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廖牧曾经向简臻透露过这样的想法,但此时简臻的脑子转不过来弯,想不起来,也分析不了任何事,她傻子一样看着廖牧,问:“老师你是在和廖家的其他人赌气吗?” 廖牧没搭理简臻的傻气,照着自己的节奏说:“我爸爸选我当继承人之前,也找我谈过话,就像现在这样。我在那时很明确地跟爸爸说,如果他敢不看个人能力和眼光,随便根据什么家族规定选了我哥哥当继承人,我就会对他很失望,我从此都不要当廖家的人了,我要和廖家断绝关系,去外面自立门户。” “您父亲怎么说?他有生气吗?” “我爸爸知道我的个性,他没说什么,只是瞪了我一眼,让我别乱说话。我爸爸也觉得我比较适合当继承人,只是心里仍留有一些对过去规定的留恋。老旧的东西有其强大力量,影响着每一个后人的思想,我爸爸觉得延续了上千年的规定,由他来撕碎,太难为他了,他要因此变成不肖子孙了。” 简臻似乎很理解廖牧父亲的想法,“是呀,老人家们都很希望自己是光耀门楣的子孙。” “我就跟我爸爸说,他只顾着自己的祖宗,不顾时代的声音,同样是不肖子孙,而且更严重,是时代的不肖子孙。我们伟大的党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是平等的,他的儿子能做得了的事,他的女儿一样能做得了,而且说不定能做得更好。” “老师您说得也对。”傻乎乎的简臻毫不掩饰她的墙头草姿态。 廖牧笑着去捏捏简臻的脸,让简臻打起精神来听她说。 “我爸爸不像我哥哥那样固执,我爸爸是个挺开明的老头,他看我对引领漆艺的发展信心满满的样子,就决定把廖氏漆艺交到我手里了,然后我成了廖氏漆艺的继承人。 “廖家确定继承人之后要在宗祠里向祖宗们上香跪拜敬告,我记得那天的宗祠就像个菜市场,吵得呀,我感觉都要把祖宗给吵活了。所有叔伯兄弟全在指责我爸爸一意孤行,我爸爸和我两个不服输的人是一国,梗着脖子红着脸跟他们吵架,并且爸爸还很霸道地使用当家人的权力,大声宣布只传男孙的规定废除了,以后男女都可以当继承人,还当着他们的面让我和哥哥弟弟比试漆艺。漆器制作时间比较长,所以定下的比赛时限是一个月。在一个月里我和哥哥弟弟每天都到宗祠里去做漆器,我都要忘了那是一段什么日子了,机械性的行动,每天都在众目睽睽之下髹漆。 “但结果是好的,我的技艺就是比哥哥弟弟的好。比试过后,我爸爸的底气更足,在叔伯兄弟面前说话更大声,他们拿祖宗出来压我爸爸,我爸爸就拿身份和我的胜利去压他们,慢慢地,事情就这么定了。爸爸去世后,我就成了廖氏漆艺的当家人。 “简臻,以后如果是你来当继承人,那种吵架的局面可能少不了,我会挡在你面前,替你应付他们,但在我死了之后,你和廖家之间再没有缓冲,你只能是廖氏漆艺的传人,不能干涉廖家的事。那样挺困难的,生生地把廖氏漆艺从廖家分割出来了,所以你的困难绝不会比我的困难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简臻很认真地听了廖牧的话,但没办法做出反应,只能愣愣地低呼:“啊?” 廖牧继续说:“我不是因为叛逆才一心要选择你。看现在的状况,我其实是辜负了爸爸的期盼,廖氏漆艺在新时代也没发展得多好。时代的浪潮,不是凭借我一人的力量就能拽着漆艺这个庞然大物跟上的,我需要生生不息的力量。廖家是一个凭借漆艺建立起来的家族,沾了漆艺的光,可在漆艺不再拥有地位的今天,再在家族内选择人来学习和继承,选择面太窄,能够产生的影响也太少,没办法真正地给廖氏漆艺注入新的活力,所以我要将左右廖氏漆艺发展的权力扔到更广阔的的世界里,让更多的人帮我重建廖氏漆艺的光芒。” 廖牧伸手轻拍简臻的肩,深深地看着简臻,问道:“简臻,你刚才说想要帮助我,那你愿不愿意从我肩上接过这个担子?” 简臻无助得面露痛苦,一手扶额沉沦在眩晕里,虚弱地叫道:“老师,拜托您,先让我缓一缓。” 廖牧想了片刻,为了缓解气氛出言逗简臻:“要是这件事你鼓起勇气做成了,你打算给自己盖怎样的印章?” 简臻一派恍惚地回答:“起码得是世界第一宇宙最强那种程度的吧,我要一口气盖十个章……”
第29章 二十九、过去经历 范旻远每个周末都会约简臻出去,并长期游说简臻要给自己定一个休息日,不能每天都将自己泡在工作里,不然会把自己泡成傻子。 但简臻一直没有答应范旻远的约会请求,她说工作太忙,要烦恼的事情太多,没心情外出。 于是范旻远只好隔三差五去看看简臻,他是一定要简臻适应他的存在的。 两人一般在咖啡馆或是简臻家楼下见面。 简臻的确是忙,也的确心情糟糕,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憔悴。范旻远觉得她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垂头丧气的兔子,好可怜。 然而这么见了几次之后,简臻突然拒绝了见面,说是她的心里太乱,需要时间考虑清楚,暂时不想和范旻远见面了。 范旻远只觉晴天霹雳,又想着简臻那可怜样不敢打扰她,唯有自己去消化这一波几折的追求之路。 可还没等范旻远缓过被拒绝的劲儿,简臻的电话来了。 这是简臻第一次主动给范旻远打电话,开口就是:“范旻远,我惨了。” 范旻远一听就着急,心提到嗓子眼,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简臻沉默了几秒,声音似乎带着轻微的哭腔,说:“你有空吗?我可以和你见面聊吗?” 范旻远立即应道:“好好好,见面聊,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家。” 