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言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就是默认。 “嘶……”赵欣雨倒吸了口凉气,脸色逐渐阴沉下去,“我就随口一说,怎么还真是这样啊……” “怎么了?”孙毅见她这样不免担忧。 她抬头看了眼孙毅,像是想起什么,“你还记得不得咱们大学那会儿时漫住院的事情?” 孙毅试着回忆,不太肯定地说:“好像记得一点,挺严重的吧,当时你说时漫差点休学。” “对,就是那次,”赵欣雨说,“我们一直是室友,但是关系没现在这么好。以前我一直觉得是她性格有些孤僻,虽然很善良但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经过那件事情才知道她有情感障碍,是小时候受过很大的情感刺激,而且她的情感刺激……” “跟她爸爸的事情有关?”许京言的脸色也不太好。 “嗯,”赵欣雨点点头,“印象里时漫一直对她的家庭避而不谈,档案上也是单亲家庭,还是学生那会儿每一次剧本作业她都不会写父亲这种角色,我猜到她可能和她爸爸有矛盾。但是后来某一天她爸爸来学校找她,她一开始不太想见,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改变心意去见了,见完回来之后就病了,病得很严重,在医院里待了很久……” 赵欣雨一直不愿意回忆起这件事情,一直以来也都小心翼翼地避免在时漫面前提及父亲这类角色。时漫想藏起来,她就帮她一起藏,因为对时漫而言,藏起来远比露出来要好得多。 可那毕竟是饮鸩止渴。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见过她爸爸一面,不是个穷凶极恶的大坏蛋,但是也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人。”赵欣雨的眼里闪着泪光,有些愤愤,“年轻的时候就没疼过时漫,后来时漫十几岁的时候,他又跟一个女人跑了,抛弃妻女,怎么不算是个人渣。他凭什么回来找时漫,他凭什么认为被他伤害得遍体鳞伤的人会原谅他?!” 闻言,另外两人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许京言默不作声,放在腿上的手却默默收紧。 赵欣雨抬起头来:“你是在哪看见他的?时漫有没有见过他?” “没有。”许京言轻轻摇头,似乎在思考,“我不会再让他见到她。” 剪辑室。 几个人围坐在电脑前看粗剪的片子,过完一遍之后,没有人说话,陷入莫名的安静。 末了还是时漫先开口:“我觉得确实是有点问题,人物逻辑上不太对,改一下吧。” 负责粗剪的剪辑师丁鑫吸了口烟,歪了歪已经僵硬的脖子,说:“那就改改顺序,总不能真的重拍吧。” “嗯,我看行。”时漫说。 丁鑫吐出一口烟气,把烟头掐碎,重新埋头到电脑前面。 “辛苦你了,丁老师。”时漫说。 “不辛苦,”丁鑫倒是坦然,“挣得不就是这个钱么。” 一旁的孔靖早就熬不住了,伸了个懒腰,自告奋勇要去给大家买夜宵。 没过一会儿他就提了两手夜宵回来,看见时漫蹲坐在剪辑室外面。 “漫姐,在外面干嘛啊?” “出来透会气,”时漫说,“我在那盯着影响丁鑫的效率。” “吃宵夜不?”孔靖问。 “好,正好饿了。”时漫伸手过去拿孔靖手里的夜宵。 孔靖把手倒出来,将一份夜宵塞给时漫:“这份是给你的。” 时漫疑惑:“不都一样?” 孔靖笑笑:“不一样,你这份有家的味道。” 说完,他进了剪辑室给其他人分夜宵。 时漫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打开包装袋,看见里面是一份带汤的馄饨。 和之前吃的不太一样,这份馄饨是装在非一次性塑料饭盒里的。 她没多想,只见孔靖端着手里的饭也出来了,在她旁边坐下。 孔靖手里的是炸鸡汉堡。 “真不健康。”时漫忍不住说。 “就这点乐趣了,”孔靖耸耸肩,咬了一大口,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漫姐,你怎么不吃?” 他好像十分期待着她吃下去。 时漫觉得他今天有点古怪,瞥了他一眼,随即往嘴里塞下了一个大馄饨。 咀嚼了几下,她忽然顿住,神色微变。 一股已经生锈的遥远味道重新刺入脑海当中。 掀起经久的过去。 鲜肉和虾仁突然变成苦涩的味道,堵塞了每一个能透气的穴口。 她木然地盯着剩下的馄饨,强逼着自己生生地吞下了嘴里的食物。 每一次的咀嚼和吞咽都犹如钉子划破皮肤。 生疼,撕裂。 孔靖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了,漫姐,不好吃?” 时漫转过头,圆润的眸子里顿时猩红点点,语气很厉:“这是哪来的?” “额……”孔靖支支吾吾的,清了清嗓子,“就……漫姐,到底怎么了?” 时漫一字一顿:“我在问你,这是在哪来的?” 孔靖有点慌张,说了实话:“是……别人给的,他说这是你最爱吃的馄饨,拜托我把这个带给你,我还以为你们认识……” “果然……”时漫冷冷地笑。 这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 时漫起身,拎着饭盒走到垃圾桶旁边,连汤带水,全扔了。 孔靖站起来,突然有点儿害怕:“漫姐,你这是怎么了?” 然而时漫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怎么。” 随后回到剪辑室。 有些冷漠。 夜晚下起雨。 雨势不小,天气预报显示可能要持续一整晚。 许京言给时漫发消息、打电话,她都没有回,于是决定去她房间找她。 他站在时漫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 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又敲了几下。 还是没动静。 隔壁房间传来开门声。 副导演俞澄在房间里往外探了个头。 和许京言对视上,心震了下。 “……”俞澄尴尬地站在门口,退也不是,出也不是,挥了一下手,吐出一个干巴巴的“嗨”。 “你杵在门口那儿干嘛呢,跟谁说话?”里面又探了个脑袋出来,是孔靖,见是许京言,也从嘴里挤出了个干瘪的“嗨”。 许京言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但还算有礼貌,问:“见过时导吗?” “漫姐?!”孔靖一愣,“还没回来吗?她不是早就走了……”
