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恨着他的,恨里有爱,爱里有恨。人生最豁达的是满不在乎。她做不到, 因为每一步路都是自己选的,宁愿往绝路上走,也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她猜他也有些怨自己的,因为终究他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爱上。 其实这样也好。她擦干眼泪笑了。 她到底是高人一等。尽管让其他人去享受俗世幸福吧。结婚,生育,房贷,一两个纪念日,偶尔的拌嘴,小小的吵闹,偶尔应付家里,买一两件礼物,高兴大半年。 她过不了这样的生活。物质上的享受太多了,便在精神上近于纯粹。他们就是镜子的里与外,一方流血了,另一方也不能幸免。他爱过再多的人,也不会像为她那样,痛彻心扉。她能归顺所有人,也到底不能让他低头。多少怨气,多少不甘,多少难分难舍。这才是真正的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脸上的泪痕干了,她抬起头,摆出往日镇定面容,若无其事回家。新雇的保姆还有些怕她,小心翼翼道:“杜小姐,刚才有你的电话。” “好的。我一会儿处理。”她矜持点点头。 明天还要开会。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处理。先前的三四项决议下达了,还等着反馈。留给她的伤感也是间隙。她偷偷把拟好的讣告保存起来,写得不错,以后总是会用上的。 几天后杜守拙就能起身了,知道叶春彦走了,他也很惊讶,完全弄不清他们的感情。杜守拙道:“就真的这么让他走了?现在你妹妹也不在。家里有点冷清了。” 杜秋道:“不想留下的人,强留也没用。他早晚会回来的。现在这样也好,这个家原本只有我和你,现在又回到这样。走吧,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 为什么我们在重复中打转,却不觉得厌倦?我想,因为每一次重复中都有新的期待。 流浪猫很期待见到我,我很期待见到爸爸。 入夏的时候,杜秋又收到了林怀孝的邮件,与上一封邮件正好隔了两年。这次内容却简短许多: “你能收到这封邮件,说明我已经完蛋了。有兴趣的话,欢迎来参加我的葬礼。可以来安慰一下白医生,或者来监督一下,她有没有把我的骨灰冲到马桶里。” 杜秋关掉电脑,在房间里踱了一圈。将信将疑,总觉得像是林怀孝的恶作剧。他再不正经,也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或许他只是寂寞了,想找了不容拒绝的理由见她一面。这样宽慰着自己,可收拾行李时,她还是带着全套的黑衣服。 飞机一落地,直奔白医生的房子,进门的时候,她正在家里烤饼干。杜秋顿时松了一口气,确信是恶作剧,问道:“林怀孝呢?” “你没收到他通知吗?他死了。”白医生把饼干拿出来,道:“这饼干是给葬礼上的客人,你要不先尝尝味道?” 他们对死亡的态度很淡然,原因是林怀孝生前还是颇受了一番折磨。新西兰的气候再宜人,他发病时还是大口咳血。没什么特别的遗言要留给家里,他只是在最后时刻,道:“这样开开心心挺好的。” 他开了一家小超市,雇了几个当地人经营。最后一段时间找乐子,就喜欢白拿自己店里的饮料喝。他每天去散步,风雨无阻。有一天被人发现倒在地上,先叫了救护车。等白医生赶到时,已经宣告死亡,他们问她需要不要牧师。 林怀孝活着的时候受够了折腾,死后也就不折腾活人了。葬礼办得很朴素。他还特意在生前留下口信,家里有酒和汽水,可以一边拿着喝,一边参加葬礼。再坟前说死者坏话也不要紧,他本人就是无神论者。 白医生也不知道请了多少人来。名单其实是死者定的。他给群发邮件定时,只要人活着,就会定期取消再延后。 到落土时,一共来了五个人,没有林怀孝的亲人,只有他生前的朋友。杜秋基本都认识,甚至连唯一的生面孔都是熟人。一位格外漂亮的女人在墓前献花,还哭得格外伤心。杜秋不认识她,与白医生面面相觑。等柳先生把她搀走,才知道原来是他太太。她是完全不知道前情,只觉得英年早逝太惋惜。性情中人。 杜秋留在最后,与白医生一起给墓碑鞠躬。遗像是出国后拍的,林怀孝换了一个发型,看着更显小。她感叹道:“真是过了好久。” 白医生道:“其实还挺短的,一眨眼就过去了。” 杜秋这才意识到,其实从他离开到现在,也不过两年多。只是她把余生的情感都倾诉在这段时间里,才觉得惊心动魄,比一辈子都长。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从葬礼开始前他就在那里了,但始终没有走近。他和林怀孝也算是亲近,或许还不算朋友。白医生也认出他来,对杜秋道:“你们不是结婚了?” 杜秋笑着摇摇头,“没有。” “那算分开了?” “也不是。”她依旧摇头。 “到底算什么?”白羽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算重新开始。”说完,杜秋快步朝他走去。叶春彦的神情也说不出是释然还是伤感,只是长久凝视着墓碑矗立的方向。 杜秋道:“去献一束花吧。一会儿你要是有空,我想请你去喝杯咖啡。” 他们身后是两排茂密的榕树,叶片正窸窣作响,长枝摇曳。叶春彦耐心等风停下,微笑道:“好啊。” 完 完结感言: 累死了啊。 写了快大半年了,连载期经历很多事:被封闭在办公室,心率不齐住院,四十度高温赶稿,还处理了丧事。虽然很折腾,但终于是写完了。 这个故事其实从主角设定,到台词,到剧情,都是有亿点点隐喻在。大家看不懂也不要紧,就专注爱情故事本身好了。 感谢编辑休假时帮忙调试了也后台。 也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不管喜不喜欢这个故事,都希望能带来些感悟。
