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食指勾着玩偶头顶的链条,举到眼前就着昏黄的路灯转动着看了几遍,才憋笑点点头,还自动自发地给她升级条件:“我吃饭也带着,睡觉也摆床头,上厕所挂腰带上,让这位……嗯,程小麦同学帮你全天候24小时监控我,可以吗?” “……那,那倒也不必。”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谁要看他睡觉上厕所啊! 这个色狼!**! 最后,程麦为了这个可怜的玩偶痛扁了始作俑者一番,背都要给她揍红了才放行。 经过他这一番插科打诨,本来因为分离而产生的悲伤心绪瞬间被打散。 仅有的一点彷徨也在第二天送行时烟消云散。 因为从小最腻烦毛茸茸东西的人,真听了她的话,乖乖把粉色玩偶挂到了他纯黑的书包上。 看到他背影的那一秒,程麦差点笑场。 就怎么说……还挺有反差萌的。 但好笑之余,也很感动。 其实生活中网络上接触过一些信息,她知道很多男生可能新鲜劲过了后会很烦被人管着或黏着,但池砚却从来不会。 他是真的有把她说的每句话,每个要求都记在心上,对她予取予求的安全感,不管合理或不合理,都有一一满足,无有不应。 甚至会表现出很开心很满意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那些别扭的心思其实是有被人好好珍视和呵护的。 就像这次一样。 临起飞前程麦又收到了他的消息,附赠了一张自拍,是他靠在机窗前和玩偶合影的侧脸。 CY:【带程小麦同学一起去北京了。】 CY:【不要太想我了,好好学习。】 CY:【但你放心,我会配合程小麦同学的工作,每天都睹、物、思、人、的。保证让你斥巨资送的程小麦完成使命。】 CM:【滚蛋。才不想你!我要好好学习,等你回来的时候就等着看我坐稳文科第三把交椅好了。】 CM:【BTW,请偶尔做个人,别对无辜的玩偶做不该做的事。】 CM:【I am watching you. Always!】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只有半年多就要高考了,程麦一直记着两人之前的约定。 虽然最近有几次考试她的排名已经挨到这个学校的边了,但还没彻底稳住。 所以,尽管在微信上的插科打诨跟他唱反调,但其实程麦有在认真听他的话,做好该做的事,认真学习,奔着稳三争二的目标去。 可有一点,她没法做到。 在高效完成任务后得到的零碎休息时间里,她总是会无法抑制地思念那个三句话就开始不正经的混蛋。 没有了他,好像生活一下子就进入了寡淡无味的白开水节奏中。 集训队管的严,全封闭式管理,手机上交,导致池砚每次都是休息的时候才能拿备用机见缝插针地给她发几句语音。 因为数量太少,每次一想他,程麦只能一遍遍反复播放那些短短的语音条。 听得太多了,到后来只是点开,她的脑海里就能100%复刻出他说的每一句话、每次停顿和细微的语气差别。 当要记录池砚的声音时,哪怕是这世上最精密的录音机,也比不上程麦的耳朵一分。 等到放月假那天,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听到车载电台提醒市民注意明天做好防寒准备时,她才发现,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池砚的生日只有半个月就到了。 因为池砚早就提前给她说过,不要耽误自己的学习时间来北京,她纠结了很久都没下定决心。 但忽然,一夜之间,所有的纠结都没了意义。 因为—— 林桐,出事了。
第65章 泪 林桐是审完片从电视台出来的路上出的事。 全身上下数处钝器重伤, 被人发现倒在车边上打了120,凌晨开始抢救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天蒙蒙亮才结束手术转进ICU。 事发地没有监控, 但警局那边后来通过其他停放车辆的行车记录仪锁定了嫌疑人,池正山一大早就去了警局。 池砚的爷爷奶奶在临市, 怕吓到老人,而且半夜没有公共交通,知道了消息他们也只能干着急,所以按池正山的交代, 程麦等到了第二天上午才打电话通知他们。 等他们到的时候, 程麦已经在外面守了快12个小时没合眼了, 后来被俩位老人态度强硬地叫车送回去后,强迫自己似睡非睡地休息了俩个小时, 她又匆匆忙忙去了医院。 可才接近病区, 就听到了池正山模糊的声音,在和池家老人交谈。 “警方那边说了……是惯犯……家里搜出了大额现金, 可能是花钱买凶……应该和阿桐他们之前调查栏目揭露临省那家企业隐瞒的大型矿难有关。” 距离隔得不算近,声音断断续续的,她没有听很清楚。 中途扯到了别的话题,池爷爷不容置喙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事先不要告诉小砚。他现在正要要紧关头, 知道了除了耽误他自己的事儿以外没有别的用。” 池正山似是不同意,几人又说了什么,但很快, 池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放心,我已经联系了老同事, 他已经安排了隔壁省最好的脑科专家过来给阿桐会诊,刚到, 下午就能帮阿桐开刀。” 