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姐没办法去报警。13岁的余琛跟着妈妈,那是他第一次到警察局,也是第一次见到昌叔。 昌叔正是余琛爸爸遇害那天在场的警员之一。知道了这个情形说会尽力,见他们孤儿寡母可怜,也快到下班的时候了,就送他们回家。 小偷最后也没能抓到,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愧疚,那之后昌叔就常常过来,偶尔还会带几个朋友来照顾生意。 一晃几年过去。临近毕业,余琛打算读完中学就回店里帮衬妈妈,这些年霞姐实在太辛苦了。 没想到那天回家吃完饭,照例去店里帮忙时,却看见余叔握着母亲的手。当时店里很冷清,没什么客人,母亲站在柜台后面,昌叔站在柜台旁边。两个人的手交迭在柜台后,母亲低着头,有些脸红。 前面的客人是看不到这一幕的,可余琛穿小径从后厨过来,一眼就看到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有震惊,有难堪,还有一丝对父亲的背叛感。余琛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又退出去了。 那天母亲很晚才回来,也没问余琛为什么今天没去店里帮忙。余琛说了自己将来的打算,母亲愣了一下,或许是想起了当年街坊们的调侃,最后也只说了句“哦,好。” 临到睡前,母亲又来到余琛的房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余琛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句:“过几天是爸爸的忌日了。” 余叔,走了四年了。 霞姐的神情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悲戚:“啊,是啊,到时候我们去看看他。” 在那之后,昌叔就来的少了。母亲对他也不似以前热络。直至毕业前,余琛有次无意听到他们吵架,虽然很小声,却很激烈。夏日的晚风里,余琛躲在后厨听不真切,唯一听清的是母亲的只言片语:“找个好女人,过后半辈子。” 余琛毕业后就正式来店里了,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担任起小店的大厨。这几年店里的厨子换了四五个,总是不尽如人意,厨子自己也知道,早晚要给少东家让位的,做的也就马马虎虎。如今一切终于回归正轨。 霞姐甚是欣慰,在余琛接过大勺的前一晚把家传秘方传给了他。余琛也兢兢业业,一做就是五年。霞姐从老板又退居成老板的娘,只盼着过两年娶个儿媳,早点抱上孙子,也就对得起余叔了。 余琛继业之初,昌叔偶尔还过来几次。后来就再也不见踪影,听说是调到别的区去升职了。 还是从食客嘴里听到的消息,余琛留意霞姐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后来收钱的时候,找错了几回。 余琛渐渐长大,对母亲再嫁的事也不像当年那么难接受了,倒是看母亲这些年一个人寂寞,心里也不落忍。慢慢起了心思,想着找个时间去看看昌叔,如果对方还是一个人,和母亲能走到一起也不是不行。 还没来得及去,麻烦来了。 第17章 十几年前,那条街上的治安很不好,被收保护费是常事。只是昌叔经常过来,地头蛇不敢来找事罢了。 余琛刚继承面店时,昌叔的余威还在。后来昌叔被调到尖沙咀后,慢慢就开始有人来上门了。 余叔去世后,霞姐就变得胆小起来。只要给钱能保平安,霞姐觉得再好不过。小店也就这样维持着。 也许是经济不景气,店里的生意本来也就勉强收支平衡,来收保护费的却越来越过分,胃口渐渐大起来。余琛气不过,和地头蛇打过几次,有一次闹得凶了还去了警察局。这种事警察见怪不怪,各自关了24小时,又放了出来。 小混混被关警局是家常便饭,又没有正业,耽误不了什么事,出去还能吹嘘一把。余琛就不一样了,他不在,霞姐一个人支应不了店面,又要担心他。余琛眼眶乌青从警局回家那次,明显感到霞姐老了,受不得惊吓了,也就忍下这口气,继续交钱了事。 后来有一天,店里又来了人。 这次余琛明显感觉不一样了。平常来的那两个喽啰冲在前面气势汹汹,一转头则点头哈腰,明显是他们的头目,一共来了三个人。 这些人一来就赶走了食客,又在店里翻翻捡捡,像是找什么东西。霞姐陪着笑说了两句好话,反被推了个趔趄。余琛接住母亲又扶她在一旁坐好,上去理论。 对方只是骂骂咧咧让他交出来。 余琛以为又是要加价,就说最近生意不好做,没想到对方直接一拳打了过来。余琛心头火也冒了出来,一对三,竟然一时打了个平手。 不料这次对方不是赤手空拳,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男的突然拿出一把弹簧单,朝着余琛直刺过来。余琛反应极快,闪身往侧面躲开,顺手拿起一个汤碗一挡,推开了弹簧刀的二次进攻。这时头目的拳头又来了,余琛未免腹背受敌,一脚把长发男踹出去,结果长发男还没落地就被后面的椅子绊倒,往侧面摔了下去,惨叫一声,趴在地上不起来。 另一个喽啰见情况不对,赶紧过去把长发男翻过来,只见他的腰间插着刚刚的刀,血已经把衣服染红一片了。 两个喽啰平时私交不错,见同伴重伤,也顾不上之前的任务,大叫一声:“老大,出人命了!” 这一叫也把正在气头上的余琛惊醒,手下就泄了力气。头目趁机又照着余琛的脸上打了一拳才走过去看,伤的不轻,得赶紧处理,转过头对余琛恶狠狠道:“你小子给我等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着,两个人架起长发男走了。 事发突然,霞姐此刻已经被吓得坐在座位上不能动弹。 余琛也心下惶惶,自己手上沾人命了? 