乎和周边停驻的车没有区别。 车内亮起的一盏微弱的顶灯融为这万家灯火中平平无奇的一盏,十多米的距离让被风沙迷失的双眼只能隐约看清一盏浅黄色的光晕。 大半的轮廓隐入黑暗,可心底的声音却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坐在车里的人,是周聿白。
第130章 对我还有几句真话? 原来,重逢与一见钟情类似,在不经意抬眸间的惊鸿一瞥,心房失守,放纵他走入眼底。 夜色掩住人眼眸中的光彩,视线交汇的那一瞬更像是一种恍惚的错觉。 手机屏幕上绿色的语音条收录了几十秒的风声,已经开始倒数,桑南溪匆匆收回视线,向上轻滑,掩饰了她失神的证据。 不远处的马路上川流不息,伴随着一连串刹车灯的亮起,鸣笛的声音也开始在耳边响彻,噪杂的喧嚣中,身后隐隐传来一道微不可闻的关门声。 桑南溪的眼睫颤了颤,插在口袋里的手不由攥紧,迈开脚步往外走去。 “桑南溪。”被围巾遮挡了一半的耳朵仍旧清晰地捕捉到那抹熟悉的嗓音。 她仍旧是闷头往前走,一阵鸣笛声响起,她本就失了分寸的脚步在外力的作用下不住地往后退,清冽的气息从身后将她拥住。 电瓶车上的人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忍下咒骂,语气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小姑娘,丢魂啦,走路要看路的呀。” 脚下的砖块随着车轮压过发出碰撞的声响,几块本就碎裂了的砖块翘起又重新坠入缝隙。 桑南溪脸色涨得有些发红,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恼的。 原本不吱声也就算了的事,她今日却不愿就此妥协,刚想争辩,身后的人却已经率先开口,一听就不是本地人:“阿姨,这里是人行道。” 电瓶车上的人一边拧动车把绕开他们往前开,一边阴阳怪气地用方言讽刺道:“嚯哟,你这么守规矩么,去指挥交通好了,素质高的。” “人行道上看到车子就自己不会躲啊,谈恋爱闹脾气么就闹脾气,讲得那么冠冕堂皇像。” 一眨眼的功夫,那辆电瓶车就已经开过红绿灯,树影下,独留两个静默无声的人影。 桑南溪伸手去推他的胸膛:“你松手。” 周聿白自觉放开了手,“我送你回去。” “不用,司机马上就到了。” 他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拒绝,准备了话在这儿等她:“那来车上等,外面冷。” 桑南溪这才缓缓将目光转移到了他脸上,五官的轮廓比起一个月前要深邃许多,漠然平静的目光下,仿若那只是一个寻常好友随口提出的好心建议。 可不知是否因为夜色的暗影,他的眉眼蓦地与那晚分别时近乎失控的轮廓重合。 “不了……”拒绝的话已经在嘴边,身后却复又响起电瓶车的滴滴声。 “路中间谈恋爱,小年轻哟。”这一回,是接连几辆已经排好队的电瓶车队。 一旁的大路堵了,汽车就往非机动车道走,电瓶车自然而然就都往人行道上挤。 有理似乎都变成了没理。 “小姑娘,带着你男朋友让让涩。”是用宜城话讲的,周聿白听不懂,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赧然的只有桑南溪。 后面车上的人探出脖子来看他们,桑南溪轻咬着下唇,从口袋里伸出手拽着他的衣袖往边上走。 迈出了一步,接下来的步子似乎就都有了理由。 直到车门合上,隔绝了窗外的冷风,她坐在副驾驶上,才渐渐回过神来。 “冷不冷?”他问。 桑南溪埋在围巾里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闷:“司机马上就到了,我……” “刚刚跑什么?”周聿白发动了车子,打开暖风。 “我没跑。”她理直气壮地回答。 车里没开灯,她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攥成了拳。 周聿白伸手拨了拨空调的叶片,原本直往脸上吹的暖风转变了方向。 “叔叔还好吗?” “挺好的。” “吓着了?” 桑南溪并不想深究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原本也算和谐的一问一答,在这个问题后戛然而止。 