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母亲一边弯着腰从柜子里拿出一罐罐坚果,一边回答道:“嗯,这是前段时间雁南的大学同班同学来看我的时候帮我刷的。这可真得感谢他,帮了我好大忙。你们看,现在好多了,之前都受潮快发霉了。” “雁南的同班同学?”束白心里有些疑惑。毕竟如果是同班同学,那么自己必然也会认识。 “嗯,也是你们燕外韩语系的。”雁南母亲抱着坚果盒子走过来,继续说道:“他来看我的时候,我这墙面都发黑了,外墙还漏水。他在这附近的酒店住了一周多,找人帮我把外墙防水做好了,又把墙面给我重新刷了一遍。走的时候他要给我钱,我死活不收。结果后来才发现他又在椰椰的枕头下塞了一沓钱,都是现金,他知道我不太会用手机操作…我想着不能收他的钱,给他打电话,他却说这是给椰椰继续治病用的。哎,真是个大好人。对了,还有那个冰箱。原来我们家那个冰箱太旧了,声音很大,晚上总把椰椰吵醒。他知道了以后非给我们买了一个新冰箱,你看,就是那个。” 束白和林晚橙、孟紫葵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雁南母亲停下来叹了口气,回答道:“他不肯告诉我他叫什么,我问了好几次,他就是不肯说。帮了我这么大忙,还给椰椰钱,怎么就是不愿意告诉我名字呢。” 束白翻开同学聚会上拍的大合照,递给雁南母亲,问道:“阿姨,这是我们韩语系聚会拍的照片。您看看这照片上有他吗?” 雁南母亲眯着眼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最后肯定地指向了高霖,说道:“就是这个同学。我当时还纳闷,我想怎么会有这么热心的人呢。长得也是高高大大,看起来很精神的。这么好的男孩子,雁南以前也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我一直以为雁南性格太内向了,又腼腆,应该不会有什么交心的异性朋友。没想到居然有男孩子对她这么好…” 说到动情处,雁南母亲的眼角渗出泪来。她背过身去把眼泪擦掉,继续说道:“当时她要带椰椰去燕北看病,出发前一天才告诉我的。不瞒你们说,这几年我一直在为她私自决定结婚的事情耿耿于怀。和我吵架以后,我们就开始冷战了。她太硬气了,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遇到困难的事情也从来不向我开口求助。椰椰的病,她爸爸根本不在乎,总是说没关系,再生一个就好了。那个男人,我是直到出事后才知道他的名字。我以前只知道他姓方,平时我都叫他老方。平时他们都在南方,不怎么回来。我也不愿意见他,所以老方这个人我只见过两三次。这男人嘴是挺会说,能给你说得天花乱坠。但脾气不好,当着我的面也会对雁南大喊大叫,背地里应该还会动手。他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早几年就跟着建筑队跑,做做零工什么的。我真是想不通雁南为什么会看上他。你们说,雁南好歹也是和你们在一起上了四年学的人,是燕外毕业的好学生呀。虽然我们家条件不好,但雁南从小就很乖很听话,成绩也很好。她考上燕外那一年,我真是觉得日子有盼头了。这么好的学校,又在这么好的城市,她以后过小康的生活总不是问题。想不通,我到现在也想不通。看病看得好好的,怎么两口子又打起来了?还有,出事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杀了谁…” 雁南母亲忍不住又要再一次提起那场意外,毕竟这是她怎么也解不开的谜。她忽然瞥见了一旁坐在地上拿着书咿咿呀呀念着的椰椰,于是赶紧把后半段话咽了下去。她强忍住悲痛,低着头把坚果倒在茶几上的果盘里。 椰椰虽然还小,但明显懂得外婆提到了自己的母亲。椰椰还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觉得眼前这三个阿姨十分眼熟。她歪着头,朝母亲的几个昔日室友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书,含糊却努力地说道:“书…妈妈给的。” 说完,椰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沙发这边走来,把书递给了束白,说道:“里面的东西,我会念。” 束白接过书一看,发现是她们当年上大一时用的的韩国语课本。课本的书页都有些泛黄了,翻开一看,十八岁的束白在上课时做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这上面的内容,三个人都再熟悉不过。椰椰伸出手指头,一边指着课本上的韩文字母,一边轻轻地念了出来。椰椰虽然念得并不连贯,但发音却很清楚,像是经过了长期的训练。 束白感到十分震惊,她轻轻地蹲下来,问道:“椰椰,你念得真好。这些字母都是你妈妈教你念的吗?” 椰椰点点头,乖巧地回答道:“嗯。妈妈有空就教我…妈妈告诉我,多动脑子…学习,我的病就好得快。” 椰椰捧着书,仍在津津有味地念着课本中的韩文字母。束白盯着椰椰看了很久,发现他的状态的确比上次在医院见面时要好了许多。能有这么大的进步,束白知道这必定是黄雁南孜孜不倦陪伴和训练的结果。 椰椰继续专注地念了一会儿韩文字母,忽然抬起头来,笑着说道:“紫葵…晚橙…束白…阿姨。”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三个人又一次异口同声地问道。 椰椰坐在地上歪着头咯咯地笑出声来,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手中的课本里拿出夹着的一张照片,欢乐又自豪地说道:“当然知道…妈妈经常拿着照片…教我念的。” 那是一张拍立得的旧照片,边缘都已经破损了。它从椰椰手里又递到了束白、孟紫葵和林晚橙手里。照片里是四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站在异国如梦似幻的淡蓝铁塔之上。望着照片中的脸,三个人竟都觉得有些陌生。时光残忍而无痕,悄无声息地给每个人以不同的人生轨迹。 黄雁南站在最中间的位置,曾经许下的愿望,是要过平凡而安稳的一生。
