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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那双海蓝色的眼睛还是那样温柔。 我觉得有些想哭。 忽然不明白我现在跪在他面前做着卑微的工作，住在潮湿森冷的房间，被别人用轻蔑而嘲讽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的尊严，矜持，才华，信仰，都被踩得粉碎，如同地毯中散落的珐琅碎片，要我割破手指，才能捡回一点点。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的父亲是你的恩人，我的家族是英诺森的朋友，格尔特城堡是收容你的最后一个地方。 而如今我如同阶下囚，为你清扫着代表你荣耀的碎片。 “科诺特，请你先出去。” 科诺特总管挑挑眉：“是的，大人。”那声音居然听起来有些轻快。 沉重的果子橡木门关上，绣着金色云雀鸟的纱帘随着海风拂动。 白皙颀长的手抬起我的脸，海洋一般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我：“不要发抖。” 我忽然站起来，像是发疯一样，捶打着他。眼泪如同不值钱的假珍珠，随意地流淌滴落。 殷红的嘴唇如同玫瑰，含住我的嘴唇。 啃咬，吞噬。 独角兽受伤以后发出痛苦的悲鸣。 那副油画里的人双眸含笑，那笑意如此讽刺。 不要让别人践踏我。 那让我觉得自己真的一文不值。
第6章 雪白的窗帘随着海风徐徐拂动，略带咸味的风里还夹杂着甜美的玫瑰香气。 窗台上摆着的象牙花瓶里插着三十三朵白玫瑰，每一朵都新鲜纯净，距离怒放还有一段距离，所以让人看起来更加放心。 科诺特总管的眼睛这几年有些老花了，我送了一副水晶镜片的眼镜给他，看着他总是做出不习惯的表情，我却总是忍俊不禁。 多么蔚蓝的天空，一丝阴霾也没有。 “小姐，玛丽娜小姐留了家庭作业已经三天了，您仍然不打算动手吗？”科诺特总管看起来有些苦恼，胡须也随着叹气而动了动。 我挑了挑眉毛：“不用着急，她去庞塞大陆探亲了，下个月才回来。她的家庭作业是一副精美的人物画像，我打算让画师替我完成，他不会出卖我的。而且，我三天前才刚刚过完生日，请她品尝了那么鲜美的葡萄酒，她一定会宽宏大量些的。” 是的，玛丽娜小姐嗜酒如命，如果在她回来的 时候再送上一瓶上等年份的白葡萄酒，她一定不会计较我这种偶尔为之的偷懒的。 科诺特总管的表情只能说是无可奈何。 “那么好吧，不过，小姐，孔雀少爷听闻您生病了，十分担心，他下午会来探望您，请您穿好衣服，和他喝个下午茶吧。要咖啡，还是东方茶？” “他、他要来？他来干什么？”我的语气不是很好，因为科诺特总管显然认为我的问题不够礼貌。 “当然是出于对您的关心来探望您的病情。记住，即使是装病，也应当注意保持贵族小姐的礼仪。”科诺特总管又开始老生常谈。 尽管科诺特总管走了，但我感到非常不安。 连美丽的白玫瑰也不能再打动我的心，反而是那挥散不去的香气变得让人烦心起来。 但我找不到离开房间的借口，侍女们在门口做着刺绣的活儿，我跑出去一定会被发现，不仅如此，还会遭到盘问。 想到自己要面对那可怕的恶魔，我就浑身都是冷汗。 很痛。 那个时候。 但……也只是一小会，之后就是…… “珍珠，您在发烧吗？为什么脸颊这么红？” 眼前的不速之客让我吓了一大跳：“您、您不是下午才会来？” 少年温柔的笑容好似甜蜜的蜜糖：“我非常担心您，所以提前来了。” “那您为什么不敲门？” 天使一般无辜的眼神有些委屈：“海瑟林告诉我科诺特总管刚刚出来，就放我进来了。” “恩……”我沉默，眼睛看着窗台的玫瑰，不知该说什么。 “还痛么？” “啊！什么？” 忽然放大的精致脸孔让我不得不向后退开，但少年微笑着逼近，不容许人有丝毫逃避。 “我说……”海蓝色的眼睛既清纯又邪恶，“那里……是不是还痛？” 象牙雕琢似的手缓缓揭开羽被。 “要我帮您检查一下吗？” “不要！”我紧紧按住他的手，身体微微发抖。 孔雀笑着放开了手。 我沉默，低着头，望着被子上的蕾丝和刺绣的格尔特家族徽章发愣。 那天的事，我谁也没有告诉，甚至包括我的教父。 我不想名誉扫地，不想让格尔特家族的火烈鸟图腾因我蒙尘。而且……我也不希望这个灰色头发的少年被处死…… 我是那些廉价的善良泛滥了吗？居然会为一个恶魔保守秘密，这太可怕了…… “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我很担心。”孔雀低垂着睫毛，他的睫毛长而浓密，像是半扇灰色的羽毛。 他用手握住我的手，我试着缩回去，但没有成功。 “第一眼看到您的时候，我就喜欢上您的眼睛。很美，像是翡翠色的孔雀石。”他低声说，柔美的侧脸上镀上斑驳的阳光，肌肤仿若透明。 我悄悄低下头，玩弄着绑头发的丝带。 “我想亲近您，但您总是对我冷淡，甚至在餐桌上，也只与您的父亲交谈，从不看我一眼。您不喜欢我吗？”少年的声音似乎有些沮丧。 在格尔特城堡，鲜少有客人来，何况是与我年龄相仿的美丽男孩。我怎么可能会做出同少年亲近这种不符合贵族少女矜持的事情…… “我长得很丑陋吗？还是……您嫌弃我是个失去父母和家族领土的孤儿？”海蓝色的宝石放佛变得水润，几乎快要融化。 