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道的路灯打下光栅,空气里有细小的纤尘飘落下来,像是在许惩肩头覆了层轻柔的霜。 乔方语抬起头,怔忪了半晌,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我、我就回学校。” 她有点不敢直视许惩的眼睛。 “学校?”许惩在她头顶上方的位置轻轻哼笑了一声,“你转头看看?” 乔方语愣了下,顺着许惩的方向看过去。 保安亭里黑压压的,窗帘紧闭。 不会没开吧? 乔方语骤然有点慌神,她离开画廊的时候已经把钥匙还回去了,而回家还要绕过一大段没有亮灯的小路。 乔方语抱着的最后一点希望在看到保安亭门前的告示时彻底熄灭。 ——周日不值班。 许惩低低笑了:“一看你就是好学生,从没逃过课的。” “可惜墙上被牛头装了监控,不然我带你翻过去。”他随意地拽了拽领子,讲话的模样很痞,乔方语回过头时,甚至能看见他领口下漏出的一段锁骨,阴影分明。 乔方语小声说:“就算没有监控,我也翻不过去的。” 许惩抱着肩:“怎么会。你踩着我坐上去,然后跳下来就行。” “我接着你啊。”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乔方语对上他的笑眼,很没底气地退了一步:“还是……不用了。” 学校进不去,她大概只能回家了。 只是这个时间,实在太容易惊醒奶奶……如果不是因为方才的意外,她甚至宁愿找处不关门的地铁站将就一夜。 要怎么办才好? 许惩静静看着她低着头,把下唇无意识咬到泛白。 夜风有点凉,她站在路边,像是只瑟缩着无处可归的小动物。 许惩盯了她一会儿,又抬手给她拽了下外套的领子,别过头不太自然地说:“没地方去的话,上我这儿来?” 乔方语这次是真的有些讶异,重复道:“去你那里?” 许惩懒懒地哼了声:“我家。离这儿不远,走吗?” 乔方语犹豫了下:“我怎么没听说过……” 论坛上明明说,许家豪宅坐落于南城别墅区,五进五出的仿古中式建筑,有图有真相。 “哥好歹也是个少爷出身,在南城每个区都有几套房很难么?”许惩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怎么,不信哥哥?” 他故意把“哥哥”两个字咬得很缓慢,又惹得乔方语一阵脸热,窘迫道:“没、没有!” “只是我觉得,冒昧打扰可能不太合适,你家人大概也不太乐意……” “没人。”许惩很快地打断她,“我没有家人。” 气氛沉默,乔方语不敢出声,总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 许惩却先一步继续了:“空置很久的老屋,可能有些脏。勉强呆一晚还是没问题的,别嫌弃。” 话说到这份上,乔方语不得不点了下头。 “那许惩同学……叨扰了。” 许惩迈开步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上很空,偶尔有一两辆车飞速掠过,带出唰啦的残影。 许惩沉默着,步伐迈得很大,他身高腿长,两步就能走过乔方语三步的距离。 渐渐的乔方语有些跟不上了,只能小跑着,亦步亦趋地追在他后面。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许惩。 比如他为什么会深夜在校外游荡; 比如他为什么穿着一身正装。 还有他这几天没来上学是去了哪里; 唐欣雅说他会留级,又是不是真的。 方才在暗巷里追逃时扭伤的脚踝因为小跑而隐隐地有些发痛,乔方语吸了口气,把那些不该妄加揣测的心绪都藏了起来,打起精神追上许惩的脚步。 面前的人却忽然停下了,她差点撞上许惩的后背,鼻尖甚至都差点碰到少年灼热的温度。 她猛地一个激灵,问:“我们快到了吗?” 许惩回过头,垂眸望着她。 这个距离能把他的面孔看得很清楚,眉目深邃,一道纵疤,垂眼睨人的模样冷淡凉薄。 不得不说,许惩看起来真的很凶,不怪乎他“校霸”的传闻那么甚嚣尘上。 曾经的乔方语也为那些传闻而紧张过,而如今,她只觉得庆幸,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窃喜。 只因为,在那么多害怕他的人中间,她少有的,见过他温柔模样。 “包给我。” “啊?” 许惩皱了下眉,大概是担心自己这样子吓到面前小姑娘,他又放慢语速解释道:“你的包我来拿。” 乔方语眨眼的功夫,装着画具和作业的帆布袋就到了许惩手里。 许惩撑着膝盖,抬头问她:“还能走吗?” “啊?能!能的!”像是为了证明,乔方语还用力跺了跺脚。 扭伤的脚踝传来针刺般的疼,乔方语眉尾跳了下,强作笑颜道:“我,真没事的!” 许惩:“……” “你怕不是觉得我瞎?”许惩嘲弄道。 他在乔方语面前蹲下身:“上来。” “不不不不用!我真的能走!”乔方语慌乱地辩解道,“我只是跑起来有点疼,慢点走完全没事的……” 她已经弄脏了许惩的西装外套了。 她不想再弄脏他的白色衬衫,更不敢让许惩那么近地贴上……听见她鼓噪的心跳。 见状,许惩也没勉强。 “好吧。”他说,“那我扶着你。就快到了。” “嗯……”乔方语垂着头,慢慢沿着许惩示意的方向走。 一路寂静,直到许惩推开了一栋偏老式的居民楼。 楼宇里有细细碎碎的声响,空调在运转,门缝里传来男人的呼噜声和老人的梦呓。 