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他刚允诺,小姑娘便飞快地接了句,“一言为定!” “我请客哦。”乔方语强调。 许惩哑然失笑,这才咂摸出乔方语方才那句“请你吃夜宵”的重点。 ——哪里是什么“夜宵”,而是“请他”。 “你这小姑娘……”许惩算是服了她了,“还跟我见外啊?” 乔方语比他矮不止一个头,许惩撑着膝盖弯下腰看她,她抬起眼,很倔地点了下头。 许惩没辙了。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都没请你吃过一次饭。”乔方语说,“何况,今天教导处里那么多人,都看到你帮我说话了,肯定会有人讲出去的。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我们俩……” 她小小声讲完,感觉这话听起来就像是自己要把许惩撇干净一样。 她有点心虚地抬头看了许惩一眼。 许惩没什么表情。不笑的时候,他一贯是眉目凛冽的。 还有点凶。 怀着或许又把人惹生气了的想法,乔方语咽了口唾沫,辩解道:“我是害怕,不喜欢我的同学,因为这件事也讨厌你。” 许惩仍旧不说话,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得不说,许惩真的长了一张非常有杀伤力的脸,哪怕只是这样被他注视着,乔方语都忍不住脸上发热,心跳鼓噪。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就像是在说,怎么,是我上不得台面,还是我们这段关系见不得人? 乔方语终于招架不住了,丢盔弃甲地捂住脸,别过头去:“对不起。” 她整张脸到耳根子都红透了,破罐子破摔地说:“被大家知道也行……知道就知道吧……你不介意就行……” 许惩终于动了,他半躬着腰,喊她的名字:“乔乔。” “怎么了。”她仍偏着头,死活不愿意回头对视。 许惩感觉有点好笑,像是在逗生气的小猫。 他又唤:“阿语。” 他的声音既轻且缓,却在喧闹的杂音里分外清晰,仿佛低音琴键的和弦,一下又一下,在她的心腔震荡。 乔方语依旧捂着脸:“……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她爷爷奶奶喊她的小名,从没有同学知道。 许惩说:“你看我一眼,我就告诉你。” 她不动,他也不催,像是经验老道的狐狸,安安静静地守候在猎物的洞口。 漫长的静默过后,乔方语认命地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抵着墙根,抬起眼睫,目光极快地从他脸上掠了过去。 许惩笑吟吟的,也不怨她真的只看了这么“一眼”。 他说:“我听方奶奶喊过你。” “只是这样?”乔方语有点不信,抿了下唇,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她还以为,自己真的和许惩早有过什么交集呢。 不然,许惩凭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与她有关的事情? 她拿了南城绘画组第一、她喜欢的艺术家的画集、爷爷奶奶为她取的小名…… 许惩却忽然凑近了些:“希望我叫你什么?” 那么近的距离里,她能看见许惩微微颤动的喉结,眼底微熠的光,交错的呼吸都快要扑在她脸颊上。 “就,名字就可以了。” “啊,可我不愿意。”许惩笑得狡黠,“某人天天想着躲我,叫这么生分,真跑了怎么办?” 乔方语憋红了脸:“我不会跑的,我还欠你钱。” 许惩低低地笑:“钱还完了就跑了?” 乔方语攥着指尖,垂着头,细碎的头发零零散散垂落,遮住额间的胎记和单薄的眉眼。 “为什么要跟我扯上关系呢?” 她轻声地说,像是发问,又像是脆弱时的喃喃自语:“明明我总是在给大家添麻烦啊。” 如果唐欣雅不是自己的朋友,应该也不会在好不容易才可以休息的小长假里,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处理论坛里的烦心事。 许惩更是这样。 “怕牵连我?”许惩轻轻伸出手,指节刮过她红透的耳垂,柔软的,温热的触感。 “谁能欺负得了我?”许惩轻声哼笑,“你好好想想,阿语。” 乔方语犹豫着说:“别的同学,还有你家里面的人。” “他们可能会说你不好听的话,就像是论坛里,他们说徐老师的那样……” 她和徐老师之间,除去课程上的交流,甚至没有任何关于私人的沟通。 饶是如此,都能被编出那么多恶心离谱的绯闻,倘若是许惩呢? 乔方语不敢想下去。 她不希望许惩被自己连累,更不希望,被别人戳穿她真实的心意。 所以她只能把自己藏好一点、再好一点。 现在的她还远远不够站在他旁边。 但毛毛虫都能变成蝴蝶。 会不会有一天,她也能变成一个很好的,让人喜欢的,大家都觉得很优秀的人呢? 那个时候,她或许就会有勇气,堂堂正正地说出喜欢了。 许惩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明明他还没说什么,她倒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他伸手抚过乔方语耳边,大手扳着她的脑袋微微偏过来了一点,正对上了他的眼睛。 “所以,被人那样污蔑过,还是害怕,还是生气,对吗?” 乔方语点了下头,又强调:“但是,我不要他们每一个都来和我道歉。” 许惩失笑:“答应过你了,我不会做的。” 但他也清楚,人言可畏,不论他们道歉与否,那些伤害都已经切切实实地发生过,不可能像是水波一样,眨眼便消弭无形。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想要得到别人的喜欢,害怕遭遇冷眼和恶意,这很正常,并不是你缺乏勇气。”