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看着大皇子哭求,言语中满是对臣子性命的不在乎和对谢期的埋怨,萧直皱着眉头:“朕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你自觉是朕唯一的儿子,等朕死了就能继承皇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法无天,无人管教!” “萧渐,你真叫朕失望。” 他就没对这个儿子说过这种重话,大皇子都吓得呆了。 大皇子被禁足,每日需默写药师经五遍,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都被换了一遍。 按照萧直的说法,这种鼓动主子肆意妄为不规劝的奴才,留着也没什么用。 而贤妃,因为教子无方,被降了位份,从四妃之末的贤妃变成九嫔之末的充媛,不仅被剥夺了大皇子的抚养权,也被禁足和光殿内,无诏不得出。 这件事,算是落下了帷幕。 后宫众妃还等着谢期这个贵妃吃瘪,敢对上大皇子,贵妃这回肯定要栽。 却没想到,谢期毫发无伤,栽的却是大皇子和贤妃,不,现在就不是贤妃了,应该叫宋充媛。 面对后宫的女人,谢期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脩儿的病也稳定了下来,但这回落水让脩儿身子比以前弱了些,只能好生将养。 但让她最心烦意乱的,是萧直隔三差五就要来昭阳殿,面对他的所谓‘临幸’,谢期恶心透了,却还不得不摆出笑脸。 因为脩儿这件事,萧直罚了大皇子,外头朝堂上,都要把他夸成万年难得的明君,千古一帝了。 谢期却只觉得恶心。 “你对朕来昭阳殿,并不喜悦?” 萧直今日下了朝又跑来昭阳殿,谢期给他更衣,换上在内宫穿的闲服,闻言愕然:“陛下为何这么觉得,陛下能来昭阳殿,妾喜不自胜。” “喜不自胜?” 萧直嗤了一声,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谢期眼中闪过一丝阴翳,这些天,他也太喜欢这种姿势了吧。 她被掐着下巴,觉得并不舒服。 “爱妃这副如行尸走肉的样子,真是不如那日生动,叫朕喜欢。” “你当日陈情之时,不是振振有词条理分明,连朕也被你说动了,为了你,渐儿也闭门思过,贤妃也处置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还用冷脸来对着朕?” 她哪里敢有冷脸,谢期很气,却还是得低眉顺眼的说话。 “陛下何出此言呢,是妾服侍不好吗?妾身愚钝,跟陛下喜爱的宠妃是没法比的,要陛下若是觉得妾服侍的不好,不若去其他妹妹那,周妹妹肖似先皇后,定能一解陛下对先皇后的相思之情,裴妹妹出身大族,温柔贤惠相貌丰润,也是一朵极贴心的解语花。” “你在吃醋吗?” 谢期脸上无语:“妾身怎么能吃醋呢,身处后宫,又为妾妃,便要守好妾妃之德,有容人之量。” 萧直冷哼,根本就不相信:“哼,你这副样子,只跟朕装像,分明不把朕看在眼里,整日将朕推给别的女人。” 也就维护自己家人的时候,她迸发出一丝人气,鲜活的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遇到的她。 现在又拿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来敷衍他! “别跟朕装,朕已经为了你处置了朕唯一的皇子,也降了宋氏的位份,你还要怎样?” 她还要怎样,她还能怎样? 谢期豁然抬起头,眼中的怒火都要喷发出来:“陛下真能让妾身背锅,处置大皇子和贤妃,是为了妾身?你堂堂天子,说话这样好笑!” “处置大皇子难道不是他对你不敬,陛下还是鼎盛之年,他就觊觎您屁股底下的龙椅,这不是你的逆鳞,如何是为了我?” 第8章 取悦 “爱妃倒是很了解朕。”萧直的脸上,不见喜怒。 谢期话说出口就有些懊悔,毕竟就像萧直说的,夫妻多年,她很了解这个男人,看着从容大度,实则小心眼的要命。 若是让他不快了,当时可能不会怎么样,然而会一直记着,找到机会就会折磨你,如慢刀子割肉。 这么多年,她早就不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天之娇女,说好听些是能屈能伸,难听些是被磋磨的没了精神气。 “陛下恕罪,妾身失言。” 见她又恢复到那股死气沉沉,低眉顺眼的模样,萧直很不快:“别给朕装出一副恭顺的模样,你心里怎么想的,朕可是知道的很清楚。” “妾身不懂陛下的意思。” “妾已经做到如此地步,陛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若是真的恭顺,就绝不会问出这种话,萧直心知肚明。 “你别跟朕装,你以为现在还是谢大元帅权倾朝野的时候吗?现在的朝堂,是朕的天下,朕说了算,你不过是个贵妃,朕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得死。” “整日跟朕哭丧着脸,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那些小算盘?” 是,他是皇帝,自然要谁生谁死都是他说了算。 谢期忽然笑了笑。 萧直心头一跳,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笑了。 在刚入宫的时候,她很喜欢这样笑的,曾经多年前,哪怕他为了打压谢家的势力,效仿汉宣帝搞出故剑情深的典故,执意立周氏为皇后。 