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时祁山离开前承诺过,送给时漫一块电子表当做生日礼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记了很久。 时漫沉默着,然后轻笑了声,似乎有些疲惫。 “他怎么能还记得呢……” 这样一来,叫她怎么不留余力地去恨他。 许京言伸手去触摸她散落下来的发丝。 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凌乱地交叠在幽暗的空气中。 她缓缓抬起眸子,两颗亮珠子闪着微弱的一团火,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脆弱如琉璃。 许京言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一手揽着她的后背,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柔声道:“如果想哭就哭吧。” 她伏在他肩头,安静如一头小鹿。 “我错了,我以为我早就忘了,其实根本就没有忘,那些事情还是历历在目。” 遗忘从来不是一种解脱。 她问他:“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见见他?” 比起希望他就此消失,也许更希望自己能真正放下那段不明朗的过往。 “我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觉得为难,就不要勉强自己。”许京言说,“我希望你任何时候都是开心的。” 时漫微顿,看着暗下去的天空,下定决心:“还是见一面吧,也许你说的对,把这些年的恩怨去做一个了结,我已经陷进去太久了,再也不想再继续被纠缠下去了。” 咖啡厅。 满室悠扬,大提琴,小提琴,钢琴……独属于西洋乐的优雅和沉稳,与许京言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如出一辙。 美好得让人生疑。 时漫高中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那时候总喜欢一边听古典乐一边勾勒画笔。 她总是在记录什么,只不过手中的画笔变成了导筒。 “漫漫。”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又带着一丝激动。 时漫看了许京言一眼,眼神里透着无措。 许京言握住她的手,声音沉稳,轻声抚慰:“没事的。” 他的话好像有魔力,那一瞬间,时漫好像真的不紧张了。 她起身,时祁山走至她身旁,脸上带着笑,有些局促:“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肯见我。” “坐吧。”她淡淡道。 入座,两人都很沉默。 “剩下的时间你们聊。”许京言起身要走。 “别走,”时漫望向他,“在这儿陪我吧。” 许京言眉眼轻动:“好。” 他坐在时漫身边,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竟然在微微颤抖,手心也是冰凉。 不由担心地看向时漫。 时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十分冷漠。 “漫漫,这些年是我做错了。”时祁山先开口。 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除了道歉一切都很苍白。 时漫没有说话。 时祁山继续说:“我离开家以后,去了很多地方,混了十几年,什么名堂都没混出来,也不敢回家,不知道你妈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她很好,”时漫平淡地说,“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哦……”时祁山似乎有些失落,点了点头,“是啊,都这么多年了,她不可能还等着我。” “嗯。” “漫漫,那个手表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 时漫将手表放在桌面上,推至时祁山面前。 时祁山愣了愣:“这是……” “手表还给你,”她说,“现在我还是不会原谅你,希望你停止你的自我感动。这些年我过得很痛苦,也不是你一句道歉或者是一个迟到的礼物就能弥补的,我决定见你,不是因为想让你回家,而是想和过去的自己做一个和解,彻底告别那段痛苦不堪的时光,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别再和过去纠缠不清了。”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突然就不想再继续恨下去了,但不会是现在。 “漫漫,我真的知道错了……” 时漫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相片,是小时候他们一家人的合照。 时祁山拿起照片,目光闪烁,那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失去与后悔,再无任何一丝希望。 时漫宁静地望着桌上的照片,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的一幕。 小小的她,坐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穿梭在茂密的林间。 那是回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 “照片你拿回去当个纪念吧,”时漫说,“我工作真的很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还是少来找我。” 风吹云动,展露流光。 晌午的阳光从错落有致的枝桠漏下来,影影丛丛泻了一地,枯草在风与和日的摩擦中微微摇动,宁静冬初,绿叶尚未抽新。 等春天来,一切还都是将息未息的样子。 许京言牵着时漫的手,和她一同离去。 她仍旧平静,手心里的温度却在慢慢回温。 时漫抬头,对他轻轻一笑:“许京言,谢谢你今天陪我一起来。” 他也对她温柔地笑:“你做到了。” “是啊,真的做到了。”她面色平静,眸中却暗藏流斓。 许京言知道,时漫是真的放下了。 推门是一片和暖。 那个时候的阳光和煦温暖,好像与今天有几分相似。 未来某一天,说起曾经的一切她会相当坦然,好像在说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个时候,她会和他和解。 和那个曾经背叛了她的幸福世界和解,和曾经孤独执傲的自己和解。