门前的垃圾桶里摆着半个被掏空的西瓜,琐碎的方寸之间萦满了生活气。 许惩沿着有些老旧的楼道向上,脚步声落得比平时更轻。 声控灯不太灵敏,他侧着身,用手机给乔方语照明。 光只落在她身前,像是被她的脚尖踏碎的涟漪。 “到了。” 乔方语扬起头,看向几级楼梯之上的少年。 他穿着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的西装,却让乔方语觉得,他好像天然就该是属于这里的。 论坛里五进五出的豪宅太冷硬,反倒是喧闹而真实的市井更符合他的气质。 洒脱又随性,充满了野蛮生长的生命力和韧性。 “你退后一点,别让灰呛着你。”许惩说着拉开了门。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家具虽然落了点灰,简单通风后就能够歇息。 许惩把自己的领带随手搁在玄关,转身打理好了衣帽架,把乔方语的帆布袋妥帖挂上去了。 乔方语简直惶恐:“包里只有画具而已,随便放在地上就可以了!” 许惩挑了下眉,置若罔闻:“艺术无价。” 乔方语:“……” “倒是你,好学也要有个度吧?深更半夜在外画画,我可不信你是在写生。”许惩的语气平淡,乔方语却从中听出了一点责怪的味道。 她不由得紧张起来:“不是……其实是在补作业。” 回答完这个丢人的真话之后,许惩半天没有言语,乔方语怯怯地抬起眼打量许惩,却见对方熟练地套上了一床崭新的被单,好整以暇地站在她对面。 “搭把手?拽着那头。” “哦,哦。” 乔方语心不在焉地收拾着被子,连许惩已经凑到她面前也浑未察觉。 “抱、抱歉!” “……”许惩接过她手中的被角,掀起眼皮,懒懒地扫了她一眼,开口问:“学霸原来也是要补作业的?” 乔方语脑子里还是乱的,没多想就答:“本来都做完了,但是被同学——” 话一出口,她才自知失言,猛得捂住了嘴。 许惩却完全没给她改口的机会,咄咄逼人般趋近了她:“所以是有人拿走了你的作业,以至于你需要熬大夜补交?” 话讲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冷到渗人。 乔方语支支吾吾半天,许惩了然地微眯双眼:“我猜对了,是吗?” “是被拿走了,还是弄丢了?” “都不是?那就是被人恶意毁坏了心血?” 乔方语的眼眶刹那间红了,许惩从鼻腔里冷哼一声,“谁?” 乔方语咬住了唇,眼睛里有什么隐隐地要冲出来,需要很努力才能忍住。 她并不同情犯事者,也并非感觉不到委屈。 但她不想告诉许惩……不想让他再为了自己的事去出头、去费心。 上次他替自己伤了童浩,而后就听闻了他留级的消息。 人心都是肉长的。乔方语怎么能不自责,怎么能不担心! 见她还不说话,许惩似是也来了火气。 他把收拾好的被子往床铺上一丢,木板重重吱嘎一声,他松开衬衫纽扣,极近的距离里,浅色布料下的匀实肌肉几乎要爆棚而出,锋芒毕露。 他走近一步,一字一句地逼问:“你在想什么?你在害怕谁?” “我告诉你,乔方语。” “如果不是今天遇见了我,你会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 “在那个没有监控、没有灯光、没有人的地方。” “你会被一群最低贱最无耻最下流的混蛋抓住、欺负,完事后把你像是一条脏抹布一样丢在一边,没有人会管你的死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谁而起,你自己心里清楚!” “够了!!”乔方语后退一步,背抵在卧室的衣柜上,颓然捂住眼睛跌坐下来。 “是我!都是我自己不好……我不该走那条路!我不该自己一个人晚上出门……” 迟来的恐惧像是翻覆的潮涌,她带着哭腔,磕磕绊绊地说着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 而许惩缓缓单膝跪在她身前,目光微垂,认真听着她怒极委屈下的每一句话,直到乔方语的宣泄结束,才语气很轻地开口。 “真的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 “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当初被牛主任抓到的时候,你要替我说话?” 乔方语不说话了,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混杂了太多的情绪,像是要爆炸,满眼都是泪,什么都看不见,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嘴唇一阵阵得哆嗦,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咽。 许惩的语速很慢:“你明明看见我从网吧回来,却还和他争辩,说我没有逃学。” “就连他骂我一句难听话,你都要反驳。” 他轻轻触及乔方语捂住眼睛的手,指尖的温度清晰又灼人。 “我当时就想,这小姑娘,看着挺乖,倒像个刺儿头,连教导主任都敢刚。” 他的话像是在诱导,却又温柔得像是一场梦。 “所以,告诉我,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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