范旻远正在摄影棚里修图,眉头紧锁地瞟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早上十点,“你今天没有去上班吗?” 简臻答:“没有,我请假了,没有可以工作的状态。” 事情似乎很严重,范旻远啪的一声合上电脑,边拿车钥匙边说:“好,我现在就过去,你住几楼几户?” “12楼03房。” “你大概等我二十分钟。” “嗯。” 匆匆赶到简臻家的范旻远一见到简臻的模样就揪心:“你这几天都没睡觉吗?怎么这么憔悴?” 简臻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以及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双眼红血丝密布,脸蛋瞧着也瘦了许多,脸颊肉都不见了,显得有点嘬腮。 范旻远忍不住唠叨:“我只是三天没出现在你面前,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简臻低下头,往后退一步,请范旻远进屋。 简臻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范旻远只能光着脚,简臻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家里不怎么会有客人,所以没有准备给客人穿的拖鞋。” 屋子很小,称得上是客厅的巴掌大的空间里有小茶几但没有沙发,简臻又道歉:“不好意思,只能坐在地上。” 简臻将地面上唯一一个坐垫让给范旻远,范旻远又让回给她,“好了,别跟我客气。说说你出了什么事吧。” 简臻在坐垫抱膝坐下,范旻远盘腿坐在她旁边,关切地微微转身向着她。 简臻缓缓地说:“我在琢磨一件事。” “什么事?值得你不睡觉去琢磨?” “不是不睡觉,我是睡不着,我满脑子都是那件事。” “身体不舒服吗?” “反正脑子不太灵光,索性就不去工作室了。老师也说我应该在家里安静地休息一下。” “是想和我商量吗?你说吧。” 简臻点点头,朝范旻远扔出她那巨大的苦恼:“老师说想选我当继承人。然后她还去和廖家的其他人说了这个想法,廖家那边的人听了都要发疯,全家出动,现在每天都到工作室里来,也到老师的家里去,好说歹说,一会儿苦口婆心地劝一会儿大吵大叫地闹,一直在劝老师慎重考虑。” 一段话里重点太多了,范旻远只能先挑一个最关心的问:“那些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简臻摇摇头,“他们只是骂了我好几轮,没有来我家,也没有一直缠着我,不过我心里乱,没心思听他们都在骂什么。” 简臻自从和廖牧聊完之后就浑浑噩噩地度日,脑子没一刻是清醒的。 “哦,那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范旻远松了一口气,捏着鼻梁缓了两秒,又问,“继承人是怎么回事?这种身份不是只在家族内部流通的吗?” “本来是的,但老师说她很叛逆,她不要在廖家里选继承人,她要将廖氏漆艺的继承人身份推到廖家之外,寻求更多发展的可能。所以她就选了我。” “哇……这的确是,很叛逆,不怪廖家的人反应大。”范旻远感叹着,看着面前将自己当鸵鸟的简臻,问她,“你是怎么考虑的?要不要答应廖牧老师?” 简臻反问道:“你觉得呢?” “这是和你切身相关的事啊,我怎么觉得有什么要紧的?”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于是范旻远大致说了自己的想法,“你要是当了廖氏漆艺的继承人,大概以后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吧,廖家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服气,这是一个麻烦,还有廖氏漆艺今后的发展,大量事情要你去规划并实现,又是一个麻烦,所以你最好想清楚是为了什么才答应的。如果是想要回报廖牧老师、帮助廖牧老师之类的想法,我劝你别答应,没有任何感激需要你用一辈子去填。如果是想在漆艺的道路上拥有更耀眼的成绩,想为自己的事业打拼,那你就应下来,不管能不能做到,先去尽力试过了再说,反正之后选择下一任继承人的权力在你手里,你做不到了还可以把责任传给更有能力也更有活力的人,你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简臻嘀咕着:“怎么可能没有负担。” “廖氏漆艺已经是非遗记录在册的技艺了,它亡不了,何况还有廖家那边的人兜底,不管你怎么尝试,它都不会丧于你手,你这么想,能不能让自己轻松一些?其实这也算是一个比较明智的方法,廖牧老师可不是只有叛逆,她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简臻抬起头,泫然欲泣地看着范旻远,仿佛正在经历着十分的苦痛,“我不是没有决定,我想接受的,老师一提出来我就想说我接受,我愿意为了廖氏漆艺奉献,我愿意将此视作是我一生的事业。但是我说不出口,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简臻又把自己的脸埋在膝上,低声说:“范旻远,我好害怕啊。” 范旻远意识到简臻并非仅仅是要和他商量这件事,如简臻所言,她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现在她只是在害怕,她只是又被她的恐惧绊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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