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不得不停下来看着这张和封文康有几分相似的脸,心中莫名。明明与他没什么交集,为什么总是要往她面前凑。 “封队长,有什么事吗?” “我叫封疆。”他下意识加重音量说。 “我知道,封队长。”周旋更莫名其妙了,客气中透出几分找茬似的削薄,“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向我介绍自己的尊姓大名?” 不得不说周旋很有气人的本事,每一句话都在他忍耐线的极限上跳跃。 封疆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出门遛弯时不经意看到她在拆架子,那么多人走来离去,他却只注意到她。 大概是觉得无聊,她又是他在这里唯一算得上相熟的人,虽然关系不怎么样,但看到熟人,总归会控制不住地多看几眼。 一直到那个愣头青来之前,他都不觉得有什么。 但看到他们两个相处起来无比融洽,封疆想起他和周旋碰面时异于常态冷硬的情景,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顿时定在原地。 他隐隐发觉,周旋对他的不待见似乎和那次民宿里结下的梁子并没有太大关系,她或许只是单纯地、无理由地不待见他。 譬如此刻,她抬眼看见自己时,眼底蕴积的笑意瞬时荡然无存,只剩一片疏离的冷漠。 他自觉态度并不恶劣,和周边人相处也没有问题,但唯独在周旋面前多次碰钉子,反而还磕上瘾了,非得把这块疙瘩捋平了不可。 “我有哪里得罪你吗?”封疆皱眉问,眉心拧出一个川字,露出一副硬汉的困惑。 “没有,我和封队长面才见过几次,谈不上得罪这么严重。”周旋又闻到空气里那股逐渐挥发加重的铁锈味,下意识搓了下手里的铁屑。 就在封疆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目光突然越过她往后看定。 闷热的腥味淤积在肺腔,令人作呕。 周旋已经没耐心应对他了,皱眉打发道:“我只是单纯不喜欢姓封的人,这个理由,封队长还满意吗?” 说完,她直接转身,迎面看见几步之外的唐遇礼,绷紧的眉眼微微舒缓下来,“你怎么来了?” 唐遇礼掂了下手中的遮阳伞,目光冷淡地从封疆脸上收回,瞥见周旋布满绣垢的双手,反问:“你的手怎么了?” 周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刚才在拆架子,没找到合适的手套。” 男人骤然上前,捧起她的双手仔细端详着,果然发现几处不明显的口子。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周旋反应不及,想起封疆还在,她不习惯被人旁观,于是下意识想抽回手,“脏死了,你别弄。” 唐遇礼摘掉那颗最大的铁屑,拇指轻轻在她掌心滑过,“现在知道嫌弃了,刚才为什么不戴手套。” 一听到熟悉的开头,周旋仿佛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直接把伞拿走,“我去洗手。” 她脚步很快,一直往阴凉处走,时不时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男人一眼,眉眼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封疆站在原地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慨和憋闷涌入心间。 明明他和周旋的对话还没结束,突然闯入一个第三者打断已经令人感到冒犯。 偏偏从头到尾,除了最开始视线相交那一刻有短暂的对视,唐遇礼将目光移开后,以一种完全忽视的态度,没再看过他一眼。 当初在民宿见过,封疆确信唐遇礼看他的眼神很明确流露出认识的意思,但他连最礼貌的招呼都没有,一如外表展现出的冷漠和决然。 一个两个,跟诚心不待见他似的。 - 早在十分钟前,唐遇礼正在遛三伏,准备回去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他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接通,那边传来一道戏谑男音。 “你可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连十几年前的财务明细都挖了出来,有这些套票转移资产的证据在,那帮老东西以后见到我都得爬着走。” 话音一转,“不过,你花这么大代价就是为了调查这个叫周谨的男人,他怎么开罪你了?要不要我找人把他骨灰挖出来给你出出气?” “不要做多此一举的事。”唐遇礼冷淡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多了些许强硬,“你现在已经是公司的接班人,西装革履上身,收收那股不入流的匪气,至少表面上,装地像个人。” 那头意味不明地呵笑了声,短暂停顿后开口:“真是稀罕,对黑恶势力深恶痛绝的唐大少爷居然屈尊降贵教我一个小混混做人。我不听的话,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唐遇礼没搭腔,“东西已经给你了,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但你能找到他们的把柄,他们未必挖不出你的,给人家挖坟立碑的同时,记得斩草除根。” “你果然没变,对了,你猜我的人后续又从周谨那查到什么?你肯定想不到,连我都吓一大跳。”那边传来哗哗的翻页声,“周谨的老婆,是京西沈家的沈艺音。” “沈艺音?”在记忆里思索了一遍,唐遇礼没有找到和这个名字匹配的脸。 “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但我换个说法,你肯定知道。”男人顿了顿,“沈碧云,封文康的老婆。” 唐遇礼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略作沉吟,“我知道了。” “据我所知,你和京西那群人向来泾渭分明,这次找我查周谨不光是为了找出沈碧云吧。我发现周谨女儿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许应。”