谢期这样一个天之娇女不得已成了妾妃,哪怕是四妃之首的贵妃,到底也只是个妾,不是妻。 是妾就要给皇后行大礼的,后宫这些出身名门的贵女,有哪个看得起周氏?他却硬要抬举她,立了这么个大靶子。 可谢期不甘愿过后,却仍是对周氏恭恭敬敬,从未有半点为难。 反而是周氏做过许多不耻之事,而他为了打压谢氏,纵容了许多。 “妾身能有什么小算盘,妾身既没有谋算皇后之位,也没有给家人谋利,更没有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皇后去了,陛下让妾身代掌宫闱,妾身兢兢业业不敢有违也不敢逾矩,妾实在不知,在谋算什么?” 谢期的语气中隐隐有着哀求:“妾所求的,不过是想安稳度日罢了,若是这样都要被陛下说在谋算什么,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萧直的脸更加阴沉,他被说中了心事。 是,她现在变得如此麻木,如同一潭死水。 你不能说她没有精心侍奉,可那双曾经明媚的如同烈火,如同夏日盛开的玫瑰般的眼睛,却毫无波澜,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里没有他,心里更没有他。 不会揣摩他的心思,为了夺取更多的宠爱而手段尽出。 他宠幸她,她便如同一个正常的妃嫔侍奉他,他想不起她,冷着她,她就也无所谓。 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萧直才更加生气。 他到底在跟谁置气?是跟谢期还是跟他自己? “看来是朕这阵子对你太好了。” 萧直却不愿意在这女人面前显露弱气,恶狠狠的撂下一句。 谢期身子抖了抖,深吸一口气:“陛下恕罪,妾身错了。” “你哪里错了?” 萧直,为什么就一直不肯放过他,谢期想一口啐在他脸上,却什么都不能做。 就像他说的,他是君,她和谢家是臣,君要臣死臣便不能不死。 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哪里错了,只能胡乱的认错。 “妾身……妾身不该对陛下不敬,以后妾身会更加谨言慎行,更加恭顺的服侍陛下,皇后娘娘在时,妾身已经吃了很多教训,妾不该……” “够了!” 萧直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毫不客气的截断了她的话。 谢期满脸茫然,却明白他此刻的恼怒,不论如何,她都要先请罪,于是她跪下了。 萧直却像是看到什么不能忍受似的,不忍的偏过头,咬牙切齿,却不知对谁发火。 “贵妃御前失仪,着禁足昭阳殿五日,静思己过,想清楚了,再来跟朕回话。” 他看到,谢期脸上没有半点的不甘,反而恭敬的磕头谢恩,萧直就像被火烫到了眼睛,匆匆忙忙离开昭阳殿,落荒而逃。 离开了昭阳殿,萧直走的很快,好似背后有猛兽在追他,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到面前挡住宫墙的枝条,上头露出一点鲜嫩的红色花苞,才发觉,自己走到了御花园。 他伸出手拂了拂那花苞,低声问:“这宫里怎么还有梅花。” 是了,他想起一桩陈年旧事来。 黄存礼吓了一跳,忙到:“这个,可能是拾花宫人一时没察觉,是以前的种子落下发了芽,奴这就差人挖掘拔了这梅树。” 萧直摇了摇手,抚摸着这可怜细弱的梅枝上,仅存的一点艳色。 “朕想起来,当年周氏因为贵妃喜欢梅花,故意叫人将御花园的梅花都挖了,改种桃花和牡丹。” 黄存礼点头:“是,皇后娘娘说桃花乃是宜室宜家之花,牡丹又为花中之王,乃是正室皇后配得上之物,便叫奴才们将御花园的梅都挖掘殆尽,改种植了这些。” 萧直默然。 “朕当时一心忙着在前朝跟谢觞斗,忙着拉拢朝臣,培植自己的势力,周氏派人来说的时候,朕不以为意,便允了她。” 萧直沉默片刻,忽然改了话茬:“贵妃她,这些年也没做错什么,是不是?” 黄存礼不敢直接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这个,奴才只知道,这些年后宫除了皇后娘娘和昭容娘娘,别的嫔妃没有说过贵妃娘娘有什么不好。” “贵妃娘娘刚入宫那些年,行事虽然傲气,可对奴才们这些下人,也不曾有过为难。” “你倒是会给她说好话。” 萧直轻飘飘的一句话,若是换做旁人,定要吓得够呛,但黄存礼可是陪伴了他二十多年,怎么可能不理解萧直的性格。 他现在可没有在生气。 “不知为何,朕一看见贵妃那种伪装的低眉顺眼的样子,就觉得生气,她凭什么可以这样对朕?” 黄存礼也觉得有些无语:“这个奴才以为,贵妃娘娘也没对您不敬,服侍陛下也挺认真的。” “你不懂,她只是装成这样,眼里根本就没有朕这个人,面上乖巧罢了,实则心里不服不驯。” 萧直还在抱怨,黄存礼只能讪笑。 “那些年皇后娘娘在的时候,没少规矩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吃的亏挺多,这人到底都是会变的不是。” 萧直默然。 “那时朕不喜欢她太过潇洒,活的那么自由自在,就像,不是这皇宫里的人,周氏为难她,朕听过了也不很在意,反正她有谢光做靠山,也吃不了亏,如今看来,并非是这样。” “朕从前不喜欢她桀骜,可现在她变得恭顺起来,朕又觉得心里难过。” 黄存礼不敢说话,只是垂着头静静的听。 “朕对她确实不够好,过去让她受了不少委屈,是不是?” 黄存礼的头垂的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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