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先停一停生意吧,有人来看热闹的话,疏散一下。把店门彻底打开,不然担架进不来。谢谢了。” 杨浔的提醒很及时,担架几乎是卡着门进来的。两名医护把白衣女人抬上了救护车,她的同事随行,而杨浔自顾自拿起咖啡,准备离开。 阿欣诧异道:“你怎么不跟着过去,要去哪里?” “我去上班啊。”杨浔懒洋洋道:“我是外科医生,这是内科医生的工作,用不到我,别太担心,我们医院的医生都不错的,她会没事的。" 那杯咖啡他依旧没喝,端在手里走了。 他站在门口微侧着身,阳光把他的上半张脸照透了。原来他长得没那么凶,冷酷感源自狼一样的搭配:深眼窝里盛放着一双琥珀色眼睛,长睫毛垂下来,在瞳孔上掐一道边。又太高太结实,再搭配上那道疤,是热气腾腾的野性,很不利于夏天消暑。 不良网站里也有这样的门类。一看就不像医生的男人穿白大褂,戴着眼镜装斯文,无非是更彰显肉/欲。阿欣想起刚才碰到他的胸口,不禁羞赧起来。 “你脸好红啊。”杨浔扭头,盯着阿欣上下打量,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太热了?快进去吧,小心中暑。” 他半垂的眼睛不适合全睁开,大眼睛显呆,把狼驯化成狗只花了一分钟,生物史上的不幸奇迹。 “谢谢,我没事,医生你快去上班吧。”等杨浔走远后,阿欣忍不住抱怨道:“他怎么傻乎乎的?”她通红的面颊白了白,少女春心也冷了。 “好医生都这样。平时都呆呆傻傻的,省电。关键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处。”黄老板笑着撇了她一眼,道:“现在脸不红了?不中暑了?快去做事吧。” 人民复兴医院没有独立的介入科,但是有专门的急诊介入团队,从放射科,神内科,心内科抽调医生轮值。今天的值班正好轮到张怀凝。 她一听病人的来历,就笑道:“最近杨浔家隔壁装修,吵得他早上睡不着,他就到医院对面的咖啡店坐着,给我带杯咖啡。今天人就是那边送来啊,对吧?所以说他的便宜不能白占,你们看看他这霉运,都传染给我了。” 最先赶到医院的是患者丈夫,一个理着平头的小眼镜,带着一脸木然,小心翼翼道:“她这情况严重吗?” “你和患者是什么关系?丈夫吗?”张怀凝正忙着翻看她的过往病历。 患者姓诸,三十二岁,就记录来看还算健康,除了一些妇科炎症外,没有其他就医记录。她刚结束法国的外派,没多少可用的记录。 那丈夫道:“是的,我们结婚五年了,感情很好。我绝对不会害她的。” 张怀凝挑挑眉,碰上了突发疾病,有慌得慌得六神无主的家属,也有急得无理取闹的家属。 可为什么这男人要强调不会害她。这可不是患者家属的常规发言。 “患者的父母来了没有?” “她爸妈在外地探亲,一时间赶不回来。”他的眼神莫名闪烁起来。 “我长话短说,取栓要做造影,造影一般用碘,碘酒的碘,你妻子对碘过敏吗?过敏,不过敏,还是你不知道?” “不过敏。” “缺血性脑卒中的时间窗口在四个小时。过敏测试至少要等半小时,没有时间了,我再确认一遍,她没有碘过敏的病史,对吗?” “对。没有。”那丈夫直视张怀凝的眼睛,郑重点了点头。 张怀凝顿了顿,道: “好吧,那你去签字付费吧。那边走。”
第2章 我们医院医生的种类有很多,比如有长得像天真女大学生的 造影用的是国外品牌的碘帕醇,使用时要注射入体内。德国人的药总是够劲,这批次造影剂的效果很好,但不少患者会有轻微的不良反应。主要是头疼恶心,红斑红疹,基本一周内都消退了。 不过听说隔壁医院曾经出过事,有个患者隐瞒过敏史,做造影时产生严重的不良反应,肺水肿诱发呼吸衰竭。人没救回来,医院自然赔了一大笔钱。 护士给机器连接造影剂前,张怀凝还是叫了停,道:“给她做一下过敏测试吧,耽误不了多久。” “来得及介入吗?过敏测试挺久的。” 护士有些犹豫。 过敏测试至少需要十五分钟,造影又要花上半小时以上,再加上介入的穿刺和导丝,都不是能迅速完成的事。前期花了太久,要是延误了治疗,真出了事,病人家属闹起来,一班医护都要集体问责。 再加上,这次采用的是 IADSA动脉注射,对碘剂的使用量偏少,之前从没有病人出现严重的不良反应。 “没事,我算过了,病人从对面咖啡馆送过来,也没什么堵车耽搁,最多也就半小时。我手快,来得及,做一下安心,真有问题我来负责。”张怀凝虽然语气很柔和,但态度格外坚定。 护士给患者做的是皮内测试,也就是把少量稀释过的造影剂注射进皮肤。哪怕是中轻度过敏,也会出现红肿和皮疹,一般反应时间在十五分钟。 但这次的患者反应格外快,仅仅五分钟后,她的手臂就肿起一块。这样的情况显然是严重过敏,要是真让她丈夫蒙混过关,必然会出大事。 “诶嘿,运气真好,中大奖了。”张怀凝笑道。 备了皮质醇抗过敏,再把碘剂稀释,有惊无险过了这一关,造影的片子很快出来了。 张怀凝盯着片子找血栓:黑底上是弥散的白色线条,既像是一只喝醉的蜘蛛编出来的网,又像是黑烟里吐出的一口香烟雾。这些单薄的线条,就是人脑内的血管。 有片刻抽离,每每此时,她都会惊叹大脑构造之神奇,把人的生死,智能,未来与过去,都悬于这细丝之中。 两个小时后,张怀凝在走廊见了诸小姐的家属,宣布道:“血栓取出来了,后续就是监护和观察,人只要醒了就好。送来的很及时,应该不会有大的后遗症。” 患者丈夫看起来还是闷闷不乐的,患者的父母也已经赶到了,他们都是如释重负的模样。长舒一口气,好像整个人都轻了许多。 