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烨然说:“这是你的夜宵啊,我吃了,你不就饿了?” 许知蕴很大度地说:“没关系,分享是人类最大的美德。何况我为了用外卖券而多点了几串,分你吃不成问题。” 程烨然就接过那串烤翅,吃了起来。哪怕是现在这个很容易狼狈的姿势,他的吃相都很标准优雅。许知蕴看他吃东西,莫名觉得很赏心悦目。但这赏心悦目背后的缘由,她又说不出来。 偶尔,她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发呆时,能看见程烨然坐着别人的车回来。他似乎是喝了点酒,白皙的脸也泛着红色。扶他下来的是个穿着花色外套,留长发的男人。这男人穿着颇为前卫,但并不让人觉得庸俗。许知蕴反而觉得,他像是搞艺术的。 应当是他的朋友。 许知蕴想,像程烨然这种人,这种家世,本来就凭空地形成了一个隐形的圈。就算再怎么平易近人接地气,圈子仍然存在。许知蕴的家庭条件已经够好了,但还是会被排除在这些人的圈子之外。 她并不会妄自菲薄,只是偶尔会感叹他们的生活。她虽然接触不到,但也能想象得出,那些所谓“顶级豪门”的日常,或许比小说里写的还要夸张百倍。 新的稿子总算翻译完了。许知蕴只觉得与其说自己看了个故事,不如说是被动吸收了很多古罗马相关的知识,差点就捡起大学时代的课本了。 电话响起,她接起来,随后换鞋子走下楼,去拿她的小馄饨外卖。附近很多做小吃的店铺,但只有这家的小馄饨最得她心。 她拎着外卖往回走,却不曾想碰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也看见她了,停住脚步,温声说了句“晚上好”。 “晚上好呀。”小馄饨的热气直往许知蕴提着外卖包装的手上冒,她见程烨然又提着包,便看了看现在的时间,调笑着问,“又加班啦?” 据她所观察得出的结果,程烨然加班的天数确实越来越多了。 这姑娘的观察力还真是够敏锐的。程烨然眉眼间透露出几分无奈:“说是进入了考核期,没办法。” 紧接着,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一张墨绿色的票来。票的四周,还印着细细的金线。 “一起去看么?”他低头看着许知蕴,轻声问。 那是一张美术展的票。 第8章 ◎“你还会编辫子?”◎ 程烨然是被那位穿花外套的长发男人拉去聚会的。 聚会里的这些人,他都或多或少认识。他们同程烨熙这样的社会精英不太一样,大多是做一些各种各样的工作,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花外套男人姓严,大名严宇之,学的是油画,偶尔参加画展,时不时跟朋友出去喝酒采风,日子过得很是悠闲。家底在那,任他怎么胡闹,总之不愁吃穿就是了。 程烨然同他们结识,还是在一位房地产大亨的订婚宴上。这位大亨即将迎娶第三任妻子,似乎是为了彰显自己对这位未婚妻的看重,将各界名流都请了过来。程父程母很快就融入社交之中,程烨然在宴会厅里待着,觉得没趣,想到楼底的花园走走,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严宇之的长发扎成了个丸子头,穿着件度假风的椰子树衬衫,手里还抱着把吉他:“你是程烨然?听说你会吹口琴,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音乐?” 程烨然的口琴其实是半吊子。当年程烨熙学小提琴,他不服气,也想找个乐器学学。成绩上比不过,音乐上还压不过他哥一头吗?头脑发热地找了个英国的口琴老师,学了两年,才发现自己对口琴并没有很大的兴趣。正巧这位老师有急事要回英国去,因此程烨然就能顺理成章地不学了。 他向严宇之解释自己的技术不太好,却得到了对方无所谓的回答;“这有什么,我们这也没有人人都是演奏级。想玩,爱玩,什么水平都可以。” 于是,程烨然欣然加入。严宇之有栋小别墅,他们就在别墅里搞他们的音乐。他们开几瓶酒,边喝边自娱自乐地演奏。饿了,就叫几份外卖,或者直接让人从家里送过来,直到夜幕降临,太阳西沉。 那天依旧是这么个流程,不过地点换成了KTV。结束时有个朋友拿了筒礼花过来,一开,满屋都是飘扬的金粉。严宇之正同程烨然聊天,提及最近要办的一个美术展,展览的都是法国古典主义知名画家的画作。票十分紧俏,以往他都能拿十几张票,现在只拿到五张。 程烨然听他这话,心里忽然一动,打算朝严宇之要两张。出价只要不太夸张,他都能接受。 可严宇之听了他的话,却说:“出什么价啊,我直接送你就是了。都是朋友,谁计较这个。” 于是第二天,这两张轻飘飘的票,就到了程烨然手里。 在邀请许知蕴时,他其实还是有几分忐忑,拿不准对方是否会答应。毕竟他于她而言究竟是什么人呢? 一个有点交情但不多的朋友、一个同住一栋,楼上楼下的邻居、还是一个带点戏剧性的相亲对象? 但许知蕴答应了。 她接过那张被人保存得很好的展览票,笑着道:“我在新闻里看到过这个展览,知道这个票很抢手。是因为我请你吃了饭,所以你要给我回礼么?” 程烨然也笑了;“是啊,你请我吃了一顿那么好吃的饭,我当然要回礼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等到了七楼,许知蕴离开电梯时,还在哼着歌。或许是今天出门遇见了洒水车?程烨然听见她轻声哼的是《兰花草》。 逛展的那一天,天气很好。 展馆里的人很多,但十分有序。穿着上也百花齐放,有穿着一身小众品牌高定的,也有穿着白色背心大裤衩,脚踩拖鞋的。 