周聿白的指节在方向盘上轻点了几下,从鼻腔嗤出一声笑,扭头望向她,问:“溪溪,你现在嘴里,对我还有几句真话?” 他的手掌包裹住她放在身侧的手,冰得彻骨,是她撒的第一个谎。 手心里的腕骨转了转,无声地抵抗,周聿白用另一只手捧过她的脸颊,她的眼眸低垂着,周聿白的指腹抚过她的眼睑,遮掩了一整日的妆容早已脱落,清冷的月色都遮不住底下泛起的浅青色。 他的声线极低:“还在害怕,是不是?” 桑南溪没有抬眸,只是强撑许久的情绪却在他的又一次询问下褪去伪装,她的眼眶逐渐泛红,盈盈水光凝聚。 这是她撒的第二个谎。 她是从母亲离开的那一刻认识到的死亡为何意。 深夜的医院,她穿着最漂亮的裙子,可父亲却在哭,冰冷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她伸手去摸母亲的脸,冰冰的,又去摸她的眼睛,可这一回,没有人将她抱起,说:“怎么那么皮呀,妈妈在睡觉。” 她愣愣的,也开始跟着一块哭,她不懂,明明早上的时候,母亲还会拉着她的手给她唱歌的。 从那时候开始,她开始恐惧医院,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才认识到,一个人的离开只在转瞬之间。 这些晚上的梦里,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穿花裙子的幼童,而病床上的人影变换,有母亲,有父亲,她从一场场噩梦中惊醒,第二天却不敢让身边人看出分毫。 明明这两天,她一直忍得很好,可在这一刻,所有的恐惧害怕似乎都在周聿白面前无处遁形。 泪珠不争气地滴落,砸在周聿白的手背上,滚烫又炙热。 周聿白将她拥入怀,心脏随着她的抽噎声隐隐作痛,他只能一遍遍轻拍着她的后背,用低缓的语气安抚她:“好了,没事了,再哭成小花猫了。”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破涕而笑,哪怕是哭也是极有分寸的,只哭一阵,就拉开和他的距离,像是怕自己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胡乱地用手将脸颊上的泪水抹去。 放在膝盖上的手机响起,仿若敲响离别的序曲,她在这声序曲中找回在暖风中迷失的理智,轻声说:“我……要回家了。”
第131章 订婚取消了 正如他先前所说的,借他这儿,避会儿寒,就足够了。 她好像已经有过太多次说再见的经历,到如今,道别的话也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又或者说,每次在遇见他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分别的心理准备。 桑南溪今天给桑明德读那本《遥远的向日葵地》的时候读到这样一句话,“人是被时间磨损的吗?不是的,人是被各种各样的离别磨损的。” 她和周聿白就像是原本卡得严丝合缝的齿轮,初次分开的时候,金属在碰撞声中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可随着离别的次数变多,双方的齿轮都开始磨损,分开变得越发容易,困难的,反倒是再共同配合着运转。 强求下去,不过是连整台机器最终都分崩离析。 她不愿他们走到那一步。 桑南溪的手扶上门把手,拉了拉,车门仍旧落着锁。 她看了眼窗外的马路,道路已经恢复了畅通,入口处,一辆商务车打着转向灯在往里开,她的手机屏幕又重新亮起。 泪水已经被吹得干涸,面颊上有些干涩,桑南溪滑过屏幕,将手机贴在耳边,声线不复方才的哽咽,在跟电话另一端的人扯谎::“喂,叔叔,我上个厕所,马上就出来了,您等一下。” 挂了电话,桑南溪侧头去看他,说:“周聿白,我真的要回去了,你……开一下车门。” 说完这话,车内又重新恢复沉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不出去,她本就拙劣的演技怕是无法为自己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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