我的心微微收紧，别扭地别开脸：“没有……我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家世而小看别人，而且您非常美丽。” 他是个可怜的孤儿，而且父亲说，英诺森家族的庞大家产和领土也被他的叔叔霸占，他其实是被父亲捡回来的，听说之前已经寄人篱下好几年，甚至在他的叔叔家几乎不同人交谈。大概是那个时候才造就了他这种古怪的个性，并且做出了可怕的行为。 但……即使他再可怜，也不能掩饰他丑恶的罪行，我决不能心软。 我又试着板起面孔来。 “珍珠……”少年精致的面容慢慢靠近，温柔的气息仿佛窗边的玫瑰，“我很想和您亲近，不要拒绝我，好么？” “但是……您对我做出了不可饶恕的行为……”为什么我的语气听起来不够义正言辞，仿佛软弱的云雀。 “那是因为，我很想拥抱您，可您总是对我冷淡。” 我咬着唇：“难道这就可以为您兽行脱罪吗？您是在犯罪！” 少年的眼睛似乎蒙上一层雾气：“连您也认为我是个罪人吗？我只是倾慕着您……” “我不相信！”我试着挣脱着他握住我的手，虽然没有成功，但绝不能让他认为我可以任他摆布，“如果您真的倾慕我，就绝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 “要怎么样才能证明我的心？您要我用匕首挖出我的心脏给您看吗？” 我望着孔雀的眼睛，他的眼神幽深复杂，仿佛若我说出不信任的话，他就真的会那样做。 “总之……总之我不相信……不要！” 我吓坏了，扑过去按住他真的拔出匕首的手。 他竟然真的想要伤害自己，他……他…… 海蓝色的眼睛定定看着我，原本红润鲜嫩的唇瓣宛若快要凋零的玫瑰：“我不原谅怀疑我的人。” “我……对、对不起……”我好像是世上最任性而愚蠢的人，怀疑一个忠诚而坚贞的骑士…… “请您不要这样做……”已经顾不得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纱睡裙，那裙子有些短，镂空蕾丝的下摆上缀着珍珠，堪堪遮掩到大腿，我压在他身上，好像是在用白皙的身体引诱他一样。 “我会向您的父亲请求，请求他同意我和您订婚，我想成为您的丈夫。我应当感谢格尔特公爵将您藏在这里，我必须要在更多的男人见到您的美貌之前占有您。绝不容许有人在我之前拥有您。”少年本就美丽无比，他的情话甜蜜极了，比最会唱歌的百灵鸟的歌喉还要动听，让人失魂落魄。 少年的唇瓣柔软极了，亲吻时的呢喃仿佛催情的媚药。 “您是世上最美丽的珍珠。” 我没有忍住，尽管害羞，还是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第7章 克雷芒教皇大人乘坐着可以承载两百个乘客的大船，于五月的第三个礼拜日抵达了谢利马斯岛。 “那就是教皇大人吗？他真英俊！他的眉毛好像青色的山峰，他的发丝好像会流动的黄金。”安娜已经两眼冒出桃心了。 一旁的夏洛特敲她的头一记：“不要痴心妄想了，唉，还以为只是传言，没有想到他真是这样英俊的人。但，越是英俊，就越显得遥不可及了。”夏洛特有些惆怅。 两个活泼的姑娘为一个初次谋面的男子黯然神伤，我难免有些忍俊不禁：“他非常英俊，但他是教皇，难道您们还想成为他的妻子吗？” 安娜露出苦恼的表情：“是的……教皇必须为了神而保持贞洁。这是一件多么暴殄天物的事啊……” 我挑了挑眉，不再说话。 舞会在教皇抵达城堡的当晚举行。 我和厨娘们在备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因为随行的不止是神职人员，更有许多想要来这座谢利马斯岛玩乐的贵族。 贵族们整日不务正业，享乐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臭名昭著的侯赛因公爵。 本来教皇大人就是以清心寡欲闻名的，而他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提出要举办一场奢华的舞会，实在是胆大包天。但令人意外的是，教皇居然答应了。 “珍珠！狄恩找您！”布莱特婶婶笑着叫我。 安娜和夏洛特对视一眼，露出了然的笑容：“喂，快去吧，这里交给我们，今天就像个贵族小姐一样，和狄恩去玩个痛快吧！” “可是……”我望着手里只削到一半的土豆皮。 安娜夺过我手里的土豆和刀片，一边推着我：“快去快去！晚了狄恩是要怪罪我们的！” 我脸颊有些发热，黏黏的手指在围裙上擦了擦，试着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但一路上大家促狭的眼光还是让我抬不起头来。 “珍珠。”狄恩居然当着大家的面拉住了我的手，小伙子的脸红红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眼中仍是满满的勇气，“我要布兰恩准备的裙子带来了，非常美，您快去换上吧。” 我点了点头，接过他递来的包裹。 回到房间，才仔细看，这是一个包装得非常精美的礼盒，粉红色沾着银粉的纱纸外面用银色的缎带绑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拆开，我穿过无数名贵的礼服，却都没有这次这般让我满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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