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你——了。” 看到桌边的身影,高洁张大嘴巴,说不出一个字。 沈锐交叠着腿,坐在课桌上,回头看了一眼高兰。 “沈……沈锐,你怎么在这儿?” “嗯?高老师怎么在这儿?” 高洁慌乱地撩了撩头发:“说起这个,班上失踪了两个学生,我正要去找他们呢,那我就先去了,现在的小孩子啊,真是太淘气了。” “等等。” “嗯?”高洁掌心渗出些汗。 “我记得你外甥女和小周一般大吧。” 高洁一愣,答道:“是一般大,都属蛇的。” “在哪里上学呢?” “东路小学。”她不明白沈锐为什么要问这些。 沈锐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高洁做贼心虚,快步离去,紧接着课桌底下冒出三颗脑壳,一大两小如释重负。 温以宁:“你们现在回去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就现在回去。”沈锐转身面向两个孩子,“听哥哥的话,现在去找高老师。” 温以宁也明白了,便向沈锐投去肯定的目光。 走廊里没有人,壁上的灯燃着,电流接触不良,发出咝咝的声响。走廊的尽头,就是高洁的办公室了。 高洁神色不悦,翘着腿在办公桌前拨电话。 再找不到那两只王八羔子,出了事,非得落她头上不可,她得想个办法。 新来的小温老师是个老实的,到时候或许可以将责任推给她。 哼,还算有点用处。 电话没有打通,高洁刚要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忽地有敲门声。 “进。” 周风拉着小琦的手,慢吞吞地开门进来。 高洁抬眼一瞧,目光往下移了移,聚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她眯了眯眼,扣皮包暗扣的手指停住不动,哟了一声。 周风汗毛直竖,下意识把小琦护在身前。 高洁已经变了脸色:“你们长胆子了啊,敢翘课,要不是那个姓温的盯着我不放,我早就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你们了!” 周风不住地往后退,急声说:“老师,都是我的错,您打就打我好了,别打小琦。” 高洁没有理会他,径直取了教鞭,那是一根粗/长的荆条,握着都觉得磨手,何况是打在孩子细嫩的肌肤上。 小琦的眼底涌出泪水,她攥紧了周风的衬衣衣角,缓缓往边上靠。 边上立着一个矮柜,柜上放置着小型鱼缸。一条德萨斯罗汉鱼刚刚吞吃掉了同缸的小鱼,肚子鼓鼓着,一对黑漆漆没有光泽的眼珠默默地盯着缸外的危险。 温以宁附在门边,仔细着里边的动静:“要不要进去,万一受伤了……” “再等一等,”沈锐安抚道,“我们要拿到切实的证据。” “好,我也是紧张了。” 他们就在门外,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恍神的功夫,轰然一声响。 温以宁和沈锐对视了一眼,立刻冲了进去。 “周风!” “小琦!” 满地的水,混杂着碎玻璃。 罗汉鱼嗅到了血腥气,向旁边的庞然大物扑去,鱼身黏在了高洁的脸上,血从额头处留了出来,比罗汉鱼的鳞片还要鲜红。 周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温以宁怕他被玻璃扎到,忙一把将他捞了起来:“发什么事了?” 小琦低头依次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像是按了暂停键,沉默了两秒。 “我杀死了……高老师,我杀死了高老师呢。” 她的脸上露出微笑,眼泪却簌簌地流。 那一刻,温以宁无比地后悔。 半个月后。 高洁出院了,她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就赖在医院半个多月,因为体罚学生的行为曝光,她被孤儿院移除在外——走出医院的下一刻,又要走进监狱了。 她到最后一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孤儿院请来了一批心理健康的老师,为孩子们做心理疏导。 温以宁格外关注着小琦,那件事发生之后,小琦好像变得沉默寡言了,除了周风谁都不理,就连沈锐那张颠倒众生的脸,都刷不出存在感。 意外的是,温以宁临走的时候,小琦叫住了她。 “温老师。” “嗯?” “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您问我,以后想干什么,我当时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要好好念书,以后像您一样,当一名好老师。” 小女孩穿着学校的校服,红领巾系得整整齐齐的,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梨涡。 温以宁看着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若干年后的小琦。 沈锐拍了拍周风:“小子,你呢?” 周风咧嘴一笑:“我以后要当警察,保护小琦!”说着耍了一套猴拳。 “有志气。”沈锐赞道。 二人向李院长作别,李院长没有挽留,她将一位老教师留下的教案送给了温以宁,温以宁万分感谢。 李院长笑着说:“我小时候,时常玩老师同学的游戏,只当它是一场游戏,老师掌握着最高权威,直到我长大了,真真管了一帮熊孩子,才明白啊,老师是弓着身子在教书。” “弓着身子,在教书?” 李院长微笑:“关心则乱,弓着身子,才能把心藏起来。” 