后面几人又低声说了几句,本来池正山也有些犹豫,但在俩位老人不断的劝说下终究是点了头,沉默一阵后池爷爷又问起了警方那边的情况,池正山提到了什么“亡命之徒”,但程麦已经没了心情再听。 她转身悄悄退了出去。 楼外面风很大,吹得她一阵发抖,牙关打颤,心也像满头碎发一样被风吹的迷乱不已。 也许池爷爷是身处高位太久,做任何事都习惯了先权衡利弊,而不是让感情先行,但当她听到他不假思索地说出不要告诉池砚时,心里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替林桐感到伤心,替池砚感到生气。 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虽然池砚的爷爷奶奶也对她很好,但人的感情就是会有远近之分。 整个池家,对她最好的,和她感情最深的,程麦很清楚,从来都是林桐跟池砚。 可以说,在刚去世那几年,林桐在某种程度上承担了她母亲的责任,对她和对亲女儿没区别,后面程建斌去了非洲,林桐也二话不说接她过来住,一分钱都不肯收,哪怕程建斌给了她零花钱,林桐每次给池砚时也都会额外给她准备一份。 让她记忆最深的,还是当年初中的时候,因为她妈妈的病拖了大半年,程麦有一个学期就没怎么上过课,妈妈去世后,她不得不留级重读。 那天去到新的班级时心里的胆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身后一直跟着她的男生并没有接着往初三所在的楼层走,而是先她一步,推开了新初二2班的门。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看着自己溺水后一直在往湖底沉,绝望不断累积,濒临临界点时,却突然出现一只手,拉住你,带着你,奋力往上游,直至重建天光。 太美好了,美好到,她甚至有些不敢确信这是真的。 “池砚,”她吞了吞口水,指着上面一层,怕他存在记错了的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怕自己是空欢喜,所以再不情愿,她还是指着楼上提醒他:“初三在上面一层。” 但他眼神却没有任何波动,脸上神色闲散又淡,眼皮懒懒滴耷拉着,用最平静的语气告诉她:“忘了通知你,我也要重读一下初二,所以,很抱歉,程麦同学,你又要和我同班被我碾压了。” 巨大的惊喜淹没了程麦,她喃喃道:“……为什么啊?” 他扯了下嘴角,吊儿郎当道:“想多体验下降维打击。” 虽然他嘴里没句好话,尽是埋汰她的,但程麦心知肚明,他正常升上初三也无人能敌。 什么降维打击,都是乱说的。 其实,就是为了不让她一个人留在新班级。 但这样堪称胡闹的做法,居然得到了林桐的支持。 那天回家时,林桐没有任何意外的表现,见到他们进门的第一眼就在问:“新班级怎么样?”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非亲非故的长辈对她这样好了。 可现在,她却因为只是揭露了被掩埋的真相,只是为了追求正义和真相,却遭到那样恶意报复,毫无意识地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程麦真的无法保持理性,去权衡什么是对她“真正”有用的,什么是没用的。 而且,对池砚来说呢? 他不是小孩子,没有任何人可以用“这样是为他好”为理由剥夺他的知情权和选择权。 他又真的会愿意真心爱护的人重伤躺在医院时自己却毫不知情,在另一座遥远的城市里为了一块冷冰冰的金牌而机械地刷着题吗? 不管最后林桐结局如何,如果他是事后才得知,那所有的内疚和自责都会变成无法消磨的隔阂。 不,她不可以让这种情况存在发生的可能性。 深吸一口气后程麦下定决心,拿出了手机,没有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飞速盲打发了俩条消息出去。 CM:【砚砚,桐姨被人砍伤了,目前还在ICU,没有脱离危险。】 CM:【下午会进行第二次手术。】 紧接着,她长摁下关机键,直到超过消息可以被撤回的时间。 * 下午五点,林桐第二次被推进手术室,【手术中】的绿灯在冰冷的走廊里亮得刺眼,走廊里几人或站或坐,走来走去,但程麦只是抱住膝盖眼巴巴地盯着那块,眼睛盯酸了盯出重影了也没法挪开,大气都不敢出。 在这样揪心的时刻,没人有心情说话,只是在焦虑而安静地等着,那扇门被推开,等着医生的宣判。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最后是被一句急促的“我妈呢?现在怎么样了?”打破。 像电影慢镜头一般,在那一刻,所有人都齐齐回了头。 这个点到医院,估计是中午刚看到她消息,就买了最快的机票往回赶了。 那是她见过的最狼狈的池砚。 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冷冷的水珠顺着头发和下巴颏一滴滴往下流,带着外面未干的雨气。 他说那句话时声音沙哑,喘息急促,极大可能是等不及医院电梯,一口气爬了七楼上来的,眼眶和脸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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