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口气,说起感受,擅自将话题绕开:“这个比赛真的好累好累,现在才知道没有事情是容易的。” 周泽树看她:“后悔了?看你昨天那么热情,我们也不好打断你。” “没有。”徐漾伸了伸腿活动筋骨,绷直,盯着鞋尖。 “如果时光倒回昨天,我还是会参加,但下一次我敢肯定,不会了,因为我已经完整体验过一次了,确实不简单。” 她笑着:“其实不要像我这么傻,忘记吃午饭,忘记带本有意思的书,还挺好的,听周围唠唠嗑,最后一起骂骂咧咧,发呆冥想,也有些意思。” 风吹过她的发丝,飞到鼻尖她也没管,望着那天边的仅剩一半的大蛋黄。 夕阳要散了,但风景依旧没有消失,半个小时后,会迎来属于它的蓝调时刻。 “我就觉得应该看看终点,不管是什么样的,我得自己先走过去才知道。” 周泽树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无法控制地,不自知地将视线移向徐漾的侧脸。 第9章 ◎周泽树,要不要吃桃花糕◎ 因为给出的地址近,几乎第二天商品就送到了。 也是在不到一小时后,收到周泽树的消息,他发来一个问号。 徐漾已经预料到,装不知道:[怎么了?] 周泽树:[你说怎么了?] 紧接着过来一张照片,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徐漾蹲在地上喂流浪猫,将最后一点猫粮倒在叶子上,起身拍了拍手。 坐在石墩上,重新点开手机。 徐漾:[这是昨天的奖品哦,第一名的(墨镜)] 周泽树并不买账:[我知道。] 徐漾:[从这发回桐城太远啦,我是寄给荷奶奶的,刚好就在本市,填个地址直接就到了,很方便。] 徐漾:[这个牌子的油烟机我之前就听说很好用,正好可以在早餐店派上用场。] 周泽树顿时无言。 那边一直没回复。 徐漾拍了拍他。 没反应。 拍了拍。 生气了? 拍一拍。 还是没有。 徐漾:[orz] 这次直接换成了语音:“什么意思?” 他声音很平,徐漾试图分辨出他的语气,到底有没有生气,听不出来,除了好听之外没有别的。 周泽树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很特别,自带一股清越,是她认识众多男生里第一个这么觉得的。 闺蜜孙雨柔是出了名的音控,常年混居cv圈,日常转发喜欢的几个老师广播剧,微博动态,时常拉着徐漾疯狂问怎么样怎么样,有时候有空,还陪她跑过线下活动。 当然,徐漾就觉得差不多,挺好听的,但还没到让她感兴趣疯狂的地步。 闺蜜冷哼说:“我看这辈子都没有勾你魂的音。” 她觉得有必要录下来,为自己证明,改天给她听听,不过,还是不要了,她得一个人私有。 徐漾手指翻飞,给他解释:[这个是我们年轻人爱用的指代动作,小人跪下抱歉的意思,还有知错了,完蛋了,这些语境都能用。] 周泽树扯起唇角:“谢谢,我也算了解到你们小年轻的知识了。” “不是!” 徐漾才反应过来话里有问题,连忙解释:“我没有,你听我讲,我没有说你老的意思,我是说我们当下年轻人……” 哎呀!怎么越说越不对劲儿嘛。 周泽树笑了:“好了,我把钱折给你,这是你的劳动成果。” 她刚要说不要,一条转账就过来了,周泽树应该不知道具体价格,比原价还高。 徐漾:“我不收,再说这家具我要也没用啊,你给我折现我也不要。” 到底该怎么才能让对方完全没负担,反正她是不会收的。 徐漾挠了挠头,盯着头顶嫩绿的叶子,觉得脚边上有点痒。 刚刚吃完猫粮的小狸猫追来蹭着她的裤管,用尾巴圈住她的小腿。 徐漾弯腰摸了摸猫脑袋,原地蹲下,敲字回复:[要不然你帮我一个忙?] 周泽树:[什么?] 徐漾:[我暂时没想好,等想到再告诉你。] 徐漾谨慎问:[可以吗?] 那边过了许久,久到越发紧张,衣服都被捏皱了,拉链硌得手疼。 是不是太过了,显得逾矩?刚认识也没多久,甚至人家可能都还没拿你当朋友,没办法,她心里没把门,当下又最想要这一个。 受不了了,拉链被拉得上下呼呼响,徐漾站起身,轻呼了口气,必须得动起来,再这么静静坐下去,衣服今天得废在她手上。 手机传来振动,与推车咯吱裹在一起。 周泽树:[可以。] — 拍了一期水族馆游玩日记,结束完时间还早,途径烟兰街,恰好看见“一家早餐店”门还没关,荷奶奶正在锁门。 “奶奶!” 荷奶奶一看到是她,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是小徐啊。”想到她往这送的油烟机,有些难为情,“太破费了,店里那老家伙还能用,让你花钱多不好意思。” 老人家朴实,凭白收了东西觉得亏欠。 徐漾瞧到荷奶奶提着的桃花,嗅了两下鼻子,接过篮子提起来,紧忙岔开话题:“好香呀,这些花瓣您是要用来当食材的嘛。” “刚摘的,做桃花糕正正好。” “哇塞,奶奶您太厉害了,什么都会,我还没见过制作过程。” “那我一会儿蒸上,小徐要不要去家里坐坐,新鲜出炉的最好吃。” “好呀!”徐漾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挽住老人的手,声音温温和和,“奶奶油烟机是我在这边抽奖得到的,家里那边不需要,过时间不领就要被收回啦。” “再说,我一个人来这边玩,周泽树也帮了我很多啊,反正我也没花钱,不领白不领,您安心用着,效果不错,到时候我跟人家反馈好不好?