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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一楼风雨廊上张贴的光荣榜，进步之星的照片， 被人用红色油性笔打了个巨大的叉，取而代之的是她初中时候的证件照。 冷汗骤然沁满了背脊，她撇下凌曜，不顾一切地跑去风雨廊。 身后凌曜不明所以，也跟着跑起来。 那儿已经聚了几波人， 录像的录像，发群的发群，看见宋卿伊急匆匆地赶来，把她也录进去了。 “谁干的啊， 多大仇？” “照片里的是谁啊？” “是她吗？” 宋卿伊急刹在“进步之星”面前，踮着脚尖伸长手臂， 一把将照片撕了下来。 指甲划过染红的宣纸，在指甲缝里留下了刺眼的残渣。 她咬紧了牙关，把手里的照片揉成了一团放进口袋。 就撕照片的那几秒，通告栏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从走廊离开的路还被挡上了。 叉开腿的站姿，一头黄毛得意地晃动，施诗嚼着口香糖恶意地问道。 “喂，宋卿伊，这该不会就是你吧？” “让开。” 宋卿伊看似平静的话语下暗藏着汹涌：“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施诗一愣，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 宋卿伊一路不停，迈着长腿到了校门口。 放学时段，来接孩子的车把门口堵得乱七八糟，稍不留神就要发生事故。 她双目无神，横冲直撞，连过了好几条马路，走到了人渐渐稀少的地方。 好多人。 大家都看见了。 随便谁动动手指之后，全校都会看到这张照片。 包括她的同学，三分熟和七分熟的朋友，他们全都会知道。 从心底喷涌出来的绝望和不甘，化作了酸楚。 那她努力地瞒了这么久，算什么呢？ 到底还想她怎么做。 是不是现在死在这里就可以了？ 她跑出马路两步后蓦然停住，愣愣地看着迎面而来的车。 看似还有一段距离，原来很近。 白色的车按着响彻云霄的喇叭呼啸而过之前，她下意识地退回到人行道上。 手腕被一下子抓住，整个人被扯得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绿化带上。 “走路看路不行吗？什么事比你的命重要？” 凌曜拽得她像个摇曳的风筝，又连忙把她扶稳。 “你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宋卿伊不敢跟他对视，只能甩开他的手，憋着哭腔让他离开。 “你去哪里？” “我去哪里都可以，”她头也不回，沿着方向不明的人行道继续往前，“你别跟着了。” - 夜幕逐渐被泼上浓墨，她依旧找不到前行的目标。 学校不敢去，家也不敢回，手机还在叮咚作响。 【不会吧？卿伊？】 【在吗】 【你表妹说这是你啊？真的吗？】 【这是你初中照片？】 一个接一个的群聊和私聊弹出，她一狠心，对着好几个群进行机械操作。 【SQY 已退出群聊】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脱力了一般，蹲在大马路上，头埋在膝盖，小声地呜咽。 不知道怎么解释。 照片是她。 就算她不承认也无济于事，尹婷婷自然会站出来，装作不知情地惊呼“啊你们不知道吗？原来表姐没跟你们说过哦”。 然后把以前她被欺负得丢人现眼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出来。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一开始，她只是害怕没有人跟她一起玩。 毕竟在家里，大家对尹婷婷的喜爱比对尹卿卿多得多。 但尹婷婷不介意带着她出门。 但是事情不知道从哪天起，就变质了。 尹婷婷开始挖坑，明里暗里逼着她跳进去。 她明明觉得这种行为很不妥当，却一次次说服自己，尹婷婷是表妹，总不会害她的。 但事态越来越严重，后来发展成为如果她不跟尹婷婷玩，就没有人跟她玩了。 宋卿伊哭着跟尹志成说，但尹志成不理会，一棒子打成是宋卿伊的问题。 她知道自己确实不够可爱、不够听话、也不够合群。 可是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啊，为什么要求所有孩子都跟尹婷婷一样呢？ 她也没办法做得到这么“八面玲珑“会来事儿。 就像现在，她遇到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也只能一狠心退出群聊。 不知道能去哪儿，只能丢脸地蹲在马路边，顶着行人异样的目光嚎啕大哭。 一件外套从天而降，周遭光线随之暗淡，她在迷茫的路上，遇到了一件魔法外套。 将她裹着。 是凌曜。 他一直都跟着。 她第一万次讨厌他。 最讨厌他的就是—— 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如果他对她不是那么好。 她现在就不用加倍地愧疚跟难过了。 宋卿伊躲在衣服里，在夜色中苟在绿化带伸出的小枝丫旁，拽着衣角，哭得山崩地裂。 哭得像这辈子的委屈都要在此刻倾诉给上天。 “哭什么啊。” “别哭了。” 隔着外套都能听得出凌曜的束手无策。 “哭了就……不好看了。” 宋卿伊一下就破防了。 “好看什么好看！” “如果我一开始就不好看呢？” “如果我一开始就又胖又丑呢？” 她把外套扯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凌曜。 