缓了一会,霞姐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一把抓住余琛:“阿琛,咱们跑吧,去乡下!” 余琛有些茫然:“那店怎么办?”这家店是父亲的心血,也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先关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回来!”霞姐坚定道。现在什么都没儿子重要,哪怕店不要了,也不能让儿子坐牢。 “哼,你们走不了了。”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霞姐吓了一跳,险些跌倒。余琛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心里也是惊疑。母子俩回头一看,一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前台的角落里。 “你是谁?”余琛疾言厉色,把母亲护在身后。 “我是谁不重要,”男人自顾自地在前台开了瓶酒,喝了一口说道:“重要的是你惹了洪兴的堂主,以为这么容易就能脱身吗?” 见余琛不说话,男人又火上浇油:“除非你躲在乡下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否则你捅了人家一刀,连本带息总要还回来的。” “不是,不是阿琛捅的,是他自己摔倒扎进去的,我看见了!”霞姐急忙为余琛辩解。 “你看见了?警察会信你的?”男人挑着眉问道。 “你到底是谁?”余琛心里疑窦丛生。 “我是能帮你摆平这件事的人。”男人直视余琛,自信的说道。 “他们不是来收保护费的,是来找你的?”余琛心里的猜测慢慢确定了,这个人果然和洪兴有关系。 “脑子不错,身手也不错。考不考虑跟我干?”马天成是洪兴的老大,三天前被下面的人反水,伤了腿,今天落脚点被找到,仓促之下逃进了余记面店的后厨。本想着要有场硬仗了,没想到阴差阳错被这小子摆平了。 余琛根本不想跟什么江湖帮派惹上关系,直接下了逐客令。 见余琛软的不吃,硬的自己暂时来不了,马天成的眼里也有了一丝狠戾,换了个方式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解决?没有你那一脚,那小子就不会摔倒,不会摔倒,也就不会中那一刀。就算你去找警察,躲得过洪兴的追杀,你能躲得了坐牢吗?你今年多大,20?25?蹲个十年八年出来,谁还敢用你?想接着开店?杀人犯的店,谁敢来?” 马天成的话正说中霞姐的心事,自己不指望儿子大富大贵,只盼着他平平安安,急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马天成见有戏,胸有成竹道:“跟我干,等我拿回洪兴,你当然也就没事了。” “你是洪兴的坐馆?”余琛问道。 “没错。”马天成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洪兴出了叛徒,我被小人暗算。等我回到洪兴,他们全都得受家法。”说到最后,捏紧了拳头。 “我不当古惑仔。你走吧,我不会和别人说你来过。”余琛还是下了逐客令。 余琛软硬不吃,马天成面上不显,心里也有点着急了。自己现在腿脚不便,万一漏了相,这小子一狠心想杀人灭口就糟了。况且现在急需要马仔,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你就不想知道你老爸真正的死因吗?”马天成放下酒杯,眯着眼睛问道。 果然,气氛变了。 余琛没有立刻回答,但整个人明显绷紧了。 “你什么意思?”余琛紧盯着马天成,表情愈发严肃。 有戏。 马天成的自信又回来了,盯着余琛一字一顿:“都知道你老爸是被炸死的,可谁知道打爆燃气的那一枪是贼还是官呢?” 余琛的呼吸急促了。困扰他们母子快十年的问题,竟然从一个帮派大佬的嘴里说出。 “出事的那个巷子本身是没有录像的,但是巷尾的一家钟表维修店在案发前几天刚刚丢了一块很名贵的表,老板就装了监控,正好可以拍到巷子。” “啊!”霞姐惊呼一声,“是,光叔的店,当时他还报了警,街坊们都被警察问过话。没几天,你爸就……” “那光叔现在在哪?”听到霞姐的印证,余琛心里信了马天成七八分,只要找到光叔,爸爸当年的死因就可以彻底查清了。 “他……他搬走了。”霞姐努力回忆着,可是这段回忆太痛苦,她再怎么用力想,也想不起光叔到底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马天成见他们母子的样子,心里已有了九成把握,接着说道:“出事没几天,他就搬走了。” “为什么?”余琛追问。 “为什么?”马天成笑着问:“你们刚刚,为什么跑路呢?” 因为闯了祸。可是光叔能闯什么祸呢?不对,不一定是他做了什么,可能只是他知道了什么,惹了麻烦。 余琛想起马天成最开始的问题,谁知道打爆燃气的那一枪是贼还是官呢? 光叔知道。 余叔的死最终被算在了劫匪头上,如果是劫匪开的枪,光叔不用走。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马天成注意着余琛的表情,知道他已经猜到了,继续循循善诱:“眼见为实。当年警察从钟表店老板那里拿走了那份监控,正巧,我有备份。你想不想看看?” “你想要我做什么?”余琛问。洪兴的坐馆不会大发善心给他看当年的真相。说了这么多,一定是要他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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