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玉就有点不高兴,认定她是怕自己找她帮忙。 这样的事情还有几次,简婕得罪人了还不自知。 一次罗小玉抱怨女儿学个拼音就那么费劲,气得她差点动了胎气,问简婕的儿子啥情况,这种时候一般顺着她发几句牢骚就行了,可简婕正专心装裱一个生日蛋糕,随口说她儿子学习上挺顺,从没让她操过心,罗小玉的脸当时就拉下去了。 还有一次天凉了,简婕穿了件拧麻花的象牙白毛衣,罗小玉一眼就看中了,问她哪里买的。 那件毛衣是个L开头的大牌子,一件三四千,简婕只好说是淘宝上淘的,没想到罗小玉找她要店铺地址,她拿不出来,俩人都挺尴尬。 这样次数多了,罗小玉就不怎么和她亲近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简婕却长舒了一口气,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交朋友。 况且,虽然都是俗人,罗小玉比梅姐可差远了,小心眼一个套一个,一点都不爽利。 这天下午,简婕歇班,略收拾了一下去医院看望顾明台的父亲。 昨晚她大姑姐顾明芝打电话过来,万幸,老爷子的开颅手术虽然艰难,但成功了,她得去看看。 没想到顾明芝把她拦住了。 她堵在病房门口,接过她手里的那捧鲜花,放在在鼻子下嗅了嗅,说:“这么大一束花,挺贵吧?” 没等简婕说话又飞快地说:“你呀,还跟以前一样,买这些干啥,太浪费了,钱要花在刀刃上...。” “北北爷爷怎么样?” 简婕往病房里张望。 “早上醒过,这会又睡了。那啥,简婕,你还是先别进去了,医生特别叮嘱过,病人不能激动,你这一进去,老爷子指定会想起明台和北北......” 顾明芝说得磕磕巴巴的,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不近人情。 “哦,没关系,老爷子没事就行。” 简婕急冲冲而来,闻言不免有些尴尬,但依旧表现得非常善解人意。 心里却是刺痛的,顾明台出事,她本是直接受害者,却变成了顾家的丧门星,不能提不能碰,仿佛只要她不出现,顾明台就还活得好好的一样。 简婕不想批判他们这种自欺欺人的鸵鸟式心态,都那把年纪了,还是重病号,愿咋活咋活吧! 她转身要走,顾明芝却叫住了她。 她把花和水果篮送进去,提了一个油汪汪的纸袋子出来,说:“你来的正好,你姐夫早上刚卤好的猪脸,烂香不腻,还热乎着,赶紧带回去吧!” 顾明芝读书没天分,初中就辍学了,顾明台资助她和老公在县城开了家卤肉店,生意还过得去。 “不用不用,留给老爷子吃吧。” 简婕不防她有这么一出,赶紧推辞。 “给你的,拿着!” 顾明芝不由分说地塞给她,她的手带着一层薄茧,粗糙有力,不容拒绝。 “姐...” “本来我就打算去看看你们娘俩。我知道你们难,可姐现在也只能顾一头了。明台,明台把你们娘俩当宝贝似的,如果知道你们住在那样的地方......” 顾明芝嗓子一哽,说不下去了。 简婕也不由地鼻头一酸,眼泪喷涌而出。 顾明台死了三四个月了,就像一根针掉到了大海里,悄无声息。世界依旧在正常运转,太阳东升西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能和她一样有切肤之痛的也就眼前寥寥的这几个人了。 她一低头,把眼泪擦掉,反过来安慰顾明芝:“我俩挺好的,我也找下工作了,别挂念,把北北爷爷照顾好,家里全靠你了!” “你已经找到工作了?什么工作?” “在一家面包店打工。” “啊?你哪干得了这个?!” 顾明芝大惊失色。 这么多年了,顾明台把简婕照顾得像小仙女一样,从不舍得让她洗衣做饭,说她的手是用来插花弹钢琴的。有次碰到打雷天,他不顾大家的劝阻连夜往回赶,说简婕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听得顾明芝直撇嘴,都孩子他妈了还怕打雷?现在却..... “我可以的,你放心!” 简婕拍拍她握住自己的手,安慰她,也像在鼓励自己。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擦黑了,简婕借着夜色一路走一路淌眼泪。 她不想哭的,眼泪却不听使唤,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已经明白了所有的道理,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原来根本没有,她大概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她突然明白北北爷爷不想见她们娘俩的心情,她也一样,如果不触及不碰到的话,她会自欺欺人,觉得那一页已经揭过去。 她不怪他们的,大家都自顾不暇,再说顾明芝还是挂念他们的,虽说不过送个卤猪脸给他们,虽说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好这口的从来不是他们母子俩,而是她弟弟顾明台。 简婕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家门口,刚拿出钥匙,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了,周小松探出头来,说:“北北在我这儿。” “怎么回事?” 简婕跟着他走进去,问:“北北,你今天不是要打球吗?” “教练今天请假,妈妈,我能玩会儿游戏吗?” 握着游戏手柄的顾念北腾地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紧张又带点讨好地看着她。 