那个母亲还小心翼翼,问道:“医生太谢谢你了,是说手术很成功,是吧?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吗?要注意点什么吗?” “你是患者的母亲吗?” 张怀凝饶有兴致地一挑眉,瞥向一旁的丈夫,故作无心,道:“他不是说你们在外地探亲吗?一切由他负责吗?还好我让护士再试试看联系你们,不然就错过了。万幸万幸。” 那老太没发作,可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先说一件事,患者有严重的碘过敏,之前我来问过,你们家属怎么都不知道?差点耽误救治,好在现在没事了。” “我知道啊,我们小柔从小就过敏,我们家连碘酒都不给她用的。” “可患者丈夫说不知道,那你们家属内部商量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种事情不说清楚很容易耽误治疗。下次注意噢。”张怀凝故作无辜道。 她交代了几句,就转身离开,过了一个拐角,就对身旁的护士叮嘱道:“让保卫科看着点,别让那家人在医院打起来。” 结果还是打起来了,那老太左右开弓,给了她女婿两耳光。那老头从旁拉偏架,不知怎么的,他一劝架,那女婿又挨了一拳。 这热闹不看白不看,等张怀凝偷吃休息室的点心时,神经外科的医生们也在谈论这家人。 “你说那个男的怎么想的?真想他老婆死在我们这里,好讹一笔啊?”说话的是文若渊,和杨浔同期进的神经外科。他是细条高个,说一句能甩三四个眼风,毫不遮掩的机灵相,“他都签过字了,真打官司他也不占理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管了,反正病人只是病人,病人家属也只是家属,都不代表是好人。警察的工作用不着我们来做。”张怀凝道。 每个医生都注定面对困难和麻烦:困难往往来自病人,像是插着钢板的脑袋,或者穿了三个洞的肺。麻烦则来自病人以外的人,有专打医疗官司的律师,也有不怀好意的病人家属。 张怀凝愿意挑战困难,但不想处理麻烦。 “是啊,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张医生够机灵,皆大欢喜。要我说啊,你当医生特别好,就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缺点?” “你啊。长得太漂亮,又漂亮又年轻,像个女大学生,压不住场子。” 张怀凝正在吃饼干,文若渊就从后面走近,胳膊悬在她肩膀上,故作轻浮地夹了片饼干。 外科医生爱开玩笑的多,文若渊更是其中翘楚。从护士到医生,有时连领导他都敢调侃几句。或许是一个科室的说话字数有份额,他和杨浔是同期,就帮杨浔把俏皮话都说尽了。 张怀凝笑着,轻轻打开他的手,“文医生说话又不正经,我都是离异妇女了,不准乱调戏我。”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小了五六岁。光看长相,很难想象她也曾当过母亲。 小个子,鹅蛋脸,薄而细的骨架,细眉柳叶眼。她连剪短发的时间都没有,中长发扎成最乏味的马尾,贴着头皮,没有刘海,不见乱发。 她的漂亮是一种模棱两可的产物,有些欠缺个性。轻描淡写的狡黠,一派天真的妩媚,叼着烟也像是叼着棒棒糖。 “什么叫离异妇女?那叫你前夫没眼光。”文医生挑了挑眉,道:“不过我是认真的。你看着咱们杨浔,全院知名好脾气,食草动物,就因为他长得像个凶巴巴的,病人看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越凶,他们越觉得你有本事。” “我长得很凶吗?我一直以为我是可爱派的。”正提到杨浔,他就进来了,刚结束一场手术,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茫然。 神经外科用的二号楼是旧楼,虽然五年前装修过一次,可门还是以前的尺寸。杨浔进门时,特意留神看了一眼,他这个身高一抬头就容易撞到门框。 杨浔一进来就盯着张怀凝看,委屈道:”你怎么又吃我的点心啊?” “这么大个人,别小气啊。你凭白送我一个这么危险的病人家属,我都没说什么。” 张怀凝把饼干吃个精光,毫无愧疚心地一抹嘴。 “那我也不知道啊。”杨浔顺手帮她把垃圾收拾了。 张怀凝拿出个礼盒塞给他,笑道:“不白吃你的,拿去吧。”礼盒拆开,是精装的巧克力,“亲戚送的,他去瑞士带来的,我舍不得吃,拿来分赃。你快吃,吃完休息一下,继续去罚坐吧。” 神经外科的手术动辄在七八个小时,虽然主刀有椅可坐,但还是难熬,确实称得上罚坐。 杨浔在神经外科也算是门面人物,走在路上都没人发健身房广告。体格天生就是优势,外可以震慑医闹,内可以长时间站台。 他的技巧自不用提,关键是体力好。 曾经有病人心脏骤停五分钟,救护车堵在路上赶不来,他整整做了半小时心肺复苏。虽然病人肋骨被按断了,但也是救回来一命。长时间按压很耗体力,训练有素的医生胳膊都要酸半天,他在当天却还有力气都动大手术,肌肉结实,手就稳。主任是大喜过望,一看他就是外科需要的人才,很适合拉来当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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