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长久的幸福令他忘记了,这份感情里面,多数的快乐都是慎怡赠予他的。 他本没有这样的资格,他只是幸运。 如果有一天她想要离开,想要扬起翅膀飞出他的窗台,想要在别人的世界里撒下粉色的光芒,他是无法、也无力阻止的。 慎怡这些年让他幸福过的所有,可以随时收回,也可以让别人体验。 纪则明对这样的事实感到恐慌,他整个人如坠冰窖,原本可以装作不知道的一切,原本可以选择性遗忘的记忆,突然都变得面目可憎且灼痛不止。 他几乎是恳求般看向她。 看向他此时有些狼狈,却仍纯真高雅的神女。 他是她最赤裸的信徒。 纪则明心想,他如今能够好好站着,都全是因为她的目光。而他的心却已经匍匐在她脚下,等待她施恩。 “慎怡……你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 他期待着下一秒被阳光照耀的感觉。 可在短暂的倒数以后,他坠入了更深的暗河里。 理智像坏掉的灯泡,哪怕仍努力地绽放光芒,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任由所有的线路烧坏,变成无用的玻璃球。 纪则明骤痛的胸口无法去注意她颤抖的声音。 “因为你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会存在不忠的可能,对吗?” 她是个很聪明的小天使。她读得懂自己所有的眼神、温度和隐喻。 她也曾像拥有硕大的羽翼的飞鸟般,在他最潦倒落难的时候停靠在这根即将腐化的枝头,张开柔软的羽毛,将他抱紧。 纪则明想,即便有一天这个怀里藏满了刀刃,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钻进来。 因为哪里都让他痛,慎怡带给他的痛反而让他觉得自己被她在乎。 当她跑入雨幕里,他僵化的四肢好像忽地松弛了。他尚未反应过来,爱她却已经变成了下意识的事情。他人在后面追,手中的伞远远地伸出,却始终笼罩不住她。 那些雨水不断地攻击她、砸痛她,让纪则明的眼眶溢出些许和雨滴一样咸涩的液体来。 他不断拍打着车窗,似笼雀振翅欲逃般密集、用力,恨不得自己能够跟她一起离开。 缓缓下降的车窗里,先露出来的是她的眼睛。 不知怎的,纪则明突然平静了。 比起慎怡的愤怒、残忍、决绝,他更害怕她的脆弱。 他在绝境里滋生出许多幻想。 如果刚才他没有开口,他们是不是就已经坐上了电梯,是不是就能够回到家,泡在温暖的浴缸里、耳鬓厮磨地说着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能让她吃上那个蛋糕、过上她期待已久的节日、在一阵亲昵以后,满怀期待地拆开他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礼物? 他搞砸了她的愿望。 比起有人替她擦眼泪,比起有人陪她吃饭,比起有人在雨夜送她回家,纪则明想,或许这个结果更难让他接受。 他说了一句对不起,慎怡。 开口就尝到雨水的味道。 她蕴含着水光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他,像审判结果落定以后,悬在颈上的利刃,让他忐忑,令他惊慌,令他不知所措。却逃不开,也不愿逃开。 他很想说点什么,辩解也好,安慰也好,只要能把她留下来什么都好了。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慎怡不愿意教他了。 所以他只能,在摔坏了镜子面前,祝她节日快乐。 慎怡,圣诞快乐。 第103章 真相 那天晚上纪则明满身雨水地回到家,小猫摇着尾巴在他身边转圈,他想了想,洗完澡顺便把猫也洗了。 他漫无目的地做着一件又一件的家务,像个无法停止的机器人,被安装了永动程序,只有不停地运作,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家里其实不乱,但是也并没有一丝不苟,到处都是慎怡存在、生活的痕迹,纪则明每一次整理和放置,都好像是踩在她留下的脚印上。 可心里始终是空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拉扯他的感官,像有了触觉的破碎布偶在接受缝补。 回到卧室的话会让他稍微好过一点,无论是被子上的味道也好,她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和没叠起来的被子也好,都成为了纪则明短暂的镇定剂。 他趴在床上,稍一转头,就看见床头的日历。 上面有关于今天的日期被慎怡用彩笔重重地圈住了,层层笔迹一下子从彩色飘带变成将他捆起来的铁链,让他窒息。 纪则明闭上了眼。 可他心里很清楚,他无心睡眠。 因为有两件事情让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期待白昼。一件是找寻慎怡哭泣的原因,一件是渴望得到她的下落。 他不可能将这局面就此搁置,让她一个人承受。 除此之外,他还想和张应怀谈一谈。 夜半风雨来急,摇摇晃晃将千万缕孤单雨滴砸落人间。每户人家的窗棂都变得湿漉漉的,花草不堪重负,从未想过拥有抵挡冬日严寒的天赋,却没能遭受住这一场暴动般的突发天气。 纪则明做梦梦见他回到了大学。 那时候慎怡还在读高中,他闲来无事,去看她。 那几年是两家父母关系最好的时候,连带着他们两个做孩子的也跟着亲密起来。纪则明觉得她好小,是那种有朝气的、稚嫩的小,似水灵葱段般剔透,又似含苞牡丹般动人。 他那时明明根本没有那样的心思,梦里却被美色所诱,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早恋。 没听到慎怡的答案,他就惊醒了。 太荒唐,已经超出他道德的幻境,令人头晕目眩。 起来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纪则明下意识伸手去摸枕边。