要是用起来好,买的人也多,商家还能赚钱。” 几句话,终于把老太太讲得皱纹舒展,心里安定了。 …… 一路上,徐漾还担心,会碰到周泽树。 不过她多虑了,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里屿”才对。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手心出了层汗,但又有点没由来的小遗憾。 遗憾什么,期待什么,没人告诉她。 荷奶奶和周泽树的家是一座独栋客栈风小楼,十分温馨,打开门,便闻到雅致的清香,院子里有一小方桌,藤椅,葡萄架,旁边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 春天青绿的小扇子在微风里一下又一下晃动,漏了一池明亮的光洒在石桌上。 四周养了许多植物盆栽,石壁上攀着藤蔓,结了几条长长绿油油的瓜。 这个徐漾认识,是丝瓜。 奶奶让她先坐,进屋泡了一壶茶端来,让她等一会儿,可能需要一两个小时。 徐漾没闲着,她也感兴趣,趁机想求教,学几招,救救自己经常受制的胃,一边给荷奶奶打下手,一边两人聊着天。 这种感觉,很亲切很亲切。 荷奶奶谈起桃花糕:“阿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每年春天就要问我,桃花到底什么时候开?” “我就说等到春天,桃树要在春天才能开花,他就支起个下巴,呆呆坐着嘟囔,冬天不都过去了,怎么还不见开花?” 荷奶奶说着慈爱地笑了,徐漾也跟着弯了弯眼。 她惊讶于原来周泽树小时候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奶奶您有看网上评价么,周泽树做的绒花特别漂亮,电视剧里还用了他做的呢。” “我知道,他很辛苦。” 现在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没了他是不可能的。 从小到大,周泽树都和奶奶一起生活,家里条件不好,他从小就懂事,小小的时候就学会帮衬着做家务,赚钱。 同学们嘲笑他放学捡水瓶,编歌谣打趣他,他只是垂下眼,默默将矿泉水瓶易拉罐放进塑料袋里。 小学五年级有一次母亲节,老师布置作文——“亲爱的妈妈,我想对你说”。 周泽树擅自将“妈妈”划去,改成了“奶奶”,新上任年轻的语文老师,以为他是顽皮小孩故意叫嚣作对,生气在作业本上打了大大的零分,课上让他道歉或者去楼道罚站,他沉默不语,在所有人齐刷刷看客的目光里,起身拿书去到楼道。 老师生气电话打到家里人,周泽树得知奶奶来学校了,着急忙慌冲去办公室,那天过后老师愧疚跟他道歉,周泽树只是郑重诚恳地鞠了一躬,说:“老师,请您以后不要再麻烦我奶奶了,我就是我家里的大人,我自己可以管好我自己。” 15岁的时候在图书店帮忙卖教辅资料,给同学们一遍又一遍跑腿买东西。 17岁,奶奶身体出现很大问题,严重住院,那是最黑暗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庆祝毕业,筹划毕业旅游,准备迎接憧憬的大学。 周泽树却将录取通知书关进抽屉里,清晨爬着楼梯,给各个家送水,九点赶去饭店打工,晚上在酒吧当驻唱,这些钱太少太少了,远远还不够。 他给奶奶请了陪护,拿着唯一给自己准备的一点钱,毅然离开云溪。 第一次出远门找工作,并不顺利,遇到黑中介,差点被骗去传销,那天是他成年生日,18岁,他在公园长椅上独自坐到天明,第二天继续找工作。 他的大学生活远不轻松,做过游戏代打,兼职过家教辅导功课,超市收银,也做过艳阳天送外卖。 轻松从没出现在他身上。 20岁,忙中兼顾绒花。 24岁,终于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同年获得奖项,“里屿”得到越来越多关注,给奶奶开了一家早餐店。 27岁,赴芬兰交流,不断有更多外国友人通过手作,了解并爱上了中国传统艺术。 这是他的蜕变。 从无到有。 如果你只看到他后几年的回报,可那是七年,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精益求精。 所有成功的背后,都兼负着巨大的努力和汗水。 荷奶奶说到这,苍老的脸上看不见被埋藏的骄傲,这都是其次,唯有心疼,干枯揉面团的手在颤抖,她擦着眼角。 “他很优秀,想要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放弃,我知道我的孙子什么都能做好,我也相信他。” 喉咙里有些堵,徐漾低下头,整理了整理情绪。 她从小在爱的家庭长大,爸爸妈妈担心她冬天穿不穿的暖,天冷了有没有加衣,今天有没有开心,过生日小姨表姐朋友会准备小礼物。 而周泽树,今天你开心吗? 18岁那个深夜会不会很孤单。 那晚,你在想什么? 刚出炉的糕特别香,徐漾坐在银杏树下,看着小扇缝里透进来的斑驳的光影,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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