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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伊伸手薅了一把路边低矮的小树。“你…有什么可怕的？” “啪”一下，她摘了片绿油油的叶子，来回地搓出汁液。 绿色的液泡被碾碎，染得她指尖发青，干涸后在手上留下痕迹。 她用指甲刮弄着手心，用他的话呛回去： “不就是…有鼻子…有眼吗？” 对面的人没声了。 宋卿伊睫毛颤了颤，抬眼看他。 两人之间就剩不到一米的距离——他挨得极近。 不是，靠那么近干什么，是要把她周围的空气全都吸光吗。 宋卿伊又退后两步，和他拉开了空间。 凌曜“啧”了一声，被她打断了。 “你有……什么事？” 想了想这么说不保险，宋卿伊赶紧补充：“有什么…正、正事儿？” 说完自己又心虚了。 像是在讽刺他一天天不干正事儿似的。 “………” 凌曜越听表情越奇怪，自己缓了半天，缓过神来了。 “哦……我知道了。” 他摸了摸鼻子，诚恳地发问。 “你……是不是……结……结巴？” 说完他身手敏捷地往后蹿了两步，头顶的短发随着长腿一迈，上下跃动，在阳光中肆意起伏。 宋卿伊：？？ 结……巴？？ 她都要气笑了。 她甚至为了调整说话气息报了个播音班！！ 居然说她是结巴？ 宋卿伊火气一下冒上来了，追着他的影子使劲地踩了又踩。 “你才是！你才是结巴！” 像是怕她追不上的样子，凌曜停了下来，认真地看她： “你不是怕我，也不是结巴，那你平时怎么不说话？” 他的瞳孔幽深发亮，像是透明的玻璃珠子，甚至可以描绘出自己的影子。 里面的人脸颊晒得红扑扑的，有点怯，有点呆。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是这样的吗。 宋卿伊“咻”地收回对视的眼神，微微拧过脸，咬着嘴唇。 “我跟你又没什么好说的。” 凌曜站定，缓缓的声音被微风送到宋卿伊耳中。 “我们是同桌，你是打算以后日子就这么过吗？” 宋卿伊皱起了眉头。 首先，她可能期中考就被刷出1班了。 其次，难道1班不会调座位吗？ 最后…… 这话怎么说得……怪怪的。 谁要跟他过日子了？ 偷偷再瞟一眼，他好像是认真的。 这个意思，是以后和平相处吗？ 凌曜只当她在认真思考，继续放低了姿态，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发出最后的请求： “就当尊重我一下，能做到吗？” 宋卿伊像是一下被戳穿了的坏心思的恶毒配角，刚刚积攒的勇气跑出了100米 13.9秒的好成绩。 “我没有不尊重你，”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弱弱地回道，“我知道了。” “禾苗在那边等我，不说了。” 不远处，不止是禾苗，还有刚刚一众借口要去大卖部的人，全都在树荫下站成一排，小声蛐蛐。 “那两人在干啥呢？” “咦惹，越靠越近了。” “咦惹，越退越远了。” “咦惹，刚刚不就学了四个八拍吗？他们咋就会跳后面的了？” “悄咪咪，悄咪咪，说着什么小秘密？” 有人伸手推了何乐苗一把：“禾苗，你去问问。” - 禾苗领了任务，不知道怎开口，抓耳挠腮地拖到了晚修。 平时晚修大家除了自习，更多的是以小组形式讨论题目。 实验班的同学自我管理能力非常突出，没有浑水摸鱼说小话的行为，大家目标明确，该写写，写不明白就问，问不明白就讨论，自有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 而今晚晚修却是少见的浮躁。 一是因为今天8个班一起上了男女混合的体育课，产生了许多八卦谈资；二是周末要团建，大家都在讨论去哪里玩比较合适。 宋卿伊心头有事，对上述两个话题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见她埋头，何乐苗有话想说又不敢说，最终还是选择了传过来一张纸条。 【≥∩≤卿伊，我有话想问你】 【σ∪σ什么】 【≥∩≤我不太好意思问，怕你生气】 【σ∪σ问吧，我不生气】 何乐苗在前面磨蹭了半天，写了又划划了又写，终于传回来了，密密麻麻地铺满大半张纸： 【≥∩≤你跟曜子哥下午聊什么了】【≥∩≤我知道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情】【≥∩≤但是我就是想问问】【≥∩≤呃你不具体说也行，我就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她本来就是个急性子，还越写越急，字都要起飞了，巴不得飞起来给拉个横幅题字“好姐妹的八卦我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知道的”。 宋卿伊看着就想笑。 其实她一点都不介意跟好姐妹分享一些信息，比如说“凌曜看上去好像并不是那么难相处”、“下午两个人没吵架也没打架”、“因为吵又吵不过，打也打不赢，跑还跑不掉”、“总而言之和凌曜达成了和平相处的共识”…… 她伸手抚摸着何乐苗的背，一字一句地写下： 【σ∪σ我在想，凌曜……】 “是不是把我当工具人”几个字还没写上，宋卿伊察觉到有人探头过来，她赶紧用手肘压着纸条的内容，怒目而视。 