第41章 41 雨下得很大,雨点落在伞上,啪嗒啪嗒,像毫无节奏的狂想曲。 每一次的击打都落在许京言的心头,留下一道口子,破开,掉进沙子。 许京言站在高塔下面,缓缓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塔顶。 脚下不由已经开始隐隐发酸。 生理上的恐惧一时之间的确很难克服,可是他不能不上去。 因为他知道时漫一定在上面。 “塔”作为《飞鸟不下》当中具有独特意象的标志性建筑物,既是时漫不想去触碰的,又是不得不去触碰的一道伤口。 塔是高的,是难以控制的,是摇摇欲坠的,正如许多年前的她自己一般,束之高阁,昏昏欲坠。 时漫对塔具有特殊的感情,是逃避,也是藏身之处。 暴雨骤风几乎将许京言的黑色伞面掀起来,他一只手撑着伞,眼神坚定,丝毫不犹豫地抬脚迈向塔的入口。 塔里出奇地安静。 如蛰伏在深夜的魂灵,散发着恐怖的阴森。 厚重的墙壁把外界的雨声通通隔绝,制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 偶尔能听见轰轰夙夙的风声,有些凌厉。 许京言打着手电,脚步沉稳地踩在台阶上,声音在这个幽静的空间里起伏交替,似乎透着一丝难以控制的紊乱。 越往上走,越是紊乱。 高处的空气似乎越发稀薄,让他感到难以顺畅地呼吸。 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亮了脚下的路,引领着他继续向上走。 从未觉得有一段路这么长,长到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也看不见一丝希望。 可他不能停下,只能一边尽力克服恐惧一边快步向上走。 快到塔顶的时候,许京言额头上已经沁满了汗,快要到生理上的极限了。 他停下脚步,一手握着手电,一手扶住墙,做了几个深呼吸,忽然一怔。 隐约能够听到什么声音。 像是十分沉重的呼吸。 他屏住呼吸,仔细确认,那的确是呼吸声。 来不及多想,他便加快了脚步,一鼓作气上了塔顶。 塔顶的空间一片黑暗。 灭顶的黑暗,充斥着绝望。 他在黑暗中极力分辨出一个颤抖的身影。 小小的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腿坐在地上。 在她身后便是呼啸的狂风骤雨,从建筑的空隙里吹进来。 落在她单薄的后背。 打湿深黑的发丝。 她低着头,仿佛一只木偶。 无所知觉。 许京言脱下外套,快步上前,将外套披在时漫身后。 大概过了一会儿,时漫才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许京言。 她双目无神,脸色苍白,唇色暗淡,毫无血色。 许京言心口一震,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他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感受到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冷下来。 她怎么会变得这么冰凉,冷得不像话。 “时漫,”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我在这里。” 靠在许京言的胸膛之中的时漫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僵硬地靠着。 许久之后,时漫缓缓抓住许京言胸前的衣物,口中吐出几个了无生气的字:“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然后,便是哽咽:“他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许京言抱着时漫,双手暗暗收紧。 心脏是一扎一扎的疼。 她的每一句,都扎在他的心里。 那一刻,剧本里的少女忽地又出现在他眼前。 像是在回答,像是在对话,孤零零地赤脚奔跑。 脚下是一片荆棘密布。 时漫轻轻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已经在努力地活下去,他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对我……” 全然是无力的语气,仿佛被抽掉灵魂,许京言握住她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贴到他左侧胸膛的皮肤之处。 那灼热的,甚至是狂躁的脉动,无声地诉说着生命存在的意义。 他低头吻住她,动作克制而轻柔。 躁动的雨声里落有他沉稳有力的声音。 “别怕,我一直在这里。” * 回到酒店时两人都湿透了,许京言抱着时漫,脚步有些沉重。 赵欣雨和孙毅撑伞等在酒店门前,见他们过来,赵欣雨快速跑了过去,完全不顾溅起的水花湿透了她的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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