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劲妮挑眉一笑,“啊,跟我来。” 茶水间里,洪劲妮用养生壶烘热了小刺猬豆沙包,递给白暮晨。 “中午都分给大家了,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那可真不容易。”白暮晨笑着接过,“属于恶狼嘴里夺食了。” 洪劲妮扑哧一笑,“看来你很了解你的员工嘛!” 白暮晨随意地俯身撑在案台上,用手捏起一个小豆沙包放到了嘴里,点了点头,“好吃!你做的吗?” “怎么可能?我爸做的。” “叔叔手艺不错!” 洪劲妮这个时候才发现,白暮晨的手长得非常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她没话找话地问,“哎,你刚拿的是什么啊?” “引灵幡,也叫引魂幡。”白暮晨答道,“明天出殡的时候需要用的。” “哦,那你们这行是不是都会叠纸钱,剪小人什么的?” 白暮晨咧嘴笑了,“算是吧,你说的这些都是必备技能,不过我还不太会。” 洪劲妮心想,那你这老板干的也不合格啊,工作基础都没打好…… “明天你也要去吗?” 白暮晨咬了一口豆沙包,点头,“嗯,因为胡阿姨没有子女,也没什么晚辈,我妈跟她关系比较好,所以我就被临时征用了,由我来举引魂幡。” 洪劲妮突然想到什么,拍了一下大腿,“啊,还有这层事呢!我的天,那我死了以后咋办呀?我也没有晚辈,谁给我举引魂幡呢?” 白暮晨咽下去豆沙包,很认真地答道,“你可以捐献遗体。” “哈?” “捐献后会在学校使用三年,健康的器官有可能被制成标本,要是得了奇症,那个部位就会被割下来继续研究。剩余的部分会被统一火化,有亲属的话可以领走,没有的话,会被安放在郊外的敬福园遗体纪念碑,你的名字会被刻在上面……” 洪劲妮看着他,心想这人脑回路果然跟别人不一样,而且他可以一边吃一边面不改色的说这种话,也算是挺了不起的。 “谢谢你的建议。” 洪劲妮敷衍道,“一般人听到我这么说,都会问我为什么不结婚吧?你倒是实诚,直接给我名字干纪念碑上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不结婚啊。”白暮晨说着,用指尖抹了抹嘴角。 洪劲妮八卦雷达直响,眼睛下意识的瞥向了白暮晨的某个部位。 “你往哪儿看呢?”白暮晨拧着眉问。 “哎呀!”洪劲妮走过去,狠狠地拍了他一下,“别害羞嘛,我知道你……情路不顺被人甩了,可以理解!我那天听你打电话是误会你了,还把你一顿臭骂,我跟你道歉!” 白暮晨侧过头看着洪劲妮,皮笑肉不笑问道,“所以我现在在你心里,不是一个抛家弃子的大骗子了?” 洪劲妮捂嘴一笑,“就你?你这样想当大骗子都不够格啊!” 白暮晨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为什么?” 洪劲妮分析起来,“你看啊,骗子为了骗小姑娘,无外乎两大法则!第一,捡好听的说。第二,否定加 PUA。你看你呢,说话呛人,还没有好奇心,一般女孩都不爱跟你聊天,你骗谁去呀?跟你连续说五句以上,我半边脑细胞都得加班加点 996!能跟你聊天,全凭我洪劲妮的聪明才智和超高情商。你呀,没事多跟你洪姐聊聊,学学你洪姐的说话之道!正所谓,不唠白不唠,缘分跑不掉!” 白暮晨勾唇一笑,垂眸看着洪劲妮,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侵略性,声调七拐八拐地刻意重复道,“姐?” 那种眼神让洪劲妮心里一慌,她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打量着白暮晨这张娃娃脸,“不然呢?我看你也就二十七八岁?” 白暮晨往前上了一步,双臂撑在案台上,将洪劲妮圈在自己宽阔的臂展里,低头定定地打量着她。 洪劲妮的目光刚好直视在白暮晨的喉结,向上看去是白暮晨浅浅的胡茬和棱角分明的下颚,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这张娃娃脸太具有欺骗性了。当白暮晨发起进攻的时候,你才能看见他看似温柔的眼眸里,有像冷血动物一样不动声色的攻击性。 短暂的对视后,白暮晨歪头一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不过,我比你大两岁。” 洪劲妮惊呆了,白暮晨起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 5 岁! “请问,白哥,你有什么保养的心得吗?”洪劲妮虚心请教。 白暮晨吃完最后一个小刺猬豆沙包,拍拍手道,“熬夜、爱吃辣,这算吗?” 洪劲妮白了他一眼,“不告诉就算了还骗人!你就自己当天山童姥,孤独终老吧!” 白暮晨洗着饭盒解释,“你每天这么精力充沛,还需要保养?” 洪劲妮得意笑道,“那倒不用!我多大,全世界女性的黄金年龄就是多大!” 白暮晨将洗好的饭盒递给洪劲妮,“多谢!叔叔手艺真不错!” “那是!” 洪劲妮接过,“小刺猬也很适合你!” “小刺猬?” “是啊,因为我爸不会做仙人掌。” “仙人掌?” “对啊!你不觉得,你很像你们公司窗边那盆蔫头巴脑的仙人掌吗?”洪劲妮说着指了过去。 白暮晨顺着洪劲妮的手指,看向他从未注意过的那盆植物,陷入沉思,自己像它,怎么可能? “没有吧,谁说的?” “我说的。” 白暮晨有些赌气地看着洪劲妮,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 “我哪里像了?” 洪劲妮往后退了一部,上下打量道,“你看你,从头到脚穿的光鲜亮丽,但你的表情却写着八个大字——死气沉沉,奄奄一息。