那里一片冰冷。即便他在这里温睡,也无法填补另一个人存在时的体温。 小猫睡着了,花瓶里的花也睡着了。 纪则明已经刷过牙,却还是蹲在了冰箱面前,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下午送来的蛋糕。 终于能够看见它的全貌。原来被红绿盖子遮挡住的顶部坠着巧克力雕刻的一家三口。男人、女人、猫。三张笑脸灿烂地开在圣诞树旁,温馨得不像圣诞,像童话。 他不舍得,于是从侧面开始吃。 吃着吃着就发现自己原来在流泪,奶油和眼泪在舌尖化开。 纪则明垂着眼,将蛋糕装起来,放好。 他发信息和慎怡说,如果待会天亮了还是这么大雨,就不要开车去上班了。需要的话他可以去接她,不需要的话,希望她为了安全起见打车。 这是凌晨,纪则明不知道她是渴醒了还是彻夜未眠,她回得很快,却不是在回答他的叮嘱。 她说,对不起。 “和你说那些话对不起。但是我没有出轨。” 纪则明的手指动得飞快,他说,不要对不起。 这五个字转眼就出现在对话框里。可剩下的话,他怎么编辑都是反复增加又减少,最后凝聚成长久的正在输入中。 “慎怡,对不起。” 她还是秒回:“我也不要对不起。” 这成为了他们这段时间,最后的对话。 因为慎怡说,觉得这段时间不适合相处,更不适合见面了。 纪则明对她的判决感到悲伤,却毫无异议。他知道目前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慎怡的考虑是对的。在尚未解决之前,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也不失为一种悬崖勒马的计谋。 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就先原地站一会儿吧。 他真怕下一步就是悬崖。 两天之后,他收到了无名短信。 推开茶室对面咖啡馆的大门,张应怀端着一个瓷白的杯子,掩盖住了盯着纪则明进门的视线。 从第一次见他,张应怀就察觉得出对方是哪一类人。他判断他是优秀的,但傲慢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承认。 “纪老板。”他抬起下巴,“希望我冒昧的邀请没有打扰到你。” 纪则明点了一杯蓝山,很老派的格调,他说自己并不怎么喝咖啡。 “不会。”他很礼貌,“即便张先生没有主动联系我,我也会来找你的。” 张应怀挑了下眉。 那个雨夜以后,他对慎怡的关注比平时多了许多。 倒不是真的有插足的心思,只是被她疾声厉色地拒绝,又因为岑瑜的事情被她批判道德败坏、猪狗不如,张应怀心里多少有些报复心理,有点想看她落魄的意思。 如果因为自己导致了她和未婚夫感情破裂,他会得到一种病态的快感。 以张应怀那天所见所闻的推测,慎怡这段时间应该以一种心交力瘁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 可她没有。 她不仅没有心交力瘁,还若无其事。即便在单位里的好朋友因为私事告了长假,惹得流言蜚语漫天乱飞,她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对劲,嘴巴里除了“我不知道”就在憋不出半个多余的字。 甚至与他碰面时,还能当做普通同事,在领导面前饰演和睦的同龄人。 张应怀还以为,是纪则明把她哄好了。又或者说,他们之间的爱情具有疗愈的特效。 可如今见到纪则明,他又推翻了这个结论。 因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很不好。 倒不是说他变得不修边幅,又或者精神状态紊乱,相反,刚才纪则明走进来的时候甚至还吸引了邻座两个女人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身高,没什么人能够看到他的眼神。 很淡,很暗。 “张先生主动找我,应该是有事情要说。请问是什么事呢?” 张应怀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他不是良心发现,他只是觉得慎怡根本没有因为他而产生一点动摇,甚至连生气都是因为岑瑜,所以觉得没意思了,“只是特来澄清一下自己的立场。” “我和慎怡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猜想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来说应该分量很重。于是抬眼期待着他的反应。无论是什么样的波动,张应怀都很期待。 可纪则明居然只是随意地点了下头,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张应怀握杯柄的手指瞬间收紧了。 这两夫妻,一个比一个能装。也一个比一个气人。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纪老板不感谢我平时对慎怡的照顾吗?” 纪则明说谢谢。 说到这个,他倒是想知道一件事。 “那天,是你帮慎怡擦的眼泪吗?” 张应怀愣了一下,记忆飞速地搜寻,想起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而纪则明的主动开口,也让他挫败的心情死灰复燃。他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点下头,道:“是的。” “你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纪则明的咖啡自始至终只喝了一口。 张应怀越是观察他,就越是觉得他这个人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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