第46章 46 北方的十二月份,冷得过分。 仿佛时间也一起被冻结。 拍摄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杀青的演员一个接一个,每天都有人离开。 每天都有人哭成狗。 从一开始的程远丘杀青到现在,时漫已经从最初的感动变为了麻木。 程远丘走的那天,她笑着看他坐车离开。 直到程远丘说出那句“导演再见”,她都还是笑着的。 毕竟是剧组常态。 山高路远,每个人都有自己闪光的未来。 见与不见,不若想念。 剧组里的演员一个个离开,拍摄的进度一天比一天更接近完成时,时漫的心情难掩激动,同时有些惴惴不安。 创作的时候她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可是当创作完成,总有一个市场的标准摆在那里。 即便她拍《飞鸟不下》的初衷是想做一个不一样的片子,不但是和以前的自己做改变,也是想在这个浮躁已久的市场里谋求一个新的创作方向。 可没有一个导演能真正气定神闲地说“自己完全不关心票房”这种话。 电影是背靠大众的传媒艺术,最后的一步始终是传递到观众面前。 能得到观众的肯定,甚至由此诞生一批追随者,是每个导演都渴望已久的。 时漫也不例外。 她不是一个喜欢循规蹈矩的导演,但比起无所畏惧地一直坚持自我,能得到肯定更能激励她继续向前。 年少时的梦支撑她一直走到现在,渴望飞向更远的天空。 赵欣雨有句话说的不错:她是飞鸟,落不下的飞鸟。 少年奔跑。 风雨喧嚣。 “这曾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一个永不落幕的时代,少年淹没在无声雨夜。” 凌晨五点的街头,死寂一般的冷风中回荡着躁动。 许京言和陈筱柳相对而坐,以无神的对笑结束镜头。 “好,停!” 随着对讲机里清脆的一声女音落下,《飞鸟不下》至此结束拍摄。 两秒钟后,片场回荡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嚎叫声。 “终于结束啦!” “啊啊啊啊我他妈的要睡上一百个小时!” “都去喝酒,不醉不归,谁不去谁是孙子!” “……” 一片喧闹的沸腾中,时漫缓缓站起身,走到片场中央。 等到渐渐安静下来,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谢谢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的付出的辛苦,感谢!” “导演也辛苦啦!” 角落里传来掌声。 随后便是全片场久久不散的掌声。 王子华从摄影机背后蹿出来,跑到时漫面前,给了她一个不容抗拒的大大的拥抱。 “导演,辛苦了!!!”王子华用力拍了几下时漫的后背。 “王老师……”时漫无奈地笑,“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 王子华松开时漫,抽了下鼻子,拿手背抹去眼底的一滴眼泪,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好好放个假了!” 虽说杀青让人感到伤感,但时漫还是头一次见王子华这样。 “导演,下一部戏还找我啊!”王子华握着时漫的手,“就这么说定了!” “下一部戏啊……”时漫耸肩笑笑,“现在说还太早了,没着落呢。” “那怕什么,你有实力又有热度,根本不怕没项目,咱们可说好了哈,下一部戏还找我。” 时漫只能满口应下:“行,就怕到时候王老师没空。” “有空,指定有空,你一句话的事儿,我屁颠屁颠就来。” 时漫和王子华都笑了,杀青后的片场再无摩擦,只有欢声笑语。 虽然是最后一场戏,时漫还是照例去剪辑室盯粗剪。 从剪辑室里出来,剧组以风卷残云之势把现场收拾清理干净。 只剩下几个搬东西的场务。 不管平时工作积极与否,最后一场总是神速。 环视了一圈,昏黄的灯光下,人影稀疏。 时漫站在原地,一直以来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 制片看见时漫,远远地冲她喊了一句:“导演,记得去吃杀青饭啊!” 时漫笑笑:“知道,我再待一会儿。” “那行吧,我先走了。”制片点了点头,扭头就是一溜小跑。 片场渐渐没了人影儿。 从有生气变得冷冰冷,只需要短短的一个多小时。 天还没亮,时间还没翻篇,却恍然置身于另一个宇宙。 时漫最后望了一眼,闭上眼睛,呼吸着寒冷的空气,然后转过身去。 再怎么留念,也已经结束了。 《飞鸟》结束,这个短暂的,曾经属于她的一个小星球,回到星河当中。 成为万千星宇之中渺小的一颗。 那些与之有关的美好回忆,也都一并没入星辰。 哭过,也笑过。 三个月的时间,发生过很多事情,却如同一瞬间,结束并落幕。 时漫睁开眼睛,却看见许京言近在眼前。 他静静望着她,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手里捧了一束鲜花。 “时导演,杀青大吉。”许京言说。 时漫接过鲜花,凑上去闻了闻,扬起一个淡淡的轻盈的笑,偏头看向他:“男主角,杀青大吉,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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