凌曜用吊儿郎当地语气念出他仅能看到的几个字： 【这是你们两个的事——】 “什么事啊？” “何乐苗你的字能不能再练练，传个纸条像医院开药方。” 宋卿伊动了动嘴唇，没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把纸条迅速团成一个球，塞进自己的书包里。 想了想不够保险，又掏出来抻平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做完一系列动作，她警惕地盯着凌曜。 凌曜轻笑一声：“考我记忆力？” 他头一歪，拉长了声调继续背： 【我在想凌曜——】 然后突然凑近：“干嘛想我？” 宋卿伊瞪大了眼睛：“你别瞎说！！” 凌曜一边招呼着其他人转过来，一边对着宋卿伊：“真人就在旁边，你还低着头在纸上想？神笔马良？” 大家都围过来了问什么神笔马良能不能画数学老师在医院租了个带手铐的月租床位，这样以后数学课都上体育课。 宋卿伊也不好再出声了，恼怒地瞪了凌曜一眼，侧身给同学让出位置。 班长召集了几个班干，将人头攒在了最后一排，神神秘秘地提出本次议题。 王泉：“周末要团建，我们先搞几个方案然给大家选。除了珠城几个常去的地方，这次可以去隔壁城市。谁有提议？” “要不三叠泉呗，又可以烧烤又可以踏青。” “小学到现在去了多少次了，那小河旁边的树还是我当年植树节种的，这跟每年定时上坟有什么不同。” 何乐苗提议：“那……隔壁市？哪儿？咱隔壁不就阳城一个城市吗？” “阳城有什么好玩的？” “问问曜子哥啊？” “还有卿伊，卿伊也是阳城的吧！” 凌曜“啊”地应了一句，开始缓缓道来：“阳城，有一个伟人故居，就在——”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宋卿伊身上。 “我初中附近。” “门票免费，很多学生周末都喜欢去。” “哇，这个很符合本次主题啊！卿伊你去过吗？那里好玩吗？” 宋卿伊紧握着笔的手上，指关节泛白，笔杆上的花纹几乎要印在指侧出。 伟人故居，免门票，周末客流量尤其大，进了大门口就是一大片空地，但那里偏偏没有垃圾桶。 很多不注意的游客为了躲懒，会将垃圾随手抛掷。 所以他们初中做志愿者活动的时候，常常会选择去那里打扫。 如果要将空地打扫干净，需要整整七个小时。 一个人。 没有任何工具。 从闭园时间六点开始，捡垃圾捡到深夜。 微弱的路灯，挥之不去的蚊虫，随时响起的视频电话，好几份不重样的志愿报告。 好玩吗？ 一点都不好玩。 宋卿伊一言不发地听着大家讨论，到最后死气沉沉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不去阳城……可以吗？” - 宋卿伊的沉默持续到了宿舍熄灯。 她脑子乱糟糟的，一直都浮现着同一个问题。 凌曜到底认出她来没有？ 分析一下，如果没认出来，为什么提到“阳城”的时候他要那么意味深长地扫视她？ 但是如果已经认出来了，他就不会以为自己是个结巴。 也不可能说出下午那番话。 他会愿意跟一个过去被吆三喝四、地位卑微的人“好好过日子”吗？ 这么大的乐子，他会忍得住不告诉周围的人吗？ 她相信世界上确实会有这种人，但不能保证凌曜会是这种人。 毕竟她和他也不是那么熟悉。 她实在不敢赌。 宋卿伊又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过日子，过日子。 她也想好好过日子。 但这日子……真的好难过啊。 开学以来她躲他躲得彻底，能不说话一个字都没多讲，就怕他认出来自己的声音。 但现在发现，躲，好像没有用。 这个人吧，不是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躲不过，那就不躲了。 对着干就完事了。 在他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先剥夺他反应的机会。 总之，要她重新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 绝、对、不、可、能。 宋卿伊带着杀意，一脚踹开被子，整张铁架床都在嘎吱嘎吱响。 她一个鲤鱼打挺，把头伸到何乐苗床上。 何乐苗也从被子里探头出来接客。 “禾苗，我问你哦……” “你上次说凌曜最讨厌什么来着？” 何乐苗的眼珠子间歇性往上翻，像是在大脑沟壑里翻回忆录一样。 “哦……矫揉造作什么的。” “他说有些人就像钳住了绿茶包封口的死夹子。” “还有什么……天生的可以，后天的就有点离谱了之类的。” 宋卿伊：…… 是无论听多少次都会被那张嘴的犀利程度震惊得心服口服。 她道了声谢，又躺下了。 思忖一会儿，绿茶夹子就绿茶夹子吧，挨两句嘲讽总比黑料满天飞好吧。 宋卿伊麻溜地打开粉色小视频，在茫茫的视频里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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