许知蕴虽然也在学校里选修过几堂西方美术相关的课程,还得了A等,但她知道自己其实都是死记硬背,今天考完,立马就把昨天学的背的忘个干净。什么普桑、洛兰,在她眼里都一个样。 但这不妨碍她欣赏画作原本的美丽。经典的东西,无需言辞的桂冠,就足以让人的目光流连忘返,深受震撼。 程烨然就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每当她询问时,他就微微弯下腰来,轻声给她解答。许知蕴听得很认真,随身还带了个本子记笔记,说自己既然来了这里,就得抓紧时间陶冶一下情操。 展厅有两层楼,他们先从二楼开始逛。一路上遇到了好些熟人:有程烨然认识的,也有许知蕴认识的。碰面时眼神对视,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程烨然还在帕特尔的展厅里偶遇了严宇之。这人穿着还是那么不修边幅,身边跟着个小朋友,是他的外甥。外甥一脸苦大仇深,好像来看展览是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 严宇之早就看见程烨然了,当然也看见了他身旁的许知蕴。两张票的另外一张到了谁手上,这便显而易见了。程烨然同他介绍,说许知蕴是自己的朋友,严宇之没有作什么暧昧的遐想,也没有打趣的调侃,只是笑着说:“真有缘分啊,希望许小姐参观愉快。” 说完,就带着他正在抽空打手机游戏的外甥走了。 许知蕴小声问程烨然:“他外甥看起来不是很想逛展啊。” 程烨然说:“这是家长给的任务。据说这孩子参观完之后,还得给父母写观后感呢。” 噫,观后感。许知蕴从小到大最讨厌这个玩意。“这么严格呐?” “嗯。”程烨然对他们家的家风也是早有耳闻,“据说这小朋友马上就要出国了,将来也是读艺术。” 怪不得抓得那么紧。 许知蕴不由得感谢自己的父母。许父许母虽然都是博士,但并没有产生“自己的孩子也一定要是博士”的思想,反而是由着许知蕴去,让她想怎么生长就怎么生长。所幸这颗小树没有长成歪脖子。 “那你呢?”她抬头问身旁的男人,“你们家也会要求你一定要学这学那吗?” 程烨然摊了摊手,神情透出几分无辜和自然:“他们啊……他们会抓我哥,但不怎么管我。估计是大号养好了,小号就随便养了。” 许知蕴听他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逛完了二楼,从扶梯下到一楼。一楼的展厅比二楼的要大些,他们在一楼逛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将主要的展厅走完。还有一些比较偏远的小展厅,没能进去,但许知蕴也不强求——主要是实在有点累了。她不敢想象那些穿着高跟鞋的贵妇人,难道不会感到脚酸吗? 一楼靠近门口的地方有家咖啡厅,她提出去那里坐坐,顺便喝杯咖啡。“我请你喝吧。”她欢快地说,“毕竟你都请我看展了。” 程烨然没有推脱,她便开始看菜单。这家咖啡的菜单设计得很简洁,没有花里胡哨,很是素净。她点了一杯拿铁,随后偏过头问程烨然喝什么。 程烨然笑道:“你来挑吧,只要是常温的,我都可以。” 他们的身体距离靠得其实不算近,就是正常的社交范畴。但两人的神态很自然,就像这个对话在他们之间发生过很多次。 许知蕴很快做出了选择:“一杯西班牙拿铁,常温少甜。” 她付了钱,接过小票,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向他:“我点的这个应该还合你口味吧?” 她莫名觉得,程烨然应该会喜欢喝这款。理由嘛,说不上来,或许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果然,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嗯,非常精准。” 其实这是程烨然最爱的咖啡。 许知蕴有些得意地笑笑,忽然见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头发上。“怎么了?”她问。 程烨然说:“头发勾到发夹上了……”见许知蕴伸手要拨弄,他连忙站起身,“你不要动,等我一下。” 许知蕴今天扎了个斜着的辫子,用发夹将稍短不服帖的头发和鬓边的刘海都夹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扎的时间久了,辫子松了,从缝隙中钻出来的头发勾到了旁边的发夹,显得有些凌乱。 他走到许知蕴身侧,小心地将她勾在发夹上的头发顺下来。为了不扯痛她,程烨然的力度很轻,一边顺一边低声问许知蕴:“没有扯到你吧?” 许知蕴说:“没有,你放心大胆地弄好了。” 将头发全部顺下来,辫子就变得更松垮了。程烨然索性道:“我帮你重新编一个吧。” 许知蕴有些吃惊:“哎?你会编辫子?” 倒也不是她刻板印象,只是她接触的男人,包括她爸,对长头发的种种处理很是苦手。之前许父自告奋勇帮许母绑丸子头,结果折腾了十多分钟,还没有许母随性一挽来的效果要好。 程烨然笑了笑:“我哥为了给我嫂子做发型,还买了顶假发练手。我在旁边看了好多遍,看也看会了。” 他说着,轻柔地将皮筋拿下来,然后开始给许知蕴编辫子。那双拿笔的手很灵巧,很快就编好了。许知蕴拿手机的镜子一照,倒发现程烨然编的辫子比她编的还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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