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余温钧拿起手里第三份文件,却没有交给她。 他从书桌后站起,转身坐在沙发后对着她勾了一下手指。 贺屿薇迟疑着坐在他对面的沙发,当然了,她的屁股也只敢沾着一点点。 “我不会送走你。”他平静地先说结论。 贺屿薇也不禁呆了呆。 明明很想离开这里,可是,她想到离开,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的却是余哲宁轻轻抚摸额头的温暖触感。自己居然有一点点舍不得余哲宁了。 她也想……继续照顾他。 这是很逾越的想法吧? 贺屿薇出神的时候,对面的男人也没有闲着,用桌面上摆放的精美茶具,泡了一壶红茶。 这个古怪兄长日常的气场极强,泡茶的姿势却有着一种无懈可击的高雅。贺屿薇对红茶的了解不足矣发表看法,却也能看出他的手法娴熟且极为讲究,远甚墨姨。 明明是不合时宜的时间,她却忍不住仔细地开始研究他的脸。 余温钧穿着花衬衫,但扣子也规规矩矩地系到最上一扣,歪着头没有表情的时候,有一种对世间不闻不问的精英般的残忍气质。 这张面孔,她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贺屿薇茫然心想,也许在比那晚在农家乐的四合院门口前,自己更早地见过他呢。但,什么时候?她头痛欲裂,想不起来了。 余温钧随后递来一杯红茶,居然是给她泡的茶。 贺屿薇赶紧摇晃着先站起来。 她诚惶诚恐地接过像鸡蛋壳般轻薄的杯子和茶托,原本不敢喝,但在他的犀利目光中,还是硬着头皮轻啜了口。 极为舒适的野韵花香入喉。 清冽、贴心,甜美的蜜香冲开她连续多日因为高烧而阻塞的干涩喉咙。啊,不是错觉,这绝对是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茶。 贺屿薇一仰头,直接就把这杯茶喝得见底。 余温钧便耐心地再为她续了一杯。 眼前的小孩牛饮般喝了他足足五杯、价值万元的顶级金骏眉后,紧握在膝盖上的瘦弱双手才能停止住颤抖。 她的身体因为茶水而变得温暖起来,终于也敢在沙发上坐稳身体。 余温钧低着头,拿旁边的茶巾把桌面上的水渍擦净后重新开口:“龙飞说他知错了。那么,他有向你道过歉吗?” 贺屿薇继续捧着茶杯,很轻地点了点头。 余龙飞来过她房间,囫囵吞枣地说过一句“别生气”什么的,虽然这里面不包含一丝诚意或后悔,而不仅如此,她所珍惜的英文字典也被毁了…… 但是,贺屿薇并不想为这种事告状。或者说,没用的事情也不需要做。她不相信有人为自己出头。 余温钧却没放过这个问题,他凝视着她:“龙飞道过歉了吗。是,还是没有?” 这个兄长似乎无法容忍被无视呢。贺屿薇感觉沉默久了他会不高兴,她只好对上他的目光:“道、道过歉了。” 余温钧没再说什么,低头喝自己的那杯茶。 她能明显感觉出他不置可否的态度。恐怕,余温钧也根本就不信她敷衍的回答。 贺屿薇也不敢主动多嘴。 过了会,余温钧重新开口:“想不想要一个英语私教?” 话题转换得未免有点快。贺屿薇有点混乱地想着“看他眉毛那里好像有道浅浅的刀口,是之前切大脑手术留下的痕迹吗,不过那好像是灯光阴影”边困惑地重复他的话:“唔……私教?请问是什么意思?” “你虽然没有读完高中,英语水平却还可以,词汇量也掌握得相当不错。这说明英语是你的兴趣或强项。如果你愿意,我会找一个大学英语老师每周为你进行英语的深度补习。当然,补习时间不会占用原本的假日。一定要说的话,你每周还多了一日的休息时间。而你上课的那天也不需要照顾哲宁。” 她呆呆地听着他说话。 等一下,余温钧怎么突然就提出请英语私教的事啊…… 贺屿薇歪头盯着他的花衬衫,足足花了一分钟试图理解对方的意思,突然间,灵光一现——难不成,这位兄长是在为弟弟推她进泳池的事作出补偿吗? 呃,有钱人的补偿应该是继续狂甩金钱,余温钧为什么要标新立异地提出要让她上英语课呀? 贺屿薇从来跟不上这位兄长脑回路,也不乐意去上什么“英语私教课”,赶紧说:“我退烧了,其实身体已经没什么事。而且,也谢谢您及时救了我。” 余温钧放下茶杯,他很平静说:“余龙飞对你做的行为是错误的。” 她鼻子突然一酸。 这段时间卧病在床,墨姨隐晦地劝她不要和余龙飞计较,余哲宁也反复保证说要替她教训余龙飞。 与此同时,所有人似乎都很习惯余龙飞的嚣张个性。他们众口一辞,说余龙飞是个混世魔王,从来任性狂妄,赶走了家里不少佣人。 贺屿薇向来觉得自己是一个戒掉自尊心的人。 她既没有改变他人的意愿,也不想调整自己心态。世界上谁让她感到不舒服,就直接冷处理和远离。而且,她不太喜欢“恨”这种强烈的情绪,觉得很累。 即使如此,贺屿薇依旧很想评价一句——余龙飞的做法不对。 