凌曜跟着蹲跪在她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头发乱糟糟地炸毛，还有几缕不听话地飘在鼻尖。 两只眼睛红得像索命的贞子。 他说：“不会，一开始就好看。” “……” 宋卿伊噎了一下：“我是说如果。” 凌曜：“没有如果，就是好看。” “你总在躲，总在害怕，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的神情非常地严肃，仿佛在研究一个如何通过虫洞跳跃到其他星系。 凭什么他总是一副所有事情尽在掌握当中的模样。 他不会惊讶的吗？ 不会有情绪波动吗？ 不会有害怕、觉得丢脸、不敢面对的时候吗？ 但很明显，凌曜这幅平静的姿态慢慢地感染到她了。 “你不会觉得跟这样的我走在一起很丢脸吗？” 宋卿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把揉成一坨的照片摊平。 考虑了许久，她才抬起手，像贴海报一样把照片贴在他高挺的鼻子上。 他迟早都要看见的。 不如她先自首吧。 宋卿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照片。 “这是我。” 她哽咽地重复： “这才是我。” 凌曜象征性地扫了一眼照片，又把视线放回她的脸上。 “不会。”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凌曜说的“不会”，是“不会觉得丢脸”的意思。 “你都没有看清楚。” “看清楚了，不会。” 宋卿伊：…… “你骗人。” “不骗人，你就是很可爱，”他维持着一张扑克脸，有点迟疑地说道，“不看脸也很可爱。” “看脸就不可爱了吗？” “也可爱。”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看脸的。”宋卿伊的鼻音又开始涌现，她伸手把照片抢回来，“如果我长得这个样子，你们肯定就不会跟我玩了。” 凌曜捏着皱巴巴的照片，这回真真切切地端详起来。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完美的，你是丑小鸭还是丑小鹅，没有关系。” “而且这也不丑啊。” “长得……有鼻子有眼的，整整齐齐，数量一致。” “就是圆润一点而已，一点都不丑。” 宋卿伊的眼泪慢上来了，她低声地喊了一声。 “凌曜。” “如果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呢？” “你认为我想象的是怎样？” 她缓慢地开口：“就是，我不勇敢，不优秀，不漂亮，不坚强。” 一点都不可爱，一点都不聪明，她是一颗暗淡的小石头，她有很长的一段黑历史。 她甚至是弱者，是懦夫，是遇到问题就会不知所措、直接放弃的人。 如果她是个糟糕的人，他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凌曜：“哦，那我也没把你想象成这样啊。” 他把手上的照片重新揉成一团：“因为不需要想象。” 男生手劲大，随便搓两下，照片已经看不出来人像了。 “你现在就是这样的，至于以前是不是，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已经不重要了。” 宋卿伊泪眼朦胧地看着凌曜，艰难地诉说着自己的困境。 “可是，肯定有人会说我。” “知道我的不堪，他们不会喜欢我了。” “他们会跟尹婷婷一样，欺负我。” 她太清楚人的劣性了。 过去，所有她交得到的新朋友，得知尹婷婷会欺负她之后，都会主动或被动地加入排挤她的阵营。 现在，如果这一群她付出了真心交回来的朋友，也同样这么对待她的话。 她可能会从此绝望吧。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读书。” “我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茁壮成长的人。” “普普通通？”凌曜突然笑了一下，“你平常不照镜子吗？” “……” 他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地解释： “如果你说柯达亚他们几个，他们不会的。” “柯达亚以前也是个小胖子，这种处境他最清楚了。” “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瞧不起你。” “相反，大家都喜欢有勇气的人。” 她抿着嘴，把眼睛瞪得圆圆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就…就这么简单吗？ “这儿跟阳城不一样，你跟我都知道。”一只手轻轻地抚摸过她的头顶，安慰地拍了拍。 宋卿伊顶着红通通的鼻尖，眼睛瞪得像小麋鹿一样。 凌曜的声音里流淌着无尽的柔情，他用手背轻轻地揩去她的眼泪。 “你已经走出来了，做得很棒。”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她走出来了，做得很好。 终于有人看见了她的坚持，给予了肯定。 宋卿伊忍不住了，捏着外套拱进了凌曜怀里。 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宿的小狗，哭得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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