第96章 番外:凤阁内巧言平风波,赏花宴红梅初定情 宫门外乌泱泱跪了一片。端的是山雨欲来,惊天动地的架势 ,可要刨根问底起来,由头不过是件小事。 前几日,礼部邱员外郎上折子的时候,未曾避太后的讳,‘时年秋’的‘秋’字忘了缺笔。只是官场无小事,多是的小事化大,全不见大事化小。事不凑巧,年前户部一人作了诗,说事秋风萧瑟事事哀,不比夏日光辉灿烂,让有心之人参了一本,说是反诗。 秋自然是当今太后的名讳,夏则指的是遭诛杀的东安王。这诗大有替东安王平反之意。 太后本是雷霆手段,此番却不细究,只迁谪此人,并无株连之意。这般宽宏大量,众人本以为避讳一事不至于酿成大祸,罚俸左迁便是。 怎料早朝时,太后勃然大怒,便道:“水患的折子这般要紧,晚了两月且不说了。行文潦草,用词敷衍。不矜细行难成大统。这样的小处都不留心,还有什么可留心的?” 尊口一开,霎时间风云变幻。避讳成了桩天大的事。写折子的心惊胆战,朝堂上的也是各怀心思,检举的检举,发落的发落,求情的求情。这事前前后后竟牵扯出四十多人,自是成了一桩大案。 这风口浪尖上,又扯出一桩旧事来。有人参了叶侍郎一本,说他四年前任考官时,见一考生文章写得漂亮,就帮着在没避讳的地方改了一笔,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文章做得好,就不必多生事了。” 考官补笔是不成文的旧例,宫里的人也知道,只是该不该拿来发难,也是一念间的事。太后并急于不发落,只是道:“他不是请了丁忧,人回来了吗?”答曰:“丧期已满,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不出五日就要到了。” 又曰:“知道了。” 有人辗转把话带给叶侍郎,问道:“这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叶侍郎苦笑道:“就是你们哪一日要去跪,便算我一个的意思,择个良辰吉日去请罪吧。” 跪,自是少不得要跪,也不单是他一人跪。避讳一事,上下牵连,有一人遭殃,其同窗至交也一并受累。于情于理,少不得要求情。可求情的折子,太后尽数驳回了,自也无计可施,只得跪求天恩,网开一面。 叶侍郎不是领头的,便跪在后头,瞧着眼前一片朱袍如盖,只暗叹他们着实跪得不够精明仔细,挑了个日头正好的晌午来跪。果不其然,只一个时辰,就昏过去两个,由人抬了送回府上。到底是跪得少了。不比他,仕途坎坷,跪得多了,花样也多。悄悄往影子底下挪了挪,好少些日晒。 待戌时,日落人息,宫里掌灯,有宫人至殿前传口信,道:“诸位大人请现起吧。太后说,大人都是国之栋梁,何必为一些小事伤了身体。明日还要早朝。” 叶侍郎闻言,面上端着不动神色,暗自发笑,想着太后还是老样子,外宽内深的脾气。太监又道:“各位大人请回吧,外面已经备了轿子送诸位回去。叶侍郎请留步,太后有请。” 执事太监在前引路,叶侍郎只低头行路,默不作声。远处又有宫女太监捧蜡烛,传晚膳入各宫。至内廷,太后已静候,奉茶赐座,遣退左右内侍,便道:“叶卿这次回来,似乎又憔悴了许多,路上还顺利吗?” 自是跪下谢恩,道:“承蒙殿下挂念,一切都好。” 太后闻言便笑道:“既然一切都好,叶卿怎么一回来就跪着了?这是谁的意思啊?” 答曰:“殿下之恩德仁义,如春风之沐兮,似日月之曜兮。臣铭感五内,愧不敢忘,偶有所感,涕泪四流。时时自省,便想起昔日疏漏之处,心下忐忑,深恐有负皇恩,便先一步来请罪。” “阳奉阴违到你这地步,也算是登峰造极了。”冷笑一声,她便抄起参他的折子丢过去。折子正打在门面上,人跪着不动,眉心一点红印子,官帽亦是一偏,一缕落发垂落额前。 他亦不做声,只跪地磕头,仰头遥望太后姿容,多年未见,一时恍惚,竟不知今夕何夕。 昔年也有春风得意时,他是少年探花,意气风流。承蒙天家厚爱,受邀入宫赏花,置酒高会。时年太后初掌大权,兴致颇高,便请众人以花为题写诗,他三杯薄酒下头,行事便无所忌惮,只吟道: “莫怨秋风伤艳色,红梅落做嫁时妆。” 光一句,就犯了两个避讳。一来太后的名字里有个秋字,二来用了寿阳公主的典,难免轻浮。别人是一字之师,他是一字之失。不久便在户部补了个缺,外放去了黄州,自是太后授意。 单是如此,不过是少年轻狂了断前程,书生意气忤逆天恩,说出去倒也是一桩逸事。可坏就在天恩难测。三日后,便有一太监乔装改扮,说有贵人要见他,马车载他到一处僻静小院。他一望地上的车辙印, 便知前一辆是宫里来的。这一趟是不该来的,可退也退不得来,索性大大方方便进去。也无人引路,过两道门,至内院,他定了定,到底也慌,不知该不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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