没想到,居然是余温钧替她说出了这一句心里话。 男人既没有替弟弟开脱或解释,也没有安慰或同情她,只是用几乎残忍的口气说出补偿方案:“你继续卧床休息两天,再回去照顾哲宁。如果不需要英文私教,我就会把之前答应你的劳务报酬翻三倍,作为这场意外的特殊赔偿金——你打算怎么选?” 英语课和金钱。贺屿薇都不太想选。 但是,她很快没骨气地妥协了:“既然如此。我想要英语私教。不要给我钱了。” ######## 这一段对话,或者说是协商,结束得比余温钧预想中要更早。 眼前的工具人,依旧是上次见面的老样子。 总是垂头丧气的,对话中喜欢走神儿,对命运和强者没有任何反抗。 他提出条件,她从中选出一个勉强能忍耐的就立刻顺从了,却出乎意料地爽快。既没有哀哀切切的哭泣,更没有要求他伸张正义,或喋喋抱怨。 ……倒是一个识趣的个性。 余温钧破例再给她倒了新的一杯红茶,还允许她在房间内吃了小块雪白的枣泥糕。等贺屿薇像小猫舔尾巴一样细细啃完 ,他下达逐客令:“拿好桌子的钱,出去。” 贺屿薇再微弱地说:“这些日子以来,我都在生病,也并没有去照顾余哲宁,反而是在白吃您的白住您的。我需要给您药费……” “不要让我把话重复第二遍。” 男人身上有一种堪称可怖的专断气场,贺屿薇立刻站起来,慌乱地把钱重新揣进口袋里。 “茶、茶……”她忍不住结巴一下。 余温钧盯着她。 “您招待我喝的是路易博士茶吗?很,很好喝。谢谢您。”贺屿薇简直是鼓足余生的全部勇气说。她是被严格管教过的,像是对长辈说话必须看着对方的眼睛。长辈说话不能反驳,吃或喝了别人的东西必须要道谢。 余温钧闻言仿佛笑了又好像根本就没有,简单说:“不是。” 她迅速说:“谢谢余董事长。那我先走了。再见。” ######### 李诀百无聊赖地等候在门口。 门咔哒一响,小保姆怀里拿着刚才钞票再飞快跑出来,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他赶紧叫住她:“怎么处理你的啊?” “处理……啊,余董事长说让我再休息两天,然后继续照顾余哲宁。”她老实说,“董事长还说要给我请一个英语私教。” 李诀啧了声,他目不斜视地路过她。 玖伯正在弯腰收拾桌面上的茶杯和茶壶,余温钧依旧坐在原位置,手里握着一张纸,贺屿薇刚刚以为这是要递给她的第三份文件,但末了,他也只是随意放在沙发旁边。 余温钧如今把这张纸递给玖伯。 因为航空管制,私人飞机在国内机场落地都需要提前申请类似邀请函的文书。这张打印纸是准备向管制部门提交的航线批准函。 “小栾想提前两天回来。”余温钧算是解释了一句,但也只是平淡的口吻,顿了顿,他又对李诀说,“以你观察,哲宁对那个叫贺屿薇的高中同学是什么态度?” 李诀几乎是字斟句酌地说:“我听墨姨说,他俩相处得很融洽。” 余温钧静静地说:“她落水那天,哲宁对龙飞生气了。我已经很少看到哲宁为了什么事发火成这样子,还挺怀念。” 沙发背后的墙面挂着一个将近两米的纸鸢风筝,极为醒目,是余温钧的私人收藏之一。 余温钧此刻微微地侧着身体,手臂搭在沙发上,欣赏着翅膀上的那抹清淡的水墨绿和藕粉色,纸鸢的整体颜色清丽温婉,翅膀上却有劲洁的灰色字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他心中默念了这一句,冷不丁说:“李诀?” 李诀正望着他背影,被叫到名字立刻上前。 “回酒店吧。”余温钧站起身,再吩咐玖伯,“跟墨姨说一声,既然她病好了,哲宁和龙飞也就不能自由出入这一层。这俩少爷也真的是够闹腾人。”
第16章 小雪 那边的贺屿薇独自回到房间,把钱收回到书包里的时候,目光瞥到枕边的一条男士领带。 茄子干已经被墨姨扔了,整个小房间也被重新消毒。这条领带?可能属于别人遗落物?贺屿薇问过墨姨,但对方只含糊地说让她收着。 不明所以,贺屿薇却也把领带仔细地折叠好,装进塑料袋,再把袋子挂在衣柜门上。 她的衣柜,如今多了不少衣服。 都是墨姨和小钰给的。 尤其是小钰,强迫性地给了贺屿薇足足一箱闲置的全新衣服。 余家给佣人们的工资开得不低,但即便如此,小钰在买衣服上的花销似乎也太高了。 小钰对此的解释是,她是宅女,工资除了买漫画几乎不怎么花钱。 “这些小裙子小毛衣是老爸买的,他觉得我喜欢日本的东西,每次出差就喜欢瞎给我买衣服,唉,问题是,他经常买不准尺码。我扔掉又可惜,还不如送你。哎,你不会不知道我爸是谁?” 小钰,居然是余温钧身边的那个叫“玖伯”络腮胡男人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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