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离异,家庭里只有爸爸或者只有妈妈的人,很可怜。 可是长到现在,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与想法,她想请问,可怜在哪里? 能托举孩子健康、幸福、平安成长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父母仍在维系的婚姻”、“名义上的父亲与母亲”,还有所谓普世意义上的一家三口,而是爱。 就像哈利·波特在第一学年从地下七层房间里死里逃生,在校医院的床上醒来,向已经年迈的老校长提出问题后,得到的回答一样。 邓布利多的目光从镜片后投射出来,晃了晃花白的胡子,安静而绵长地告诉他。 “哈利,爱。” “是爱。” 就算父母已经逝去,依旧可以在无数的幻影、在无数的回忆中向他提供爱意,在黑影横行的禁林里为他灌注向前的勇气。 这一切都是爱的作用,而非所谓“父母”这一名头的作用。 “可我觉得,张阿姨看起来就是那种很善良,很温柔,对人很好的母亲。她一定已经给予你全部的爱了。” 蒋唱晚无意识地用薯条沾着番茄酱,碎碎念念,嘟嘟哝哝,声音含糊而轻小,却也足够身边的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短暂地顿了一秒之后。 心脏像一团被水浸透的海绵,缓慢地舒展着,沉甸甸而又湿漉漉。 沈衍舟看了她许久,搭在腿上的指尖蜷了蜷,移开视线,盯着走廊对面的栏杆,轻轻“嗯”了声。 “我也觉得。”他说。 “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时间仿佛停滞几秒,空气安静一瞬。 沉默片刻后,蒋唱晚又盯着阳光从窗外落进来的影子,捏着一根薯条,偏头看他,认真地补充道, “我觉得你也做得很好了。” “她一定肯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声音很轻很轻地落在空气里,却又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敲打在心脏正中的一架钢琴上。 黑白琴键下压回弹,演奏出一声声只有彼此能够听见的音乐。 心脏砰砰直跳,像要在胸腔内砸出一个大坑,既奇妙而又酸软。 话音落下两秒钟,两个人双双偏头,视线在空中相接。 阳光从身后的窗户落进走廊,落在两个人的身上。他们并肩坐着,距离太近,甚至可以看清阳光下空气里飞舞的细小尘埃,还有对方脸上的小小绒毛。 瞳孔清透,在阳光下互相映出对方的模样。 模糊,安静,只有一个小小人影,甚至还因为瞳孔本身的构造,而有些失真的模样。 可是好真实。 像是世界上最最真实的镜子,可以一眼望进彼此的心里,轻而易举地将心事一览无余。 从前蒋唱晚在网络上看到过一句话,大概是说,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 彼时她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些微的触动,停顿一秒后就飞速滑过去,任自己沉浸在纷繁复杂的网络世界里,直到现在才有切实的体会。 但她不太赞同。 在十六岁的蒋唱晚这里,她觉得,沈衍舟的眼睛是一面世界上最有魔力的镜子。 甚至远比童话故事里能回答王后公主问题的魔镜,霍格沃茨传闻里的厄里斯魔镜还要神奇。 他们透过对方的眼睛,可以清晰地看清彼此。 正如哈萨克语里那句隐晦的,“我清楚地看见你。”
第30章 30 此后的时间过得很快。 暑假来时好像漫长而不会结束, 两个月的假期像是高中生一年中最鲜活最轻松的时刻,收尾时却也显得格外匆匆。 对于程姗姗和季程,暑假的收尾意味着房间里通宵不灭的台灯, 忙碌到快要冒火的笔尖, 还有纷纷叠叠的纸面。 对于沈衍舟, 假期的结束意味着他不用再往返于医院和家庭,两点一线地照顾病人, 并在病房里寻到安静的时刻,为他的学生录制相关的课程, 并远程批改作业。 对于蒋唱晚呢,八月底的来临意味着, 又是一年夏天的结束。 她其实在一年四季中最喜欢夏天。 虽然程姗姗和孟女士都觉得她是“叶公好龙”式的喜欢, 整日躲在空调房里,出门要涂防晒霜和打伞,还会因为出汗而感到黏腻低声抱怨的喜欢,但她确实喜欢。 喜欢夏天蓬勃的朝气, 最早最早时就从窗帘中倾泻而下的晨光, 喜欢一年之中最长最长的白昼。 太阳大部分的光亮都落在北半球,白昼长到好像日子永远也不会结束,忙碌于自己想做的事情, 七八点踩着低温的尾巴看日落, 那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 尽管她实在很忙。 最后半个月里,她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把相机存储卡里海量的视频素材全都拉出来看了一遍, 然后报了个线上的班, 学习编导和剪辑,偶尔还会在剪辑中觉得这块没拍好, 于是赶快背着相机出门补拍的情况。 和沈衍舟也见的很少。 张阿姨在住院,他没办法出远门,跟孟女士道了歉,说之前说好的课程没办法上完,很抱歉,后期的课程他会用远程录制的方式给蒋唱晚讲完,并且不再收取这部分的费用。 