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应怀木讷着一张脸,面对她的问题沉默,过了几秒又笑了出来。 他顶着纪则明火舌般的目光捏了一下慎怡的脸。 “虽然我很想去,但是你的眼神好像不太想让我去。” 慎怡几乎应激,下意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被他捏的那一边脸。她心想如果张应怀捏完没有说这番话,她很有可能会破口大骂他一句神经病。 但他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小心思揭露,慎怡理亏,沉着漂亮的面孔送他上车。 临走前他还要强调自己今天花了多少钱,慎怡心里烦躁,但对金主却不能表现出来,挤出笑容和他说拜拜。 纪则明全程看在眼里。 每一个环节都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拉开张应怀伸出的手腕,对方就已经缩回。他也没来得及摸摸慎怡被捏的脸,她就已经捂住。 甚至她有些着急地要送这个男人走,纪则明也没来得及拉住她。 他只能站在一堆尾气里问慎怡,“你的新朋友?” 慎怡想说不是,想骂他就是个没有边界感的神经病,但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还想让纪则明不要和他走太近,因为她不喜欢张应怀,但是也噎下去了。 “吃饭吧。” 慎怡闷闷不乐。 她不能这么做的,她想。 纪则明过两天又要出远门,慎怡很珍惜他在家的时间。每天晚上他们抱在一起睡,慎怡总是和他贴在一起,她问纪则明为什么不能是袋鼠,这样她就可以住进他的口袋里。 他说,可我不想和你是亲子关系。 慎怡愣愣地抬眼看他,两个人眼神一交汇,火苗就要烧起来。 被子里不断地涌动着起伏的形状,像夜晚汹涌的波涛,一阵阵地拍打上岸,暧昧在漩涡里越卷越深,他们交织的情绪和欲望也统统被揽入深邃的海底。 出发前纪则明问她,有没有什么话想和他说。 慎怡说了一大堆叮嘱,纪则明问她还有呢? “你还想听什么?” “嗯……”他想了想,忍了忍,“比如,我爱你?” 慎怡亲了他一下。 “我爱你。”她懒懒地说,“还有,一路顺风。” 他终于心满意足,拖着行李箱离开。甚至关上房门的时候他也在打电话,客厅里回荡着小猫挽留的喵喵声,和他谈话时的冷淡的回应。 慎怡真想留住这阵余韵,想把他的声音,他的体温,他的味道统统做成永远循环的家具,让她只要回到这间房子,就能感受到他存在的气息。 她想自己的适应能力好差,为什么到现在还不习惯呢。 其实纪则明也总是回来,他只要有时间就会回来,哪怕只是为了看看慎怡,陪她睡几个小时,陪她吃一顿饭。 慎怡嘴上说着没必要,不值得,其实心里总是感激他。 纪则明说不是这样的。 “其实是我更想你。” “好吧。”她答,“我不和你比。” 这种事情其实输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想着我,我想着你就够了。 他陆陆续续的离开,又频繁地回来,有时候会发脾气说干脆把一切丢给冯楷文算了,但最终还是会被现实催促,不情不愿地订购航班。 慎怡也会去机场送他,她笑他是小孩子,哪有说不想就不想的。 纪则明说,“如果做小孩子可以留在你身边,那我愿意做小孩子。” “那你下辈子做我的猫,然后要很喜欢我。” 纪则明说好的时候,机场开始播报,他匆匆忙忙地离开,慎怡站在原地朝他挥手。 她想,这一整天都只有挥手这个动作让她感觉自己真的见过他。 七月中旬,季节性阵雨频繁地降下。 慎怡在家,纪则明在酒店,两个人用手机视频,给小猫过两岁的生日。 “宝宝生日快乐。” 她买了一个小蛋糕,奶油的部分改成了用猫条做原料,奶黄包一闻到闻到就要扑上去,慎怡紧紧地拉住它,要它吹蜡烛。 火光在熄灭灯光的客厅里蹭得很高,纪则明在小小的屏幕里静静地凝望她柔美的脸庞。 她在和小猫唱歌,在和小猫斗智斗勇,他却看不见别的,只看得见她。 最后是小猫叛逆的一爪拍到了蛋糕上,慎怡尖叫着把它抱走,不小心把桌子上立着的手机碰到,发出啪的一声的同时,他那边的画面变成了黑色。 “慎怡?” “——你太过分了!妈妈还没拍照呢!” “慎怡。” “坏孩子!你太让妈妈伤心了!” 兵荒马乱的场景,他却很想看看。 慎怡过了很久才想起手机的事情,她以为纪则明早挂了,不曾想他还在等待。 他应该是喝了酒,单手撑着脑袋坐着,眼神深邃却静谧,在她遗忘的时间里无声地静守着。 慎怡突然有些心酸。 她说,“如果你在的话,它肯定就不会那么不听话了……我也不用这么手忙脚乱。” 八月,盛夏的闷热并没有让忙碌的生活停歇。 她爸妈给她买的房子装修进行到了最复杂最累人的部分,慎怡每天跑上跑下,有时候连和陈樱子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纪则明却难得留在家里。月城政府开始加大对文化的弘扬力度,他们茶馆被划入宣传范围,甚至连他爷爷都被挖出来接受采访,听说后面还会有纪录片的拍摄。 而他创业的事情也被拍摄组采纳,问他要详细过程,纪则明却拒绝了,理由是不必用这种噱头哗众取宠。 倒是冯楷文咬牙切齿,说如果要拍这个的话他就有入镜的机会了,质问纪则明装什么清高。 慎怡说:“你应该谢谢他,镜头会把人的脸拍得很扭曲,你真想自己的丑图出现在高清视频网站吗?” 他这才偃旗息鼓。 