简婕心一软:“怎么突然想玩游戏了?作业做完了吗?” 顾念北以前从来不碰这些。 “嗯,就剩一篇作文了,妈妈,我就玩十分钟,十分钟可以吗?” 顾念北脸上露出了乞求的表情,他很久没这样了,小时候想买心仪的玩具或名牌球鞋才会这么可怜巴巴地看她。 “就让他玩一下吧,小孩子,整天弄得那么紧张干嘛?” 周小松递过来一杯水,看她紧紧握着一个油迹斑斑的纸袋子,打趣道:“这是什么宝贝啊?” “就十分钟啊!” 简婕松口,转过来看着周小松,突然福至心灵,问:“你吃卤猪脸吗?” 正愁不知道怎么安置这些东西,这下好了,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总不好白打扰他。 “有猪耳朵吗?” “有,有,整套的,你家厨房在哪?” 简婕赶紧应下,唯恐他后悔了。 周小松也跟着进了厨房,袋子一打开,简婕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眼睛瞪得溜圆,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周小松伸过头一看,原来袋子里是整张猪脸,酱红色的,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支棱着耳朵,栩栩如生,难怪她害怕。 他忍住笑,把她拽到一边,拿出一把刀来,说:“就你这小胆儿,还吃什么猪头肉?” “以前都是阿姨收拾的,我从没看过这样的.....你你,你收拾吧,我去外边等着。” 简婕逃也似地出了厨房。 顾念北还在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一脸紧张,看都不看她一眼。电视屏幕上是一个古堡的画面,哒哒哒地响着枪声,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简婕坐在餐桌边,环顾了一圈,不得不说,虽然都是老破小,周小松这里比她那儿敞亮奢华多了。 客厅和小房间打通了,柚木地板纤尘不染,那张黑色的真皮沙发松软润亮,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他还跟以前一样,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10章.他的另一面 周小松很快端着切好的猪耳朵出来了,又送过来一碟花生米,一盘刚炒出来的西芹百合。 那西芹百合炒得颇诱人:芹菜碧绿清脆,百合洁白娇嫩,点缀着饱满的腰果,赏心悦目。 这还不算完,最后他又端出来一罐热腾腾的鸡汤,一掀盖,满屋都是香气。 周小松招呼顾念北:“北北,打完这局吃饭!” “好!” 顾念北飞快地扫了他们一眼,视线又回到电视屏幕上了。 “这不合适吧?” 简婕很意外。 “有啥不合适的?去去,把米饭盛出来。” 周小松熟门熟路地指挥她。 这种情况下再拒绝不免矫情,简婕起身去厨房盛饭,捎带把勺子筷子也拿了过来,周小松家的餐桌不大,刚好坐三四个人。 顾念北还在那里恋恋不舍,周小松大喝一声:“北北洗手,开饭了!” “来了!” 顾念北特别听他的话,手柄一扔就去洗手了。 饭菜虽然简单,但清淡爽口,很见功夫,尤其是那罐鸡汤,不知道拿什么煨出来的,鲜得眉毛都掉了。 顾念北吃得十分香甜,说:“周叔叔,你家阿姨做的菜真好吃!” “我家没请阿姨。” “是周叔叔的女朋友手艺好。” 简婕边说边又给顾念北盛了一碗汤。 周小松看了她一眼,说:“我可没那福分。” 他用大拇指对着自己的胸口,说:“大厨本厨!” 他还会做饭?顾念北和简婕一起瞪大了眼睛。 他真不像个会做饭的,每天梳个油头,戴着耳钉,穿着破洞牛仔裤,打扮得有型有款,跟个艺术家似地。 “你俩运气好,我一年也下不了几次厨。头几天有个东北朋友从小兴安岭给我捎回来点松茸,顶级的、没开伞的那种。为了不浪费它,我还专门去乡下逮了只土鸡。土鸡也有讲究,至少得一年以上,汤里我就放了点姜片,可你尝尝这味道,两鲜合一鲜,绝了!” 周小松侃侃而谈,显然是其中高手。 “周叔叔,您吃得可真讲究。” 顾念北听得两眼放光,崇拜的光。 简婕看不得周小松那嘚瑟劲儿,习惯性地想吐槽一下,又被鸡汤堵住了嘴,确实没喝过这么鲜的。 周小松更来劲儿了,拈了根猪耳朵往嘴里一扔,美滋滋地喝了口小酒,说:“这可算不上讲究,有那讲究的人,年羹尧,知道吗?” “那不是个武将粗人吗?” “这你就不懂了,他还是个有名的老饕,有道年氏小炒肉,可不是咱吃的那种。人家老年讲究,选一头好猪,让一群人拿棍儿追着打猪的脊背,这样猪浑身的血都会往脊背上流,那块肉就格外鲜嫩有滋味,吃的时候只割那一小块,立刻下锅......, 那味道,啧啧!对了,还有道年氏大白菜,那时候他驻扎在青海,白菜可是稀罕物,他一挥手就种上四十亩,吃的时候只要最里面那点儿菜心…” 这下别说顾念北了,就连简婕都听了有滋有味的,心想,那天让他和顾念北一起啃自己煎得硬邦邦的牛排还真委屈他了。 周小松已经在收尾了:“…北北,记住,吃蛋不吃黄,吃肉不吃肥,吃鱼要吃尾,还少不了蘑菇和火腿。” 顾念北听得猛点头,由衷地赞叹道:“周叔叔,您懂得真多,比我们历史老师还多。” 简婕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揶揄道:“你周叔叔这聪明劲儿从小都用在吃喝玩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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