孟女士心疼坏了,说什么也不许他不再收费,说网课也是课,只要上了就应该得到报酬,还是坚持给了他。 蒋唱晚都有把他录制的那些课程好好地看完,还认真地完成那些他布置下的作业,将时间的每一点缝隙都填满。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她从前向来是散漫度日的人,学习,随便学一学,喜欢的事情偶尔做一做,大多数时候是一边看韩剧和综艺,一边跟别人聊天,在聊天中或者朋友圈里刷到同龄人又做成了什么事,获了什么奖,投入了某一个新的领域,学会或者参与了一项新的极限运动,艳羡一瞬,然后又压下。 好像那些情绪从未出现过,那些想要在某个地方拼尽全力的冲动也从来没有在她心上留下痕迹一般。 但其实不是的。 她其实也很清晰地知道,她是想要做成一些自己想做的事的。 只是囿于懒惰,或者是自我劝解,通过告诉自己“太麻烦了”、“你不太会”、“你没有天赋”、“还没有准备好”、“万一失败了怎么办”,诸如此类的种种言论,以达到心安理得后退的效果。 可是那些是不太应该的。 人生不过三万天,想做什么就去做,她有太多可以用来试错的成本。 她付得起。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所有人都是项目里上上下下的乘客,在某一趟旅程中短暂地并肩,然后在某个自然的时刻说再见。 要不要玩项目,玩哪一个项目,这些都是她自己决定的。 她可以不玩,可以决定稍后再玩,但她不想骗自己。 不想站在检票处和栅栏外,看着那些人或欢快或难过,或大喊或尖叫,被猛烈的情绪冲击,眼中和心里都流露出艳羡和渴望,但却因为害怕未知的后果,而逼着自己转身离开,还告诉自己:我不想玩。 她想。 她很想。 或成功,或失败,她都想。 而现在,她也正在踏入检票处。 - 暑假快要结束的最后一天,蒋唱晚终于加班加点完成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作品。 一个从想法、拍摄、素材和剪辑,全都由她完成的作品。 说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宇宙也不为过。 那时候快要日落,粉紫色的晚霞在窗外蔓延开来,她就着霞光,握着鼠标,点开那个“导出”键。 弹窗蹦出来,进度条一点一点往后拉,缓慢,但切实在动,像是她这一路走来的过程。 也许焦虑,也许忐忑,也许有挫折,但她还是走到了这里。 她安静地看着进度条从“0”一路缓慢到达“100%”,屏幕上蹦出那个大大的“导出成功”时,心情仿佛和弹出的绿色标识一起落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多的反应,就听见孟女士在楼下大喊她的名字,“蒋唱晚!” “干嘛!”蒋唱晚也大喊回应。 “小沈老师来了!” “……” 张着的嘴倏然就停顿了一秒,蒋唱晚顿在原地反应了几秒钟,然后迅速伸手把电脑盖上,扬起眉毛,快速跑下楼。 孟女士正在客厅跟他说话,招呼询问他的近况,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回荡在安静的空气里。 蒋唱晚扒着楼梯,踮起脚尖探出头,往楼下看了好几眼。 许久未见的少年侧身对着她,站在客厅里。 今天暴雨降温,外面很冷,他没有穿平日里的衬衫,而是穿了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宽松挺阔,身姿颀长的站在那里。 侧脸清隽,鼻梁高挺,神情平静,一如往日。 恍若隔日的往日。 “哎呀,跑什么跑你,头发都飞起来了,小心摔了……”孟女士就是看不惯她咋咋唬唬的样子,一边看她冲过来,一边数落着,伸手去拦她。 蒋唱晚一股脑儿地冲过来,像一颗盛夏夜晚里放出的小炮筒,到了目的地便急刹停下,急匆匆地停在少年身前,像撞进了另一个人所有的领域。 她眼睛亮晶晶地弯起,抬眸喊他, “沈衍舟。” 少年默了一瞬,垂眼看她,“嗯。” 好久没见了呀。 有半个月了吗? 虽然蒋唱晚在这期间一直都在听他讲的课,透过屏幕和听筒看见他的局部,听见他的声音,也抽空去医院看过张阿姨,但总觉得好久没见了。 那些一起坐在书桌前,或正经或插科打诨,一起并肩走在夏日傍晚时的日子,好像一下都变得好遥远。 蒋唱晚站在原地,头发因为飞奔而略有些乱,眼睛亮得超过夏夜的银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她其实有很多想跟他讲的。 她想问今天怎么忽然过来了,张阿姨最近好点了吗,出院了吗,你轻松点了吗。 还想说我的作品完成了,每一个部分我都非常喜欢,谢谢你当时坐在长椅上跟我讲的话,也谢谢你愿意出镜,愿意一起坐进我第一次行驶的潜水艇里。 还想说你想看看我的作品吗?我因为你而做了一些改动,和原来给你看的那个版本不太一样了,但我觉得你也会喜欢这个改动的。 好多好多。 多到蒋唱晚站在这里,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才倏然惊觉,原来她这段时间真的攒了很多很多话想要跟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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