九月,白昼越来越长,漫长的时间里夏季平等地炙烤着每一个人。 慎怡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航班划过天际后留下的长长的痕迹,纪则明恋恋不舍的眼神和空落落的家,让她想长久地停留在这里。 这个月有一个大日子,是他们的纪念日。 今年是第四年了。去年慎怡还在纠结自己会不会和纪则明结婚的事情,今年所有的问题好像都已经放上了铁轨,火车即将鸣笛,稳妥地开过来,将一切踌躇碾碎。 她不是觉得后悔,她只是慢慢地变得没有信心。 她频繁地质疑自己,反复地想象未来,可是两个人的事情无法由一个人得出答案。 纪念日当天,纪则明晚上九点才赶回来,这是他们过得最没有仪式感的一次,但慎怡却觉得能够见到他已经很不容易。 她收到很漂亮的花,很贵重的礼物,都是她喜欢的,她却没有愿望被满足的感觉。 当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却生出恍惚隔世的感觉,慎怡发现原来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聊过睡前话题了,平常的电话和信息也因为各种原因而变得简短。 不是纪则明无法及时回复,就是慎怡累到懒得发。 最近他妈妈和她提起婚纱的事情,说女人这辈子几乎都只结一次婚,肯定要选最喜欢的。还给她找了私人定制,说工期长,要趁早决定好。 慎怡却看得出,她是焦虑了,有些赶鸭子上架。 纪则明这么忙,他们才订婚就聚少离多,再加上他们家这种不讨喜的情况,他父母害怕慎怡悔婚。 慎怡学着她话里有话的样子,拐弯抹角地告诉她不会的。 他们之间,除非是有一方不爱了,否则根本没办法分开。 纪则明说对。 他说,“慎怡,可我根本不会不爱你。” 她心想,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否则她根本不愿意忍受这长久的孤单和寂寥。 “最快十一月,”他的声音哑哑的,“一切都快结束了,以后我们就再也不用像这段时间一样总是分开。” “慎怡,我想陪你过圣诞节,还想陪你做很多事情。” 第96章 等待 纪则明是说到做到的人,慎怡相信他,而接下来的日夜他为了兑现他的承诺而变得更加忙碌。 她与自己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自我怀疑的种子慢慢发芽,慢慢长大,伴随着各种接踵而来的麻烦和琐事成长,逐渐伸出枝桠,连成阴影。 小猫不小心倒翻的水杯、忘记换水的花束、坏掉的门锁、某天晚上骤停的电路、双方父母的委托和心愿、因为工作和假期不吻合而失联许久的朋友、办公室里乱七八糟又毫无意义的信息、缓慢减少的电话与讯息,还有像云朵铺满天空一样,在独处时滋生出来的想念与孤寂。 慎怡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办。 她和一个人携手走了太久,甚至人生里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有他存在,一旦对方暂时离场,她便似失去指南针般迷茫。 她依旧在海上航行,她的灯塔却短暂失灵了。 十月的黄金假期,岑瑜约她出游。就在邻市,自己开车又方便,慎怡无事可做,便点头答应。出发那天才知道,原来张应怀也在。 本还有他另一个朋友,但对方放了他鸽子,于是变成三人行。 自那次茶馆分别以后,这个人总是在自己的生活里若隐若现。但也仅限于单位食堂、领导办公室和岑瑜的周围,她甚至连张应怀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经历过那么多次的接触,以及旁观了这么久的时间,慎怡大致能够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虽不比寻常富二代傲慢,但仍具备藐视他人的性格。 较好的外貌和傲人的家世令他不缺人选,这让他对异性、尤其是送上门的那种,态度十分随意散漫。但又不肯真的松口,忽冷忽热地吊着,看他人为他开心又痛苦。 慎怡想提醒岑瑜,可又觉得她乐在其中。她并不清楚他们是不是各取所需,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始终没有开口。 而这三人相处的时间里,慎怡又发现张应怀一个很严重的缺点。 他对异性毫无边界感。 某次吃饭,他不仅会给岑瑜剥虾,还会给慎怡拆蟹壳。当时岑瑜瞥过来的那一眼,让慎怡很不舒服。 晚上他们去露营地喝酒、听流浪歌手卖唱,岑瑜说想吃点什么,于是到前台点单,有女孩过来问张应怀的电话,他也很爽快地给了。 慎怡问他,你不怕岑瑜生气吗? 他和订婚宴那天一样,露出了愣怔又惊讶的表情,解释道:“我和她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是吗?”慎怡凉飕飕地反问,“我以为你们已经是了。” 张应怀没有接这句话。 他问慎怡:“你吃醋了?” 慎怡再不忍耐,骂了一句神经病,撂下瓶子,路过了往回走的岑瑜,无视掉她的挽留,说自己累了要回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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