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温以宁摸着胸膛,心事重重似的,沈锐捏了个响指:“说什么了?” 温以宁摇头。 沈锐也没再追问,他们并肩走着,沿途的花儿都开了,各有各的娇嫩,他摘了几朵,想编个花环给她戴。 温以宁遽然停住脚步:“沈锐。” “在呢。” “你理不理解,什么是把心藏起来?” 沈锐把花环套在手上,腾出双手比了个心,又比了个“藏”的手势。 “你不要闹,李院长她对我说,教书要弓着身子教,把心藏起来,我不大理解她的意思。” 沈锐眼弯勾起好看的弧度,把手腕上的花环取下来,戴在温以宁的头上:“她是怕这件事给你留下心理阴影,她小瞧你啦。” “我不怕的,但我怕会给小琦留下心理阴影。” “这个嘛,没有人的童年是百分百无忧无虑,你要允许那百分之一的存在。你站在南方看是阴影,站在北方看,说不定就是光影。” 清风吹过,浅粉色的花瓣落在温以宁的肩头。 她披散着长发,暖橘色的连衣裙随风荡起好看的弧度,略带忧郁的眼睛里含着星光,沈锐不自觉地唇角上扬:“走吧,不是说要带我回家见家长吗,人民教师不许耍赖。” 她噘嘴:“沈锐,见家长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那要怎么用?” 温以宁掰着手指:“恋爱,见家长,结婚。” 沈锐弯了眉眼,毫无预兆地说了出来:“好啊,我们谈恋爱吧。”
第34章 心动了 温以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只当自己听错了,又意识到,二人这么近的距离,沈锐那么好的台词功底,要是真的当作无事发生,才是耍赖。 顿了两秒,温以宁清清嗓子:“我一心向道,尔等妖孽,别来沾边。” 沈锐扑哧乐了,看着她端庄的模样,很不给面子地拆穿:“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那你还笑!” 他凑近了,笑意更甚:“我是妖孽嘛,不笑,怎么勾搭人呢?” 说着恶作剧般揉了揉她的头发,温以宁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就是一阵乱。 这回是沈锐无事发生一般,迈开腿钻进汽车,启动着引擎。 温以宁跟在他身后,上了车,脑海里还在回忆方才的事,于是忍不住偷瞧了他一眼。 金发惹眼,眉骨天生优越,薄薄的唇单是抿着,便覆着一层令人遐思的绯红。 果真,妖孽。 沈锐摸了摸鼻子,从容的脸色,有点不好意思的语气:“之前试镜过狐狸精的角色,你这么灼热的看着我,我倒觉得是导演没有眼光了。” 温以宁没来及收回眼,就这么直直地对上,她脸色微红,缓缓问:“你还真演过……狐狸精?” “当然,没有。”沈锐给出了合理的解释,“那个电影叫封神榜,里边的狐狸精,是个名副其实的女人。” “……” 温以宁彻底忘记了先前脸红心跳的气氛,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条金毛狐狸沈锐,冲她边抛媚眼边摇尾巴。 沈锐乜着眼:“同桌,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温以宁忍着笑:“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沈老师戏路很宽,前途无量。” 沈锐吟吟一笑:“当你夸我了。” 这世上,好像没有沈锐接不住的话。 好意也好,敌意也罢,经他一接,都轻而易举地变成了开怀的笑话,往往最后逗得别人捧腹大笑,他自己却似没上心一般,只是轻轻地挑起唇角。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人缘才那么的好吧。 沈锐把温以宁送到了姥姥家楼下,后备箱打开了,他把行李箱搬出来,提到楼上。 温以宁准备敲门时,沈锐按住了她的手,摇摇头说:“初来乍到,总归是不便,把你安全送到我就放心了。行李提了上来,假期有什么事,随时联络。” 温以宁怔然的功夫,沈锐已经冲她挥手说再见了。 她清晰地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扶着行李箱杆的五指渐渐捏紧。 他真的走了。 温以宁叹了一声,松开了手,转过身来已换了一副笑脸,轻轻叩响了门。 她听到里边的动静,老人一边起身一边问:“谁啊。” “姥爷,是我,以宁。” 温以宁随便编了个说辞,说是搭同学的顺风车回来的,姥爷姥姥听后都很高兴,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把温以宁盼回了家。 温以宁还是给爸爸打了电话报备,只说自己住在姥姥家,不会打扰。温父这才没说什么。 一连几天,都没有再见到沈锐。 有很多次,温以宁偷偷地点开二人的聊天页面,却发现从前的聊天记录都没有了,原来是太久没有说话,软件又自动地清了内存。 背景灰白灰白的,好难看。 一天晚上,姥爷姥姥都睡着了,温以宁轻轻掩住了门,光着脚跑到床上,趴在窗台边吹风,手机屏幕亮着,上边显示着一个人电话号码。 风吹散了少女浓密的发,天黑黑的,隐约看见远处连绵起伏的鸦青色山线,自带一种小县城的空旷萧瑟。 温以宁侧脸贴在打平的手臂上,静静地吹着风,又默默地数了有好几百个数。 “1、2、3……101、102……198、199……250。” “对,沈锐是个二百五。” 温以宁睁开了眼,笃定地打通了二百五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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