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还在气头上,嚷道:“你别拿她当天真小孩,她是亲眼看着夏文卿被带走的。她也该多看看成人的世界了。” “如果你一定要重走你爸的老路,就趁早挑个顺看的养老院准备起来。你这是在作贱自己。” “我的人生想怎么作贱就怎么作贱,不用你管。” 叶春彦气笑了,无可奈何里掺杂些幸灾乐祸,道:“你的心情不好。是不是公司出问题了?怎么了?发现抢来的东西没那么好用了?” “不用你费心,抢来的东西就很好用。”杜秋怒极反笑,摸上他搭在桌沿的手,沿着腕口向上,道:“比如说你,非常好用,我爱不释手。” 他终于恼了,揪着她的领子一拽,强压在墙上,迫使她抬头直视自己。她要挣扎,手就按着后脑勺,不让动。极冷酷的动作引起片刻惶恐,她几乎以为他要动手,可抬眼去看,不过是伤感湿润的眼睛,蒙起一层水雾。 他轻声道:“你觉得很痛苦。那我看着我爱的女人变成这样, 又是什么感受?” 她无言以对,手肘撑了一下要避开,正巧打中他手上的伤口。夏文卿被带走那天留下的,到现在还绑着医用胶带。他松开手,点着额头,晃了晃。 “你没事吧?” “没事,我装的。因为吵架没吵过你。”他没好气道,说完就走了。 杜秋独坐在床上,也自觉无趣。愧疚心占了上风,准备临时做个好人,下楼去把姨妈的桌子撤了,随口施舍了点希望,让她明天再来。又在厨房转了一圈,让他们多加几道菜。 中国式的父母吵架后是不会道歉的,有的只是眼神游移着说一句‘吃饭了’。而他们的诚意由当天的菜色决定。这把戏杜秋学了个十成十,她也没想到,对叶春彦,竟然有拉不下脸道歉的一天。 等叶春彦上桌,瞥了一眼便笑,是丝毫不收敛的讥嘲,但也不明说。他只等汤君吃完饭上楼后才道:“你知道我对什么菜是过敏的吗?” “龙虾?”她暗松了一口气,今天刚撤了一道龙虾。她原本是嫌不新鲜了。 “接近了,再猜猜。”他支着头,似笑非笑的。 “三文鱼。” “再给你一次机会。” “难道是鲫鱼?” “我对羊肉过敏。”餐桌正中间就是一盘羊肉,就是新加上的。叶春彦隔着这盆菜,对杜秋对了个眼神,像是教导主任看着考试作弊还不及格的学生。“我们结婚也快一年,你连这都不知道。不离婚,你说应该吗?” “你是真的过敏啊?” 叶春彦当着她的面夹了两筷到碗里吃了,道:“我过敏会出红疹,你晚上就能看到了。” “我随便说说的,你快吐出来。” “咽下去了。” 杜秋理亏,却还是嘟囔一句,“吵架归吵架,你别和自己过不去。真怕你为了气我,半夜喝敌敌畏自杀。” 话虽说的嚣张,等回到房里独坐着,她还是不由得委屈起来。本想在家庭中寻找慰藉,结果是两头遭围攻。公司那边的反对声浪很大,甚至有人提出要让杜守拙重新回来主持。自然不能露怯,明天去开会要摆个强硬态度,把他们压一压。 计划已经有了,但依旧是场豪赌。心虚倒在其次,实在是太累了,好像是整个世界联合起来反对她。不单是因为她争权夺利,还是个争权夺利的女人。 野心勃勃的男人可以是胜者为王。留给女人的,只剩牝鸡司晨这个词。 一阵心酸,她轻轻抹了抹泪。 突然有人从外面开了门。佣人一般不会上二楼来,所以门没锁。她一紧张,立刻拿手背蹭去脸上泪痕。 对方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是一道瘦长的影子由光拖拽着拉进来。是叶春彦。他的手伸进门里,抓着一大包纸巾往床上一丢,也没看准头,却恰好正中她门面。也不痛,但砸得她诶呦一声。 他好像在外面笑了笑。啪的一声,又把门带上。 纸巾自然是让她擦眼泪的,可她攥在手里,笑起来,自然也不想哭了。
第88章 .5不如把黄金打成镣铐,把我们绑在一起,永不分离 福顺的采访定在上午十点,因为堵车,他们晚了五分钟才到,本以为对面要借题发挥。不料接待的秘书格外客气,一面给他们人手一瓶饮料,一面道:“真是麻烦你们了。高峰期还开车过来,杜总已经等着了。” 这次来采访是蒋记者,先前没见过杜秋,但也听说了之前罗记者的遭遇,也知道些夏文卿的事。临出发前,领导三令五申让她小心提问,道:“别说不该说的话,她和台长关系好着,到时候一个电话,我也兜不住。” 蒋记者暗暗不服气,如果只是说些假惺惺的套话,又何必叫她来。因着这点坏印象,她对杜秋也没好感,网上的照片大多模糊,想来是个面目平淡的女人。等推门进去,倒也一愣。 光是一个背影就足见杜秋的高挑,起身握手时,她比后面的摄像师还略高些。她说话轻声细语,长相也斯文秀丽。细平眉,窄杏眼,极高的鼻子,只在侧脸时有片刻凛冽。 蒋记者问了几个例行的问题,杜秋都很客气答了。因为气氛放松,她便还是聊起了夏文卿。如果她不愿意正面回答,就不放在稿子里。 “之前福顺的供应商问题牵扯出的高层职务侵占,这件事反响很大。但福顺除了最初的两份公告外,没有其他官方申明。这是什么原因?” “因为没什么可说的,公告中说明的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杜秋淡淡微笑,继续道:“涉案人员其实是我的表弟,小时候我也照顾过他一段时间。