听筒夹杂着微弱电流传来一道低沉男声打断了他的话。 许应保持沉默,唇角弧度微扬,他似乎找到了这场交易的核心筹码。 唐遇礼语气不掩,犹如实质的威压透过电流传过去,“手不要伸得太长。” 挂了电话,回想起周旋种种不对劲的反应,现有的资料信息串在一起,他已经完全弄清楚她说的迎宾宴即将发生的好戏是什么。 多年未曾见面的生母和继父一夕同堂,那种场面会发生什么,唐遇礼再清楚不过。 按照周旋的个性,她会闹地那群人颜面尽失恨不得把天都捅破。 但封文康今时今日断然不会放任事态失控,能从一个边角末流忍辱负重多年坐上第一把交椅,手段和耐性远远不是常人所能比的。 唐遇礼没想到一个周谨,背后居然顺藤摸瓜查出这么多事。 让周旋单刀赴会,她指不定备了一场断头饭等着,然而一旦和封文康见面,他认出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本家那边如果得到消息,连山寺是再也无法待下去了。 唐遇礼陷入两难,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将主要精力集中在应对封文康这件事,而完全忘了如果他不过分关注周旋而找人查周谨的事,眼前这一切棘手的事情都不会出现。 如果只是为了避免与封文康见面,他大可以不去迎宾宴。 但他答应了周旋,他不能食言。 届时他不在,她一个面对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善家,很难全身而退。 彼时唐遇礼过于沉浸在思考对策的契机中,无瑕分出一丝旁观者的视角来剖析自己的心理。 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权衡再三。 无论哪一点单拎出来,无论是出于欣赏藏品的观赏者角度,还是作为一个言行有度的炮友,都与身份对应的责任大相违背。 然而他还是找到了周旋面前,想劝说她是否能放弃去迎宾宴。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看到封疆叫住了她。 那一刻他什么话都没有了。 在视觉将这一幕反射到大脑皮层后,唐遇礼除了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刺眼之外,感官下意识集中在双耳,出于一种难言的窥探欲,教养并没有适时催生道德感约束行为。 他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即使他知道,周旋讨厌封疆,哪怕是因为封文康。 但封疆呢? 他在封疆眼里看到了只有男人才能明白的情绪意味,就像当时他自以为心怀抵触面对周旋时无意识露出的表情。 唐遇礼脚步微钝,迎面对上封疆的视线。 这一刻,他看不见周旋的表情,但他突然想到,周旋似乎还不知道封疆和封文康的关系,那么她还会像预想中对他产生排斥抵触的情绪吗? 还是和当初对待他时一样,怀着一种兴味好奇的探寻视线,如出一辙地将对付他的手段在封疆身上故技重施? 就在他被内心的阴暗面催促,犹豫着要不要就此将封疆父子俩的事向周旋点破时,另一面又难以抑制地冒出更阴晦的念头,妄想通过这种无人知晓的试探来证实,周旋对别人的态度是否如复刻般随意。 唐遇礼忽然听到她说: “我只是单纯讨厌姓封的人。” 他眼睑定住,内心一闪而过涌动着似庆幸似遗憾的情绪,仿佛尝到了一瓣过季的腐坏水果,清甜的果皮包裹着浅霉的苦涩。 棋盘上用一种说法,那些无用或只能造成负面增益的棋子叫做弃子。 封疆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一枚弃子。 无法对他一步步构建起来的棋局造成任何威胁。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周旋低头嗅了下掌心,那股难闻的锈味终于消失了。 推门看见唐遇礼,她想起刚才的事,后知后觉提醒他,“以后在外面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唐遇礼垂眸注视着她,目光停驻,“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被人看到了不好。”周旋只觉莫名。 “因为封疆?” 周旋:“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唐遇礼“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嗯,和他没关系。
第40章 露水 ◎他比谁都清楚这段关系是背德的。◎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送伞?”周旋眨了眨眼, 余光看向他,“没有别的事?” 唐遇礼骤然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他怎么一见到封疆就忘了正事。 然而一对上她的目光,唐遇礼默然片刻。 他一定要这么做吗?他能这么做吗? 如果劝说她放弃参加迎宾宴, 她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唐遇礼感到前所未有的犹豫, 他一向自以为缜密果断的判断力, 现在却因为一件利害尤其明显的事屡次迟疑,陷入以前从不被纳入考量范围的纠结之中。 他在无法规避的动摇中静静注视着周旋, 突然开始后悔,他不该跟她走得太近的。 久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周旋再次问道:“嗯?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刚好路过。”唐遇礼眼底一片沉黑。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的次数很少,只要小心点,封文康不一定认得出他。 周旋故作遗憾地轻叹一声,“我还以为你想我了, 所以才会主动来找我, 白高兴一场。” 唐遇礼低声念道她的名字, 眼神漆黑, 语气深刻地仿佛蕴含某种警告,“不要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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