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二股东,理论上平级。”皓淮赶紧制止她天马行空,“之前也认识,他的车倒是也经常给我,他上不了高速,也不会停车。” 刘建国在后面搭腔:“嘿,我看你俩这态度,小伙子你多少救过你老板的命。” “是救过。”皓淮淡淡一笑,“也不算吧,就是旅游的时候第一次见他,自己困在悬崖头上了。” 刘建国来了兴致了,这显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冒险。 叮铛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看着建筑反射在那个高贵的玻璃外侧。 近在咫尺的海市蜃楼,应该也是这样呈现在沙漠深处吧,不管是玻璃还是霓虹,亦或是无休止的日射,都是无法触及的深壑。
第61章 参商错落 应该是高铁站人很多的缘故。 匆匆拉过激起巨大噪音的行李箱,竭力拽着四散奔逃的小朋友的家长,他们的波段形成了一种绝对优势,不断放射着焦灼。 叮铛一直在大喊着刘建国的名字,幅度夸张如日剧演员地挥手,刘建国几次被四周善意的调侃目光包围,他向叮铛不断示意低调些,最后也摆烂了,和叮铛一样夸张地举起手,消失在安检入口处。 皓淮目送着,他和刘建国不算很熟,只是出于一种感激长辈与叮铛交好的尊重。 随着刘建国的消失,叮铛的活力也随之谢幕,有些怅然若失地立在候车广场中间。 皓淮拍了拍她的肩,叮铛拿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抬起头像皓淮一笑:“夏天还真是快到了,热得我一头汗。” 皓淮应和着笑笑,算是认同了这句莫虚乌有的季节栽赃。 “想家了吧。” 皓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问句却迟迟没有得到叮铛的回应。 于是他转向叮铛,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算是一种自我保护式的拒绝。 两个人前往停车场的路上,叮铛皱着眉拿出手机,发现和皓淮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了四个未接电话。 来电是外婆和爸爸,外婆一个,叮铛爸三个。 她正要回拨,恰好叮铛爸第四个电话打进来。 “喂?爸啊?” 皓淮记得自从高中毕业后,自己的妈妈就很少殷勤地提到叮铛妈了,但依稀听到过叮铛爸妈似乎离婚了。 “好好,我马上……你看着点姥姥,别让她高血压……” “你们报警了吗……算了,先找,我到家了找你们。” 叮铛挂了电话,手指微微颤抖着划到12306界面,界面却忽然闪到了旅游路线推荐上。 她才发现眼泪点在屏幕上,把触屏诱导到了不需要的地方。 她知道皓淮马上要开口来了,于是迅速擦掉眼泪,不连贯的细小水珠里尽是生硬的红紫色。 “我要回家一趟了。”叮铛笑着,“我妈发烧发迷糊了,出门就丢了,我得帮姥姥找找她别出事。” 皓淮没回答,只是紧抿着嘴唇。 “太正好了,我就在车站,还能当场买个票……” 叮铛想开个玩笑,但笑的时候牵动嘴角,几乎要把泪也一起牵出来。 只剩下了火车的通宵硬座。 都是很久不见的绿皮火车了,绿皮的很标准,不急不缓,连外面的电线杆都不会结成残影一片。 车内浓重的烟味,其实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孩子没有间歇规律的哭叫突兀着,但听习惯了也就是噪音的底鸣了。 叮铛僵硬在靠背直挺的座位上,广播反复着什么,她也听不清楚。 比较难办,不知道病人什么时候会把她这种负面的想法做出来。 但看她本人意愿,是不愿意接着在封闭病房治疗的,所以更需要家属配合。 这是上次主任交代的话。 还是过年,连医嘱都听着有几分喜庆。 旁边皓淮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叮铛忽然觉得他是不是随便找了个站下车了,若是如此,那似乎也是再好不过。 “我升了个硬卧,走吧。”她的肩被皓淮拍了拍,皓淮见她不生动的眼神凝固着,就加了一句,“下铺。” 空位只有一张下铺,但叮铛执意留皓淮和她一起坐着。 格子间拥挤着六个旅客,都各自打发着闲散的时间,没人注意下铺相对无言的小情侣。 “你其实……不用跟我走这一趟。” 良久,叮铛打破了两人的沉默,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写意。 皓淮的长睫低垂着,从他睫毛的轮廓外,车窗的光影闪动着,把他的瞳孔和睫毛尖端变化出浅浅的色彩。 “既然警察不帮忙找,多个人也是好的。”皓淮温柔地笑了笑,“现在家里昼夜温差大,阿姨发着烧,再严重就不好了。” 发烧了,怎么会迷迷糊糊地跑出去呢。 叮铛听到这,觉得自己的谎言真是拙劣。 他一定是知道的,过年时自己站在精神科住院部的门口,也是用谎言和他做无用的遮掩。 她也知道这是对疾病的歧视,可惜世俗一向如此,她也得为了众口铄金折腰。 何况歧视她自己都有的。 不然爸爸妈妈为什么就离婚了呢? 高考完的那个夏天还谈不上很热,但是他们出去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太热了。 18岁不满的叮铛就一根一根咬着冰棍,把包装纸和木棍都悉心地藏在小纸袋里丢掉。 