之后就再没有联系了,这次我爸把他叫回国帮忙,我也没想到他变了这么多。出了这种事,我也很难过,但消费者的利益优先,只能公事公办。” “有传闻称,福顺今年有上市计划。杜总对此有什么回应吗?” “是嘛,既然都是传闻了,那就不用当真了。” “那最后杜总方不方便回答一些私人问题。听说你已经结婚了,不知道丈夫是什么样的人?能不能透露一下?” “太详细的事,不方便说,我只能说他是个好人。” 采访结束后再拍照。化妆师把杜秋补妆时,粉底不小心擦在领子上。化妆师吓得够呛,她倒没在意,只是笑道:“不影响拍照吧。其实影响也没办法,我就这一件衣服。反正你们的照片都要修的,把领子修一下,顺便给我修好看点。” 蒋记者一面感叹杜秋好相处,一面道:“杜总已经够好看,一会儿拍照的时候麻烦把脸往左边侧一点,这个角度更上镜。” 封面是一张侧影,由一根纤细线条勾勒成的脸。冷淡的额头,斜出的鼻梁,平直的人中略短,最后是太清晰而疏冷的下颚。她的脸尽是直线,好像唯有睫毛略微的弧度才算是柔美。偶尔让人想起她原来还是个说话轻声细语的年轻女人。 “这张照片拍得挺好看的。”钱忠恕把杂志举到杜秋面边上,拿来对比。他对她的态度还是老样子,带点漫不经心的轻蔑。“你现在也算不一样了,刚一上台就有专访。” 杜秋笑道:“客气了,都是花钱买的。壮一壮声势。” “别说漂亮话,我知道你来找我帮忙。可你和任旭闹成这个鬼样子,我才不信你。” “我和他们的关系是从一退回零,但我和钱总您是从零进步到一。” “可别和我打感情牌啊,我会吓得心脏病突发的。谈钱还好一点,谈感情要命。” 杜秋道:“就是谈钱。我和任旭翻脸,是因为东山资本得寸进尺了。我爸在位的时候,就整天想着让他下台。我上去了,又仗着自己有功劳说事。大股东还是少指手画脚,待在家里等分钱就行。我不想给他们太多好处,要是让步了一次,别人也有样学样就麻烦了。” “那我帮你有什么好处呢?” “听说您组了个食品公司的局,之后准备做轻零食。福顺正好有生产线,可以帮忙做代工。价钱都好商量,关键是交个朋友。” “条件不错,可你都耍了任旭一次,要是再不让认账耍了我呢?” “那圈子里就不好混了。这我还是知道的,也不是谁都能得罪。” “杜秋,你这人就是个骗子。”他拍着手哈哈大笑道:“你真够不要脸的,不过不要脸是个好习惯。能活久一点。” 钱忠恕习惯性地点了一支烟,顿了顿,又道:“对了,再给我一张名片,上次那张我拿来当烟灰缸了。” 东山资本的舆论攻势已经起来了。 主流媒体不方便参与,所以下场的都是网络媒体。七八家打头阵,另有二十多家跟进。真话假话掺合着说,而且用的都是指代,只说是某某方便面巨头吉祥公司最近很热闹。有说供应商的事其实是夏文卿背黑锅,杜秋拿一套海边豪宅当条件。也有说这是福顺的内斗摆到明面上。 另外有一些路边消息,暗示夏文卿其实是杜守拙私生子,只是对外称为侄子。还给出具体时间线,说夏文卿从入职到落马,短短半年就连升几级。不是有心偏袒,实在说不过去。 前几条消息不必多管,麻烦的是最后一条,虽然具体细节有出入,但从时间线看,肯定是亲近熟人爆的料。 杜秋叫来姜忆问意见,也没明说,只是道:“这类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姜忆道:“和公司有关的消息发一个公告就好,主要是涉及私生活的,澄清也不合适,只会让事情越传越凶,尤其没有指名道姓。这样只会让事情传播得更广。” “你的意思是压消息?”姜忆点头,杜秋也认命一般道:“你直说吧,要花多少钱?” 怕此地无银三百两,所有涉及福顺的负面消息,无论真假,都花钱强压下去了。杜秋另外让王秘书去接洽私生子那条消息的发布方,调查来源。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她隐约能猜到是谁做的。 这笔帐要算,她是不管不顾全算在夏文卿头上的。一闲下来就联系律师。前段时间只要是夏文卿签过字的东西,杜秋都收集起来给律师,看能不能从中挑些过错。下个月夏文卿的案子就开庭了,上次说最多能判二十五年,她是要多多益善。 律师道:“判多久要看当事人的态度,如果是拒不认罪,法院会从重处理。还是就是金额补偿,如果当事人能给钱补偿,并且与贵公司和解,可以轻判。反之就重判。不过最重也就三十年。” 杜秋道:“那就以三十年为目标。” 挂断电话,又有事要她决断。原本下午有个会要开,结果两个部门领导出差,一个飞机晚点赶不回来,要不要把会议延期。 她正犹豫着,又有手机短信了,开头就是‘夏文卿先生,您好’。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生怕夏文卿还留有后手,定睛一看,原来是剧院的通知短信。今天下午要开演《群鬼》,提醒她别忘记,想来是他订票时留的是她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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