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并不是总能客观地评价别人。” “甚至有些人根本不想去了解事实就做出判断,他们以无知为荣,把刻薄当做聪明,靠欺负别人来彰显自己可怜的存在感,把别人的痛苦当作功勋。” 许惩说:“这不是你的错,阿语。” 乔方语的眼眶慢慢红了。 她从小到大都在遭遇这样的恶意,毫无来由的嘲笑,故意为之的冷落,甚至就连原本不那么讨厌她的人,都为了要“融入”大集体,而站成同一阵营,加入对她一边倒的欺凌。 没有人问过她怎么想。 也没有人对她说过,其实她没有那么差劲,这不是她的错。 “人言可畏,但你要知道,阿语,他们如何判断你,与你究竟如何不一样。”许惩很缓慢地说,“无论何时,你都要学会自己去评判自己。” 乔方语低着头,她不擅言语,从小爷爷就对她说,人要谦逊,要多多听从别人的意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但她遇到的批评和冷落实在太多太多了,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自己,只想本能地逃避,觉得自己确实还不够好。 天色微暗,将她的神情遮掩在阴影中,看不清楚,许惩却不用看,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阿语,抬起头。”许惩轻声说。 第一次,他轻轻拨开了乔方语额前的刘海,将那片她不喜欢,总是习于掩藏的胎记尽数露了出来。 少女微微仰起头,浅棕瞳仁清透而澄澈,带着些许慌乱的惘然。 “……” 许惩的指腹很轻地从她眉心处划过。 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他就觉得,乔方语的鹳吻痕很漂亮,自深而浅的红色,像是蔷薇花瓣勾勒出的边沿,比彩笔画出的还要好看。 乔方语好想躲开,想要低下头,眼底都漾起一层水雾。 许惩却说:“不要低下头,看着我,阿语。” “如果不相信自己的判断的话,那就相信我吧。” ——什么意思? 乔方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混乱的,她分明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 却站在了命运的悬崖边,猎猎风声吹过,她在等待审判。 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擂鼓般的心跳声里,她听见面前的人说—— “我觉得你很好。” 一字一顿,清晰入耳。 像是审判的铡刀高高举起,却根本没有落下。 乔方语怔忪地睁开眼睛,掌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蓄起了一层黏津津的汗。 她把手背到身后,想要悄悄把汗擦干,许惩却将她抵在了墙边,额头都快要触碰到她的。 他眉骨上有一块断裂的疤,而她额间是一片绯红的胎记。 好奇怪,明明完全不一样,却那么像。 许惩勾住小姑娘不安分的手,干燥温暖的大手握住她发潮的指尖。 “第一,你总是担心你的朋友们,你是一个友善的小朋友。” 他说着轻轻掰开她的食指,握住。 乔方语的脸颊烧烫:“……什么小朋友。” 许惩神情专注:“你不愿意带着有色眼镜去评价别人,哪怕对方的名声并不好,你也会站出来维护正义,甚至不惜顶撞权威。” 乔方语小声地说:“我也只帮过你那一次。” 那天牛主任误会许惩带人逃课,骂得实在太难听,而偏偏前一天她还得了许惩的就诊卡,怎么好坐视不理。 要是换作别人,或许她就选择明哲保身了。 许惩轻笑着摇了摇头:“那可不止。” 这一次,他展开了乔方语的中指:“所以第二,我们乔乔还是个正义和勇敢的小朋友。” 乔方语被他的话弄得又肉麻,又难为情,慌乱地想要推开他,潮湿的手心却被他攥紧了。 力道不重,却不容抵抗。 一如他这个人一样,看上去像是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实际上,却那么坚定,绵长而温柔。 完全逃不掉。 自暴自弃般落网。 毫无保留缴械投降。 许惩又说,“还有第三啊,我们乔乔学习很认真,成绩还很好。旁人来问问题也不藏私,是个努力又大方的人。” 他语气带着笑:“不仅学习好,画画也画得漂亮,随便参加什么比赛,都能拿大奖。” 他一句句说着,直到将乔方语紧握的手尽数展开,汗涔涔的掌心摊平,他拢着她的手掌,像是替她捧着满当当的珍宝。 他望着她的眸光黑沉,仿佛映着熠熠的星光。 他说了那么多,一条又一条,全都是她的优点,又是善良,又是大方,就好像全世界所有美好的、她从来没曾得到过的东西,他都要尽数塞给她一样。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分明她方才还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人穷志短、难看又拧巴,除去一点野草似的生机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她原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东西。 可是她想追逐的人站在面前,那么虔诚地捧着她的手,就像是要让她触碰他滚烫的心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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