等她把冰箱都吃空了,叮铛妈就拿着离婚证回来了。 她才想起来藏包装袋也没用,毕竟连浑水摸鱼的机会都被吃空了。 胃疼如期而至,那个夏天的爸爸却无影无踪。 “没事,睡一会儿吧。” 皓淮的声音把她从灼热的夏天里唤出来。 “得为找阿姨养精蓄锐啊。” 叮铛定定看了皓淮一眼,随后乖顺地伏在小桌板上,头发遮住了埋在手臂里的脸颊。 皓淮把桌板上的瓜子和花生碎壳清理下来,尽量给她腾出来个干净的地方。 车窗外相对运动着高大、惨白的楼宇,又或者是个低矮繁茂的批发市场。 挨着旧日的车站,总有些落魄的车水马龙。 城市的更迭就像江月一般,年年望相似,也不知是谁见证了它们趋同的可能。 城市的残影落在窗边叮铛的肩膀上,对镜贴了花黄一样,都是繁杂的装饰,狠狠压在了她的身上。 皓淮伸出手,像是要把那些残影驱赶开一样,抚摸在她不甚柔顺的粉色长发上。 因为漂染的缘故,所以有了独特的记忆触感。 叮铛也没有睡着的,因为过了很久,她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肩膀狠狠抽动了一下。 她感觉头上皓淮的温暖和另一种气压相互博弈着,让她难以适应的眼睛不自主地就淌下泪来,几乎是哽咽,要出声地哽咽着。 列车预计早七点十三分靠站。 冬天已经不能在北半球风光,但是昼还是太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降临在窗外的城市上。
第62章 不想开始的夏天 和敲门声同时响起的,是外婆开门的声音,老太太好像就守在门旁的小椅子上。 “叮铛啊……你妈晚上说要吃饺子,我看她那么久都没说过话了,好不容易跟我说想吃什么……我就赶紧出门给她买菜……结果……就……这孩子……” 可能是人过分衰老的时候,就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水分了。 所以尽管外婆是哭腔,但通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泪水。 她这才门口站着的不只是叮铛,还有从初中以后就没有再见面的皓淮。 这孩子高了许多,已经完全是个成年人的模样了。 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仿佛十五岁的少年稚气未脱一样。 “哎……皓淮啊?” 皓淮向她点点头,生涩而焦急地笑了一下。 叮铛抓着外婆的手:“我爸呢?” “他就在外面找人呢……说有情况就联系……” 叮铛松开外婆,转身冲出了家门:“姥姥您别出去乱跑,我和皓淮出去找。” 皓淮故意落慢了一步,他看出来老太太有话想说。 结果叮铛外婆只是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便默默转过身去。 人老了可能,看皓淮总有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是当年喊她老伴爷爷好的小男孩儿。 一时间老伴离世,这孩子也长得这么大了。 他和叮铛,怕是哪个也没法再坐在老伴的车子上指点江山了。 叮铛给皓淮说了几个地方,准备让他和自己分开找,也算是加快些效率。 已经快八点半了。 应该晴明的天空却像是褪去的潮水,总留着一片阴郁的灰暗,总不展眉似得。 等终于露出同样哀怨的眼睛,泪水便痛苦地涌出来。 也算是半个夏天,所以雨沾染了些温度,但一圈圈涟漪碎在柏油路上,水又把仅有的温暖溅了出去。 明明是皮革材质,但鞋子还是不知道什么湿透了,鞋跟的重量瞬间吸附在脚腕上,像是雨中生出了吸盘生物一样黏腻。 叮铛和鞋子搏斗了半天,还是在路边一个水洼处崴了,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脑子里想着妈妈可能去的地方。 像是一张张没有洗出来的胶片,全是模糊的影子,但又能依稀看见谁的影子。 她的脚程怎么可能那么快,能趁着外婆去小区门口的功夫就无影无踪? 叮铛想起每次去病房看妈妈,都是她颤巍巍地扶着床两侧的铁制护栏,提前衰老了二三十岁的样子。 能到外婆找不到的地方,除非是——电梯? 叮铛抬头看了看已经被各种建筑遮盖的小区楼,铅灰色的断线轻飘飘地扎进瞳孔里,没有痛觉。 眼睛生来是可以在水中张开的,即使背离了氧气的依托。 她湿淋淋地不断在各种电梯间里循环着,从一楼到二十六楼,依次查看着顶楼之上的锁是否完好。 每次落空的时候,便疑心妈妈会出现在她放弃检查的那一栋楼的天台上。 既然现在也没听到任何警笛的声音,那就是她还安然无恙。 雨还是没有停。 叮铛颤抖着扭开11号楼天台锈坏的锁扣,暗红的铁锈像伤口断面一样参差着,暗示着闯入者的行踪。 “……妈。” 雨中有个模糊的人影,声音被雨幕阻断了,人影的中心一动不动,四周却像是被风猎猎吹着。 女人和雨水一样模糊、苍白,透着垂死的灰色。 叮铛看见妈妈坐在护墙边缘,面冲着自己的方向。 她脚下是用来垫的几块墙砖,已经在她之前的用力踩踏下东倒西歪,被雨冲出灰败的颜色。 叮铛不再说话,暗暗给皓淮开了位置共享。 女人面无表情,头发被水黏在脸颊上,割破了她苍白的轮廓,所有的颜色随时可以从这个缺口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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