第72章 出局者 从黄雁南老家回来的路上,孟紫葵陷入了无尽的恍惚。她以为自己最近的遭遇已经是人生谷底,却没有想到黄雁南过的生活才是真正的艰难。相比之下,自己眼下的困境似乎没有那么棘手了。孟紫葵这么想着,心里稍微释然了一些,提着行李箱快速下了电梯。她打算随便在机场吃个饭,然后打车回家。至于回家之后要不要向蒋杉摊牌,她还没想清楚。一方面自己已经当了多年阔太太,要一下子狠心与这种人人羡慕的悠闲生活彻底告别还是有些困难的。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承受得住巨大的心理落差;另一方面,自从上次发表了惊人的“不幸福”言论以来,蒋杉和孟紫葵就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冷战。冷暴力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不知道何时会爆发,因此人们会被一种不确定性所笼罩。孟紫葵完全不知道蒋杉下一步的行动会如何布局,只感到家里的气氛时时刻刻都令人感到窒息。 孟紫葵从机场的到达层又绕到了出发层,找了一家港式茶餐厅坐了下来,随意地点了一份主食配冻柠茶。在等着上菜的间隙,她又想起了黄雁南和椰椰。她不知道在那些孤独的日夜里,黄雁南是如何度过的。其他的三个室友们都展开了自己所谓庞大的人生画卷,财富、权力与爱情似乎都唾手可得。只有黄雁南,她仿佛永远地留在了时光的缝隙里。燕外是孟紫葵的人生起点,但却是黄雁南的人生顶点。从燕外离开后,黄雁南的生活急转直下,离其他人越来越远。而她怀念燕外生活的方式,就是拿着大学时期的旧课本教女儿念韩文。 孟紫葵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听见有人在旁边小声地叫了她的名字:“紫葵?你是紫葵吗?” 孟紫葵抬起头来望边上扫了一眼,看见邻桌有个男人正满脸惊讶地望着自己。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你好,我是孟紫葵。请问你是…” 对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自我介绍道:“你忘记了吗?我是顾森,燕外俄语系的顾森!” 孟紫葵瞪大了眼睛,顾森这个名字唤起了她许多已经沉睡的记忆。那个曾经把她的爱无情当作消遣的顾森,那个她曾经爱而不得的顾森,那个促成她和蒋杉认识的顾森就在眼前。只是眼前这个男人和孟紫葵记忆中的顾森完全不同。记忆中燕外最炙手可热的顾森总是穿着讲究,头发也是仔细地用发胶抓过,脸上带着一丝狡黠地笑容。而眼前这个男人,穿着冲锋衣和宽大的运动裤,头发软趴趴的毫无造型可言。脸上倒是多了几分温和,把原来那分不羁给掩盖了。 “你是…顾森?”孟紫葵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顾森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回答道:“是,你还记得我吗?好久不联系了,我都担心你把我忘了。你和蒋杉还好吗?这几年我和他还有小乔都没怎么联系。对了,我之前看了你和蒋杉的杂志采访,真羡慕。他还是那么优秀,你还是那么漂亮。” 顾森语气真诚,这反而让孟紫葵有些不适应。在孟紫葵的印象里,顾森一直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形象,说的话也都是模棱两可。她只好笑了笑,含糊地应答道:“就那样吧。杂志上的照片,都是精修过的。我比以前肯定是要沧桑多了。” 顾森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是认真的。现在的你,看起来更成熟更漂亮了。” 孟紫葵笑着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和蒋杉小乔他们都不联系了?这是为什么呢?还有,你现在在忙什么工作呢?是不是和小乔一样,在帮衬家里的生意?我以前听他们说,你们家的服装生意做得很好,很多大品牌都找你们做代加工的。” 顾森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他只好理了理褶皱的衣角,尴尬地说道:“我现在…在一家普通的公司上班,做俄语翻译。我家的生意,前几年没有了…” “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孟紫葵问道。 蒋杉低着头,用手搅拌着碗里剩下的汤,回答道:“很多原因…总之就是投资失败了,厂房什么的都拿去抵债了。家里生意没有了之后,我也不好意思再找蒋杉和小乔他们玩了。” 孟紫葵追问道:“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了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不会落得一穷二白。我知道有很多富二代,家里破产之后还是过得很好。他们的父母早提前把财产转移了,放弃掉一些不重要的关系后全家移民,现在还在国外过得有滋有味。你家怎么会这样?蒋杉和小乔也没有帮你吗?你们不是发小吗?” 孟紫葵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说得过于直白,怕顾森难以接受。顾森倒是看起来无所谓。他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在我家,也许我就属于被放弃掉的不重要的关系吧…我们这个圈子,没有了钱的实力,相当于自动出局了。他们还怕我借钱,躲都来不及。我现在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以前的朋友一起玩了,大家也不会提起我。幸好当年还是认真念了一点书,俄语说得也还利索。靠这个技能,倒是不至于饿死。你看,我这马上又要去俄罗斯出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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