你散发的气场就在告诉别人——莫挨老子,我很不幸。” “白暮晨,你经常对自己撒谎吗?” “什么?” “你并不快乐,不是吗?” 白暮晨的心倏地颤抖了一下,他明确知道这一刻的心率非常不正常。 “而且,你知道为什么别人和你聊天觉得费劲吗?因为你一直坚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不愿意踏出一步。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们听别人说话,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要去听他没说什么。那些没讲出来的话,就叫做——心里话。你的耳朵虽然在听别人讲话,但你的心却在装聋作哑——” 洪劲妮说的非常坦诚,毫无傲慢和说教的意味,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说你思路清奇,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和别人聊天。你习惯了用这种方式去终止对话,因为你不想让人发现,你不快乐。” “谁说的?” 白暮晨不自然地笑起来,“我每天都笑,怎么不快乐了?” “对!就是这个表情,让人看着特别欠打!” 洪劲妮无奈道,“大哥,不是笑了就是开心,哭了就是难过,你是不是对人类的表情有啥误解?” 白暮晨的笑容僵持在脸上,却多了一丝哀伤和凝重。 洪劲妮叹口气,“我知道,你结婚前被人甩了,一直走不出来,但也不能自暴自弃啊……” 白暮晨突然松了口气,原来洪劲妮以为自己不幸是因为这个。 “你知道仙人掌的花语是啥吗?” “仙人掌还有花语?”白暮晨很意外。 “那必须的,咋地,瞧不起仙人掌啊!” “是什么?” “仙人掌的花语就是,孤单寂寞——” 洪劲妮的目光闪过一丝顽皮,随后狡黠一笑,“还有——外冷内热!” 说完,洪劲妮扬了扬下巴,朝他努努嘴,“怎么样,像你吧?” 白暮晨看着洪劲妮含笑的眼眸,微微愣住,怪了,自己竟然没有理由反驳。 11 有气无力的步伐走出了黯然魂销的绝响…… 那一晚,白暮晨回到家里,又失眠了。 他觉得自己被洪劲妮看透了,洪劲妮的眼睛就像 X 射线一样,穿过了骨骼,穿透人体组织,抵达了更深入的地方,那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伪装…… 洪劲妮今晚和他说的这些话,从未有人这么直白和他说过,虽然刺耳甚至惊悚,但白暮晨却非常受用。 他渐渐明白了这次对话的奇妙之处,当对方足够坦率赤诚的时候,自己的伪装将无处遁形。没有伪装,没有压力,没有不适,就好像他是在同自己说话。 七年前,他是医院里唯一一个看出洪劲妮不幸的人,七年后,洪劲妮也看出了他的不幸。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缘分呢? 很明显,洪劲妮不是自己的灾祸,更谈不上福星,她与自己之间更像是一种——镜像关系。 洪劲妮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了白暮晨都不知道的一部分自己,原来自己把不幸都藏在了笑容下面,原来生无所恋不过是觉得自己可怜,更要命的是自己还沉迷于这种“我很不幸但我很坚强”的虚妄幻想里。 白暮晨想明白后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很可笑,他在被窝里“哼”地笑出声。 倏地,他坐起身,扭头看着窗户映射的脸,他努力笑了一下,发现表情确是有点……挺意味深长的。 原来,自己这段时间的笑脸都是这么欠打吗? 第二天,是胡阿姨出殡和火化的日子。 白暮晨作为唯一的一位晚辈,摔了丧盆后,举着引魂幡带着队伍出发了,一路撒着硬币,随车队来到了殡仪馆。 胡阿姨的两位前夫也不知道是哪个电影学院毕业的,这一路上,以精湛的演技彻底震惊了白暮晨。 用赵彩霞女士的话来说就是,“上车就睡觉,下车就撒尿,到殡仪馆想不开要上吊,看见遗体哭得嗷嗷叫!” 告别仪式正式开始,两位前夫大爷已经哭得快要厥过去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上前主持,“哀乐奏起,下面让我们在悲伤的哀乐中默哀三分钟。” 这三分钟里,两位前夫也没闲着,用不知道哪种腔调,连哭带念叨,说的那是一个肝肠寸断,哀婉凄切! 主持人等他们哭完,继续道,“胡女士,亲人们不想和您说永别,希望您安息,咱们来世再见,今孝心礼存,望亲友节哀顺变,也告慰您的在天之灵……全体家人及亲友灵前向已故逝者三鞠躬,行送别礼,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请亲友依次瞻仰仪容。” 赵彩霞女士绕着胡阿姨的水晶棺,一路都哭的很克制,嘴硬地埋怨胡阿姨为什么不来和自己争 C 位了,买的花裙子还没来得及向她显摆,《酒醉的蝴蝶》自己已经把舞步都学会了,跳的比胡阿姨还好,但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是输了一头似的……很不甘心…… 白暮晨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在家里也是一句不落下风,死死的钳住了父亲白鹤年的后颈。但这一刻,他突然看到了母亲嘴硬下的脆弱,每一句埋怨都是对胡阿姨的思念,原来在假装坚强这方面,自己是遗传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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